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隐故事--三柱香》夏意隐

56、课程旁听

　　Lena邀请东方余悠去旁听她的心理课（Lena作为学生的课程）。

　　按照常理说研究生课程并不像她们本科课程一样无论什么人都可以走进教室听几耳朵。这次主要是因为这节课是关于心理咨询师“Multicultural Competence”（多元文化能力 ）的课题。

　　东方余悠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了一番。自从和Lena结为伙伴之后，她又重新在意起自己的形象了。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为了和Lena“争奇斗艳”，可是她在这个竞争中完全没有参赛资格，她不明白她这一阵折腾是什么意思。后来，她渐渐意识到，她对Lena好像，好像超出正常范围的熟悉或是欣赏。她对她，是一种吸引，一种好感的吸引。

　　她竟然喜欢女生？那这意味着从此之后她就是一个同性恋了吗？她说不上来，一切似乎很难界定。

　　有汽车从外面鸣了两声笛，东方余悠知道是Lena到了。她喷了几下香水，匆匆下了楼。

　　东方余悠上了车，Lena冲她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没怎么说话。东方余悠也不奇怪，他们不是那种如胶似漆或者滔滔不绝的感情和关系，再说车上放着很狂放的音乐。

　　Lena的心理课上大概有十几个人，讲师是一个白人中年女性，看上去知性美好。学生们来自于各个族裔的都有，东方余悠是这里唯一的亚洲人。

　　课程一开始先是很强的理论内容。理论内容虽然抽象繁杂但是真的很好听，像是瑶池仙曲。东方余悠觉得自己听得云里雾里的，不仅是因为没有完全听懂，更多是因为那种美妙而又玄幻的感觉。她好像置身于一个理想国、一个乌托邦。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个心理咨询来访者都得到了包容、理解、和支持。不论是在教室前的讲师还是在下面认真听讲、积极讨论的学生，都让东方余悠惭愧地感受到心理咨询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灰暗。这里还是有很多有理想、有志向、有爱心、有耐心的人的。他们誓言去包容、去体会、去帮助、去拯救，他们像是天使般的存在。

　　可是乌托邦从来都是晶莹剔透的粉红色泡泡。所有的社会一开始都志向于乌托邦，只不过最后活成什么样、腐坏成什么程度的都有。该歪的歪、该烂的烂，不过理想和标语自始至终没有改变。

　　大跌眼镜始于讲师自己做了一个“完美”的演示。她谈到了自己身边丰富多样族裔的朋友，其中一个是韩国人。她说她很努力地奋斗到博士并且成功在一个高校里任了职，最后却不得不因为要照料大家庭而放弃自己的学术事业。讲师站在她自己的事业高度以及学术成就上看她这个朋友的际遇很为她感到惋惜，惋惜这样的一种亚洲大文化，惋惜她不得不为了家族而失去自己本应该如她一样光明的未来。最后，讲师在三尺讲台上望向了下面坐着的东方余悠，真诚地问：“Is that so? (是这样吧?）”，而东方余悠才是这个故事最大的讽刺，因为她完全没料到她对她的提问，她下意识地点头表示了认同！之后她差点儿把自己锤到地底！什么是这样吧。对于这个人，是这样的；这件事情发生了，她这样做了，可是这根东方余悠和东方余悠背后的文化又有什么关系？她背后的东方文化、中国文化是深远的、是厚重的，且即使如此，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选择和各自的做法。另外，这个讲师就这样把她们的文化塑造成了消极的对个体发展的阻碍！她怎么没有看到家族的力量？怎么没有看到举家的托举和支持，怎么没有看到孩子的反哺，不像他们老了没人照顾！好吧，这句有点儿恶毒，但这不过是一种愤怒的反击罢了，虽然这个愤怒是关于她自己的。

　　荒唐！为什么这个讲师要在一个传播信息和知识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去呈现一种文化！又为什么，东方余悠会在下意识中屈服？

　　Lena看向东方余悠轻蔑地笑了一下，挑了挑眉。不是对她的，是对整个事件。

　　“叮” 东方余悠收到了一条短信，是Lena。她说这个讲师曾经要求她把她作业中的俄罗斯患者变成美籍俄裔，并且把事件场景改换为美国。“So it's not personal（所以这不是针对你的）。” Lena最后写到。

　　东方余悠知道这不是来自Lena的安慰，而是她对现状的嘲讽和对罪恶的揭露。

　　最后的最后，他们讲到了Overgeneralization（过度概括：指根据有限的事实或例子，得出过于宽泛或绝对的结论。）. 这也是讲师对他们最后的劝导，虽然他们应该了解一个人背后的文化，但却不应该泛化应用使它成为一个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

　　哟，说得真好，说得东方余悠既想鼓掌又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好吧，事实上，也许Lena在那天也犯了过度概括的错（她们一起坐电梯那天）。东方余悠自己也在反省，她也经常犯这样的错误，就比如她的敌意的所有对象从来不应该是一个群体，不应该是年龄群体、种族群体、职业群体... 但为什么又会这样做，因为一，这样做实在很方便；二，一个人独身在外总要学会保护自己。那这样一来不是所有的归纳概括都成了过度概括？什么又是不过度的呢？又有什么能说明事情的全貌呢？

　　这是个所有人为了生存都逃脱不了的错误，就像你怎么判断一条毒蛇是毒蛇呢？难道不是因为跟它长得一样的咬的人都死了？难道你还要跟它交个朋友？

　　所以具体怎么不犯错？不说就不犯错。具体区别在于想法的用途，为了伤害还是为了自我保护。如果揭露恶行也算作施暴的话，那我们就就此保持沉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