《家族clan》宋福云

12、第 12 章

　　穿过一条胡同，街道两侧便不再是通电路灯，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四面镶有玻璃的重檐四角攒尖顶的铜亭子，宅院的佣人拿灯油点亮铜亭子，玄家马车停在玄宅门口。

　　玄宅是个老式的四合院，大门上是和玺彩画，两边漆红檐柱，门口摆放两尊门鼓石，上刻鼓子心。

　　大红灯彩高高挂起，穿过漆红的垂花门，再走过一段抄手游廊，管家领他们来到过厅。

　　“老爷，大小姐，二小姐，人到了。”

　　管家退到侧边。

　　过厅里的人纷纷往门口望去。

　　从雪夜里走出一位女子，藕荷色马面裙拂过门槛，上穿右襟袄衫，墨绿蝶花纹缎面。披着四合如意式云肩，花草纹案，金线滚边。倩丽的妆容显出女子姣好明艳的脸庞，女子抬手抚了抚耳垂上的翠绿色料石耳坠，珠宝金玉镶嵌在燕尾盘辫上。

　　“父亲，长姐，二姐，这位便是我在信中提及的未婚妻。”玄雍握着闻盏的手说。

　　闻盏学着前朝人屈膝行礼：“闻盏见过玄老爷，大小姐，二小姐。”

　　玄老爷放下茶盏，哑声问：“云森闻家的？”

　　“正是，小女家中行四。”

　　玄老爷蹙起眉，“四，这个数不吉利。”

　　“所以家里人常唤小女的乳名，岁……”脑海中忽然响起那个人呼唤自己的名字，闻盏便脱口而出，却来不及想完整。

　　“岁岁，取岁岁年年之意。”玄雍接上她的话，弯起眼看向她。

　　闻盏颔首。

　　“岁岁这个名取得好，我喜欢。”坐在右侧太师椅的应是玄雍的长姐，玄容。

　　玄容的眼睛和玄雍的极像，都是丹凤眼。二人相差整整十岁，今天见闻盏，玄容穿着一身荷粉色袄裙，妆容化得格外浓艳，想是掩盖脸上因年龄增长而生出的褶纹。

　　玄容对闻盏礼貌地笑笑，“岁岁，你年芳几许，家中可曾为你相过亲？”

　　“回长姐的话，岁岁不曾相过亲，且与玄公子同龄。”闻盏恭敬答。

　　听了闻盏的回答，玄容显然掩饰不住心里的窃喜，忙摆摆手里的丝绢说：“站着干什么，快坐下。来者即是客，房叔，还不赶紧招待贵客。”

　　闻盏看向玄雍，玄雍对她眨眨上扬的眼，拉着闻盏落座。

　　“闻小姐是看中我们幺弟什么地方？”发话的是玄雍的二姐，玄华。

　　玄华单刀直入，性格倒是与玄雍有几分像。

　　“玄公子……”闻盏停住想了想，“玄公子有家财万贯，良田万顷，最重要的是，玄公子此生只会有小女一位夫人。”

　　闻盏特意看了眼玄雍，玄雍含一口茶，抿起嘴角的笑。

　　玄华挑眼看向玄雍，“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幺弟自己说的呢？”

　　“老爷，晚饭好了。”管家前来传话，恰好为玄雍觅得良机。

　　“父亲，姐姐，先吃晚饭吧。”

　　黄焖羊肉，炖猪肚，口蘑肥鸡，燕窝鸭子，烩金银丝，莲子八宝鸭，藕粉丸子，扬州酱菜，乌鸡汤，老鸭汤，珍珠海米煨鹌鹑……

　　闻盏看着满桌佳肴，顿了顿，吞咽下喉处的津液，见其他四人动筷后，才迅速拿起筷子伸出手。

　　“呐，你爱吃的鸭腿。”玄雍先一步将鸭腿送到她的碗里。

　　闻盏想起上次和玄雍一起吃粤菜，自己丝毫不顾礼仪，直接徒手拿起鸭腿就这么啃了起来。

　　当时也没去看玄雍是什么样的表情，闻盏悄悄瞅一眼玄雍，见玄雍盯着自己笑，便猜到他当时应该就是这样嘲笑自己的。

　　闻盏收回眼，学玄家两位小姐那样斯文地吃肉。硬是和鸭腿抗争了半晌，也没吃进去几口肉。

　　玄雍倒是有点眼力见，为她送来了小块的鸡肉和羊肉，端来一小陶罐装的藕粉丸子。

　　“多吃点。”

　　“你又打趣我，我平时吃得都很少。”闻盏放下筷子，拿手帕擦擦嘴。

　　玄雍在心里笑出了声。

　　“是啊岁岁，你太瘦了，是该多吃些，不然日后难生养。”玄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温红了闻盏的脸。

