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想回家》随空

13、复仇

　　人在极度恐惧时，是发不出声音的。江逸也切实感同身受了一把。

　　“没事，别怕。”赛凡在脑中安慰着江逸。

　　眼睛的主人发现赛凡发现了她，眼睛眯成月牙，房顶上传来几下脚步声后，又传来落地的声音。

　　“你好，我是丽塔。”小女孩穿着灰色的制服，将右手的本子转移到左手，拍了拍衣服上蹭到的灰尘，轻巧地走进石屋，走到赛凡的身边，大而圆的眼睛专注地盯着赛凡。

　　“赛凡先生，您能告诉我，‘悲伤’是什么感觉吗？我收集的到的信息有：心跳会变缓，嘴角会下撇，泪水会开始分泌。但是我还是无法理解，无法模拟，您能为我表演一次吗？”丽塔翻开手中有些泛黄的纸张。

　　“不能。”赛凡干脆利落地拒绝。

　　缓过神的江逸听到二人的对话，说道：“什么人连悲伤都不知道啊，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了，他们还是人吗？”

　　“他们……”赛凡在脑中刚想回答就被丽塔的话语打断。

　　“为什么不可以，他们从来不会拒绝我。我记录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即使开始……最后也会融入我们，成为一家人……”丽塔快速翻着手中的本子，纸张发出不堪忍受的脆响。

　　“你看，这是我的记录，这一部分是罗斯告诉我的，这是玛丽告诉我的……”丽塔展示手中写满褐色字迹的本子。

　　“我问他们恐惧是什么感觉，他们告诉我人的呼吸会急促，瞳孔会紧缩，人会尖叫。他们还示范给我看了，可惜直到最后，恐惧的模样我还是没有学会，而且我发现他们说错了。你知道吗？人真正恐惧的时候，是叫不出声的。”丽塔面无表情地用古井无波的语气讲述着。

　　“这个我知道。”江逸跟赛凡吐槽道：“我刚刚差点被她吓死。”

　　“我和村里人最终只学会了微笑，我每天都会练习十二次，可惜还是无法控制笑起来的角度。”丽塔笑了起来，或者说仅仅是嘴角上扬，眼睛依然毫无笑意，脸上是与村民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

　　“赛凡先生，您可以教教我吗？”丽塔如同仿生人一般，模仿着小女孩的娇憨，可惜模仿依旧是模仿，更别说是如此拙劣的模仿。

　　赛凡露出了无奈的微笑，在丽塔期待的目光下。赛凡开口说道：“你真的很吵，可以请你离开吗？”

　　丽塔已经将脸上的肌肉扭曲到超越人类的范畴了，她慢慢后退，随后将桌上被亨利点燃的蜡烛丢向赛凡，却被赛凡侧身躲开。或许她的目标可能本来就不是赛凡，而是他身后由稻草铺就的床。蜡烛上的火苗沾到床单时立刻开始燃烧。

　　下一秒，剑尖穿透了丽塔的腹部，可是没有任何血液飞溅而出。赛凡将丽塔推向燃烧的地方，当剑拔出的一刻，灰色的沙砾取代人类本该拥有的器官，一并倾泻而出，刚好在火焰将要烧及稻草的时刻将其掩埋。

　　丽塔的躯体随着沙砾的流出而逐渐消瘪下去，只余下薄薄的一层皮囊。

　　一切发生得太快，江逸来不及反应：“诶，发生什么事了！你，她，不是人怎么突然瘪下去了？”

　　“本来想和你说的，不过被她打断了。从一开始我进来村庄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没有人类。”赛凡耐心地解释。

　　赛凡用剑拨弄着那堆灰白的沙砾，沙砾微微颤动着。“你看，这堆沙砾是乌索斯的一部分。祂掏空了这些人类的器官，把沙砾填充进去，这样就可以操纵人类的行动。另外祂还用魔法把村庄的自然环境改造得适宜人类居住，以此来吸引其他过路人的到来。这样就有源源不断的人类可以供祂玩乐。”

　　“现在祂应该发现了。”

　　赛凡拎着如同衣服一般的皮囊，走向门口，将其丢向门外不知何时聚集的人群。他们都惨白着一张脸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向赛凡。

　　“乌索斯，假扮人类的游戏好玩吗？”赛凡冷着一张脸，剑身反耀着寒光。

　　“好玩，好玩。”人群同时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着。

　　石屋前立着的七块诡异黑石左右摇晃起来，随着晃动黑石间互相融合。晃动突然停止，一整块足有五层楼高的黑石迅速飞向赛凡，将其逼入石屋中，门砰的一声关上。

　　黑石连带着石屋也开始发出笑声，石屋上的每一块石头都在震动。墙壁如同人的的肚子一样，吸气扩大后又呼气紧缩。一声巨响后，所有的墙壁汇拢聚集，将屋中的一切东西压缩成碎片。

