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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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喜欢起床的时候抱一抱你。
因为我想确定你还在，而且我想感知你的存在。
“早上好，你每次都爱我吗？”
“亲爱的，我永远爱你。”
我下意识的搂住旁边的枕头，随即传感而来的是带着湿的阴冷。
又梦到以前了。
我蜷缩到被子里面，看着法国开春的清晨，蒙上一层晦暗的寂寞。
想来已经是到法国的第三年了，但还是实实在在地讨厌欧洲的春天，寒风和房东永远修不合适的暖气，让人很不心安。
我又把头埋进枕头里，他身上带着烟草的古桐香稀薄如塞纳河晨雾，要用力呼吸才能感悟到往事消散前的残余。
外面很静很静，偶尔传来电车的闷哼。
今天是周六，巴黎还在沉睡，但我想我不能再睡了。
于是起床收拾，裹上围巾，出去走走。
你看，都说法国人喜欢休息，三年了，巴黎还是老样子，刚到这里时破破烂烂的路牙子已经被好多次，却还是破破的放在那里。市政厅工人第十七次用粉笔画下修补编号的时候，那些数字在我眼里成了倒数的计时器，我已经删掉了自己发不出去的第两百多封邮件。但其实那是很浪漫的一处风景，因为在浪漫的城市里，一切都显得很浪漫，他就在那里睡着，也承住了阴天的冷。
街头的咖啡厅刚刚开始营业，店主小老头冲我笑笑：“Cherie，来杯咖啡吗？”他蹩脚的中文听起来有点费劲，但他是我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我谢绝了他的邀请，咖啡和法餐一样，我还没能完全适应过来，尤其是很冷的初春。
屋角的苔藓长得正盛，附在砖墙上，我没有欣赏它也学牡丹开的能力，只觉得有种阴郁。
我一直很喜欢巴黎。这座浪漫的城市里，保留了很多中世纪的风格，尽管近些年来高速发展的文明也叨扰了巴黎的呼吸，但也正因如此，一个个孤寂的灵魂才在历史的变迁中显得漂亮起来。
于是我很习惯一个人走在巴黎的路上，自卑藏进塞纳河底的淤泥，恐惧消散在地铁隧道里穿堂的风，统统搅碎进早春的潮息，然后随着隐约的古典乐，释出一阵寻常的呓语。
但之前在北京的时候就不是，即便是再怎么要和凌沉保持距离，我也总喜欢和他走在一起。
他总是把我拦在路的里面，和我空着刚好的距离。但我总害怕走散，所以总是悄悄用袖口蹭过他的衣摆，在自己闪过的惶恐里汲取出无限的心安。他默许我的一切行为，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也从没养成恃宠而骄的习惯。
所以我总是幻想，在法国的街头和他一起走一走。因为在这里，或许我可以更大胆一些，牵着他的手，也闪不出惶恐来。
他总说好呀，声音轻地像糖纸抖开时簌簌的响，就像下一秒那个熟悉的声音在给哭着的小朋友说好呀。
我猛地抬头，撞上了一个熟悉又惊慌的目光。
是凌沉。
没仔细看他现在的样子，但他一定是凌沉。
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我遇见凌沉的概率是零。
他害怕了，我也害怕了。我连忙避开他的眼神，颤动着喉结向后转，尽管我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但巨大的震撼还是让我踉跄一下。
“林逸，是你。”
我不能停，我已经死了。我摇摇头，加紧了步子。他带着孩子跟在我身后跑，一遍又一遍喊着我的名字。我能听出他声音的急切，这是我魂牵梦绕了整整三年的眷恋，在那一瞬间如同冰锥一般刻在我心上。
我能很确切的感受到我在融化，知道我再也支撑不住，转过身子扑在他怀里。
“是我……”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嚎啕。
凌沉的臂膀还是很宽，他锁紧了自己的拥抱，我整个人瘫在他的怀里，疯狂索取着他身上带着烟草的古桐香。三年了，他肩膀的肉好像少了一点，烟草的气息重了一点，至于其他的变化，我尽可能在我每个夜晚孤独的梦里搜寻，但又无法言说自己所感知到的千万情绪。
不过阴差阳错的，我们拥抱在巴黎春寒的街头上。三两行人稀稀拉拉地经过，电车驶过的闷哼盖住了我的我的嚎啕，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驻足。
可能因为巴黎是浪漫的，毕竟编织浪漫梦的针线上，也钩了不少难解的针脚。
三年前，我死的那一天，他也曾急切的想要拥抱我吗。
三年里的哪怕任意一天，他也会像我一样感到任何不安吗。
现在，他还每次都爱我吗。
我不能再想下去，不能再想下去。
Je n'y pense plus.
我只好抛下自己所有的思绪，投入到拥抱里。
等凉风再起的时候，我听到他带着些嘶哑的声音：“你看，我知道你没死。”
其实那天真的挺冷的，我看见凌沉的手已经冻的僵直。
但我不舍得离开他，我把自己的心绪都寄在风里，剩自己有些无神的躯体在他的怀抱里。
直到旁边的小孩响起稚嫩的声音，才让我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不哭。”
我看了看他，突然释怀地一笑。他的眉眼和凌沉太像了，连笑起来眼尾的上扬都一模一样。我打断了凌沉尴尬的想介绍的话，抚了抚小孩的头。
“叔叔就是突然肚子疼，跟叔叔回家坐坐，好不好？”
小男孩看向凌沉，等着凌沉点了点头，他才开心的抱抱我：“好。”
我这才开始好好打量凌沉——他还是喜欢穿长长的大衣，之前的时候，我喜欢埋进他的大衣里感受两个心跳的共振；胡茬已经厚厚地铺了一层，眼尾也生出岁月写下的细纹。他还是很高，很雄伟的立在那里，但少了很多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只是三年，但我们好像都不年轻了。
回家的路并不远，因为我也没有离开很久，但那天我们走了好久好久。是，初春的巴黎可以凝固时间，也凝结了我落寞的心绪。
见到他，我心底里有种不甘寂寞的热喷涌出来，三年里我给自己搭建的足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一塌糊涂。
我不经意间蹭在他手背的烟疤，手心上呼应着的烟疤隐隐作痛。他们说，手心手背上有疤地爱人，总会再次相认。手上的疤痕在时间的流转下始终含着热烈的痛，而再次翻涌上的痛感又凝结了时间的婉转。
一路很安静，只有电车远去的铃声来拨动不安的心弦。
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不会是我先开口。
凌沉还记得，所以他先说。
“还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