　　闻盏下意识地又提起筷子。

　　玄容瞧了眼玄老爷，“过几日我便让人算算你们的良辰吉日，父亲，可有其他吩咐？”

　　“你看着办吧。”

　　“是。”

　　闻盏目不斜视地吃着藕粉丸子，两耳却是高高竖起地听着。

　　闻盏不禁纳闷：为什么他们玄家人这么放心她嫁进来，如果是对她有利可图，那么接下来她在玄家的一举一动必须慎之又慎。

　　晚饭过后，玄雍遣退了引路的佣人，径自带闻盏去了后罩房。

　　“因你尚未出阁，只能暂时委屈你住在后罩房了。”听着玄雍的声音，竟有些失望。

　　“该落寞的应该是我好吗。”闻盏推开漆红木门，缓慢挪动着脚步。

　　难得吃这么丰盛，又听玄雍在旁煽风点火，闻盏一时没收住嘴，最后撑得竟连步子都迈不开。

　　玄雍忽然从身后拉住她的手，“既然这么落寞，那不如直接跟我走。”

　　闻盏咬住唇，她笃定玄雍这是会错意了。让她落寞的分明是此处人多眼杂，施展不开身手。

　　不过也可以趁此机会，探探玄府的内部。

　　闻盏笑着转过身，“玄公子这是想带我去哪里玩？”

　　玄雍欲言又止，眸子微眯了下，绝对是在打他的小算盘，“你想去哪玩？”

　　闻盏倒是不介意和他几番周旋，“这么晚了，还能去哪溜达？”闻盏依着木门框，摆弄着塞在襟口的手绢。

　　听着闻盏话里有话，玄雍不禁扬起嘴角，微微俯身平视她：“闻四，夜已深，可不能说这么危险的话。”

　　闻盏被他这一句弄得怔住，只淡淡地“哦”了声。

　　再回眸去瞧他时，玄雍已经挺身远离。

　　“等明天早一些，再带你出去玩。早些休息，晚安。”

　　闻盏望着玄雍的背影消失在石墙后，才长吐一口气，忿忿道：“臭玄雍，又耍我。”

　　漆红木门猛地一关，将屋顶的人惊扰起。一颗石子钻进屋檐的细缝，袭向屋内的闻盏。

　　刀鞘挡下石子，闻盏抬头望去，对那人勾勾手指，“闻池，你有本事就下来。”

　　“你有本事就上来啊。”缝隙里传出闻池的声音。

　　闻盏吹灭了房中的蜡烛，绕到螺钿屏风后，花鸟螺片在暗夜里闪烁如星，恰好映出闻盏绰约的身姿。

　　“别偷看。”

　　“没兴趣。”闻池收回目光，飞身离开玄府。

　　玄雍素来说到做到，他说第二天早些带闻盏出去，还真就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喊醒闻盏。

　　早前听闻，玄府佣人是按前朝皇帝择选秀女的标准，个个花容月貌，身姿窈窕，加上受过前朝的宫规礼仪训练，一个比一个温柔体贴。

　　闻盏侧卧在美人榻上，悠哉悠哉地任佣人们服侍，顺便体验一把皇帝的生活。

　　“闻小姐，日后等您嫁给少爷，我们几个还给您按摩。”其中稍年长的女生貌似洞察了闻盏的心思，提出令闻盏心动不已的条件。

　　闻盏随口吐掉葡萄籽，半睁开假寐的眼，换了个方向侧卧：“换一边按。”

　　闻盏做梦都想过这种皇帝的日子，但奈何条件偏偏是要嫁进玄家。一想到昨晚在过厅里如坐针毡的情形，闻盏就已经在心里疯狂摇头了。

　　等到梳洗更衣完毕，玄雍来耳罩房接闻盏。

　　“闻四，我进来了。”漆红木门半掩着，玄雍喊了声，推开房门走进去。

　　映入眼帘的闻盏上着宽大的玫红袄衫，下身是藏青花纹马面裙，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只好蹙眉咳了咳。

　　“我来带你出去吃早饭。”

　　“去哪吃？”

　　闻盏娇俏地抚了抚翡翠耳坠，生怕玄雍瞧不见，还故意扭着身从玄雍身边走过。

　　“前朝皇帝吃过的饭馆。”目光上下扫过闻盏的背影，玄雍憋住嘴角的笑意。

　　玄雍明白，闻盏是想学盛京的少奶奶们，走出妖娆风姿，最后却是邯郸学步。

　　“怎么，腿受伤了？”玄雍拐个弯提醒她。

　　“没有啊。”奈何闻盏听不懂，甚至更加夸张了自己的走姿。

　　裙摆太长，闻盏脚下一滑，直接倒在玄雍怀里，愣了愣，忙立地站好。

　　闻盏正要收回手，却被玄雍一把抓住，“正常走就行。”

　　这下终于听懂玄雍的话中音，闻盏两耳一红，“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