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隐故事--三柱香》夏意隐

64、不期而至

　　东方余悠收到了一通陌生来电，+86开头，是中国大陆号码。

　　她没有立刻接起。现在她用的是美国号码，除了梁飞升外再没有第二个中国人知道这个号码，而梁飞升已经死了。所以，东方余悠断定这应该是诈骗电话，因此她接听了。

　　电话那端：“余悠！余悠是你吗？”

　　东方余悠一时间惊讶到屏住呼吸，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大姨的声音。

　　时间停止了好一会儿，她没有做声。她想装作从没有接起过这个电话就这样挂断，因为无论她回答什么都相当于间接地肯定了这个提问。大姨对她的声音只会更熟悉。

　　她还没做好决定，大姨的声音又响起了。

　　大姨：“余悠，是我，大姨。”

　　东方余悠机械地叫了一声：“大姨。” 就像人小时候被家长教导招呼长辈一样那么不知道为什么。

　　大姨：“余悠，我知道咱们好久没联系了，你在美国过得还好吗？”

　　东方余悠：“你怎么知道我在美国？”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不去显露出任何情绪。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仍有惊魂未定之感。

　　大姨：“我那天看电视，播到网球，正好看见你在观众席，还是作为一个球员的朋友。”

　　东方余悠：“那怎么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大姨：“这个，这个，因为看见王太她儿子跟你一起，所以就问王太问了她儿子。”

　　孙景澄！是他把她的号码给了她，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虽然她做梦也没想到大姨会和王太认识，但是同在一个小镇倒也可以说得过去。可是孙景澄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大姨：“为了给你打这个电话，我还专门开通了国际业务，好费钱呢，不如我们微信说。”

　　东方余悠：“就这样说吧，我已经没有微信了。”

　　她来到美国时，微信里只有梁飞升一个人。梁飞升死后，她微信里一个人都没有了，还留着干什么？

　　大姨：“你在美国现在是不是过得很不错，都上电视了，和球员在一起还和王太儿子。大姨真是为你骄傲，没想到你靠自己能过得这么好...”

　　东方余悠没有说话。她过得好吗？是的，她出现在了电视上，甚至身边的人在竟然在经济上算得上体面，可是其中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大姨接着说：“咱们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这么活还没出过一个这样的人物！大姨为你骄傲，也想给你道个歉，当初情绪太激动，而且，你也知道，咱们家里条件也不好，希望你现在能理解那时候的不得已。”

　　东方余悠还是没说话，她不回应、不接受道歉，因为她不原谅。

　　大姨：“但是你现在混出来了，你妹妹当时你俩多好还记不记得，在一个屋睡觉，”当然了，因为也没有其他的屋子，“你挨说的时候她还总替你说话，你还记得吧。”

　　东方余悠这才终于明白这通电话的意图。

　　东方余悠：“大姨，你看到的是看到的，我身边的人有钱是他们的，我现在还和离开家时一样，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她没有撒谎。

　　大姨：“大姨知道过去让你伤心了，但是你说，那个时候真的，话就说到那了，家里情况艰难你也不是不知道。既然现在家里终于有一个人走出去了，你帮着带带你妹妹，你俩当初多好啊！你就不看大姨，看在你和你妹妹的情谊上！”

　　吕壹确实是个不错的妹妹，她们当时的关系也确实不错，所以在东方余悠一跃之下四层楼后她没盼着她大姨过来，她想的是吕壹会出现。但是她没有。

　　东方余悠：“大姨，我知道你可能很难相信，但是我在这里也是艰难生活，真的帮不上什么忙。既然你跟王太认识，你可以让她儿子帮帮忙，毕竟他都帮着把我手机号给你了。”

　　大姨：“唉，余悠，你还是心里有这个心结是吧...”

　　心结？不是心结，是伤疤，赫然的伤疤。

　　东方余悠：“大姨，这不叫心结。我被抛弃了。但是我不怪你，真的，是我妈先抛弃我的，其实你本来也没这个义务养我，所以我还是感激。”

　　大姨：“对呀，而且当初也不是抛弃...”

　　东方余悠：“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过医院，或者是找过我、联系过我，没有任何一个人。”

　　大姨：“但是你也没有联系过我啊。”

　　东方余悠：“对，所以我说我只是感恩。我没有什么可怨恨的。我不怨恨。”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沉默让东方余悠的心彻底死了。其实，东方余悠在跳楼没有等到任何消息后就赌气把家里的联系方式都给拉黑了。她逃离的决心是坚定的。但是她也一直隐隐希望，希望她们曾经尝试过联系她、找她。可是在这样的质问下大姨也没有辩解而是选择了沉默。

　　东方余悠现在必须面对一个事实：这是当时她们共同的决定。

　　在当今社会，真的有联系不到的成年人吗？就连远在美国东方余悠都能被找到。

　　如果两个人失了联，只能说一个人没想找，而另一个人也没想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