　　巨大的黑石倾斜着望向石屋所在的地方，就像人歪着脑袋一般，祂期待着缝隙中流出的血液与肉泥。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祂预想的发展。

　　剑划过石身，传来尖锐的摩擦声，却被黑石警惕地躲过。赛凡拿着剑，评估着留在黑石上的痕迹。

　　被赛凡的速度与力量给帅到的江逸：“我去，赛凡，不愧是你，就这块破石头咱们现在就把祂打碎！”

　　“没这么简单。”赛凡注视着眼前变化着的黑石。

　　黑石涌动着，改变了外表，化作高大的人形。密密麻麻的眼球也伴随着祂的动作浮出表面，分布在脑袋与身体的位置。随后是耳朵、嘴巴……就像是在精神错乱的情况下进行的绘画，不断在人类身躯上胡乱添上属于人类的五官直到填满为止。

　　不同颜色的眼球在疯狂转动，就像无数炫彩的玻璃珠在滚动。形状各异的嘴巴纷纷张大到极限，挤占本就不多的位置，发出最为凄惨的嚎叫。

　　黑石，不，此时应该称呼祂为山神乌索斯。

　　乌索斯背向赛凡，可是胡乱转动的眼球此刻却整齐划一地注视向，被尖叫声震得捂住半边耳朵的赛凡。祂猛地伸手朝赛凡锤下，泥土被砸得四散飞溅，赛凡擦肩躲过，却被乌索斯手上密布的嘴巴给狠狠咬下几块肉，血液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江逸顿时紧张起来：“赛凡你没事吧？这破石头不讲武德，把自己搞得这么恶心就算了，还来这一招。”

　　赛凡皱着眉头，看着还在嚼肉的那几张嘴巴和自己逐渐愈合的手臂：“啧，真恶心。”

　　江逸看着马上要发起下一轮攻击的乌索斯说道：“硬碰硬可能比较难，但是作为石头祂的弱点在哪里？石头不怕火也不怕水，也没有心脏，这怎么打？”

　　赛凡躺在地上，闭上双眼：“可能只能试试内部击破吧。”

　　“欸，不是，等等，你怎么躺下了？就算你能恢复身体，也别这么随意吧。而且祂就是石头，你怎么内部击破？”江逸担忧地问道。

　　“祂现在不是石头了。”赛凡平淡地说。

　　“什么？”江逸迷茫询问的时候，乌索斯正向躺在地上的赛凡再一次用力砸下。因为赛凡闭上双眼所以被迫剥夺了视力的江逸，在一片黑暗中依然能听到拳头破风的呼啸声。江逸不知道赛凡走得什么路数，只能努力将并不受自己控制的“身体”蜷缩得更小。

　　没有骨头碎裂的声音，拳头似乎在半空中止住。赛凡睁开双眼，瞳孔变为金色。

　　“吃了那么多的人，玩弄了那么多的灵魂，你以为你还能逃脱吗？”

　　话音刚落乌索斯身上满布的人类五官开始不受祂控制的扭曲。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更大，充斥着怨毒愤恨。被祂吃下去的无数灵魂冲击着祂的身体，硬生生将坚硬的躯体撞出无数的人脸与手印。

　　乌索斯不知吞噬了多少的灵魂，灵魂数量太多太多，他们被困在乌索斯躯体了不知道多少年月。乌索斯刻意保留了他们的神智，让他们在永恒的折磨中变得痛苦疯狂。祂以他们毫无作用的反抗为乐，刻意让他们互相戕害，汲取着人类灵魂中的各类恶意与罪孽。

　　不过今天，人类之神赛凡给了这些可怜的灵魂力量，帮助他们突破了乌索斯的桎梏，给予了他们一次复仇的机会。

　　数百年的折磨让这些灵魂无比的疯狂，即使是身体无比坚硬的神明也无法抵抗源源不断从内部而来的攻击。从来战无不胜的神明第一次感受到痛苦，却是来自祂从来蔑视的人类。

　　乌索斯身体上的人类五官从祂的身体上沉没，所有的灵魂倾尽一切只为将过去受到的种种折磨通通报复回来。乌索斯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发出的痛呼与无数灵魂的质问嘶吼重叠。

　　受到乌索斯操控的周围的人群，在此刻也一齐倒地，如同一袋袋面粉，砸得面目全非。

　　江逸与赛凡共同沉默地看着，时间过去了很久，血红的夕阳让村庄蒙上一层光辉。

　　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赛凡站在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的乌索斯身上，祂体内的灵魂还在无穷无尽地进行折磨。报复的快感让灵魂得到了满足。

　　此刻，剑尖轻易穿透乌索斯漆黑的身躯，内部的无数灵魂飘逸而出得到了解脱。乌索斯的躯体化为齑粉，只余下发出璀璨金光的神格。

　　赛凡冷漠地将其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