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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得见天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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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定外面没有别的动静后,宁暮山打开了牢门。
如许伊宁所说,门外没有守卫,地下室的空间不算大,七八间构造一致的牢房呈半圆状包围在一起,留出中心一片空地。另一头十几级台阶之上,是小厮不久前打开了的铁门。
小小的一片地,承载着数十位少女无辜冤死的亡魂,遮掩着沂川知府内里的肮脏与秽闻。
在如今局势混杂的大靖朝,饥肠辘辘的豺狼虎豹眼里都盯着皇权这一块肥肉,谁能来在乎女子的未来与出路?她们成为了这条掌权路上的牺牲品。
甚至乎,不仅仅只有女子......
没再多看,宁暮山悄身溜出门。前两天的蹲守让他牢牢记住了魏府的大体布局,出门后直奔魏奎临寝屋。
原本到点后,小厮会将掠来的女子送去洗漱更衣,不会这么快就把人送到。
因此,宁暮山进入寝屋时,魏奎临还没到。
既然如此,那便将计就计。
约莫两柱香的时间,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宁暮山故作昏迷地缩在被子里,身上只着纯白里衣,那一身夜行衣早就被扔出了窗外。
魏奎临打开房门,急不可耐地脱下身上那件庸俗外袍,绕过精美屏风,直奔里间去。
掀开厚重的床帘,只见青丝于红被之上一泻千里,心心念念的美人闭目静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这一瞬间,魏奎临感觉有一股火从嗓子眼一路往下烧,情不自禁地吞咽着口水。
他伸出肥腻的手,弯下腰拂过美人白皙细嫩的脸颊,描摹那细眉红唇,脸上浮现深陷其中的痴迷。
“美人啊,就让本官来好好疼你吧!”说着,就把自己的衣物全部扔在地上,一把掀起盖在宁暮山身上的被褥。
还未待看清被子下那宽肩窄腰的极好身段,魏奎临突然感到喉间一凉,似有什么液体喷薄而出,不过瞬息,他的目光就变得模糊不清。
他什么都没看见,只是疑惑:为什么被子明明已经掀了开来,入目仍是一片血红......
宁暮山迅速且果断地握紧藏在袖口的扶山刃,取了这狗官的命。
浓烈的血腥味在房中弥漫,引来了门外的恶犬。
门外看守的下人察觉到了异常,才进去没多久,知府大人没道理会在兴头上就把人弄得半死,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意识到了情况有异,下人立马偷偷派人去往偏殿报告,自己转头推开紧闭的房门。
入眼就是自家大人肥壮的尸体仰面倒在地上,原本一尘不染的地面和床铺被鲜血浸透,而罪魁祸首手持匕首,一脸挑衅地看向门外,与他对视。
魏立是魏奎临一手培养出来的奴才,自小侍奉他,为他做过无数伤天害理的事,但看见那双望过来的美丽眼睛中暗藏的冷血与杀机,他仍然无法自控地打起了冷颤。
他想跑,但宁暮山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作恶多端了一辈子,直到今日,魏立才知道原来就算一刀直入心脏也不会减轻一丝苦痛,还是会绝望地感受生命的流逝,死亡的降临。
好疼,好疼。原来每一位死在他刀下的姑娘,都是这么疼的吗?还以为一击毙命,就能往生极乐呢。
很快,被派去叫人的小厮带着私兵回来包围了主屋,人群中走出一位身形消瘦的男子,身着灰色交领长袍,一条淡蓝色云纹腰带上挂着一个与整体看起来格外不搭的藕粉色荷包。
来人看见门前溢出的鲜血,拿丝帕掩上口鼻低咳了几声,挡住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待宁暮山跨出大门后,此人面色不变,收起帕子朝他做了一揖:“在下范赫书,乃知府大人已故发妻的同胞弟弟,久仰阁下大名。”
一上来就把敬畏的姿态摆了个十成十,身后的私兵却照样剑拔弩张地朝着宁暮山举起手中兵器。
好一个笑面虎,宁暮山冷笑。这倒是让他有点好奇,想让玉桦阁杀了魏奎临的人到底是谁了。
他不欲废话,点地运起轻功,眨眼间人已不再原地,径直拿刀刺向范赫书。
围着他的私兵纵然武功不及他,但胜在人多且训练有素,想越过他们直取范赫书项上人头没那么容易。
很快,宁暮山与私兵缠斗在了一起,范赫书躲过他的刀锋退步藏在了假山背面,以免被波及。
宁暮山起身飞速旋转,刀过之处必得一条命,热血飞溅染红了他的里衣。
在他的紧密攻势下,私兵人数肉眼可见的减少,前仆后继地拿着长枪短刀刺向包围圈中心的人。
一个后空翻越出圈外,宁暮山趁着人还没转过身,抬手拿下背对着自己的人头。
随后,宁暮山与所剩无几的私兵正面相迎,所向披靡。
一位魁梧壮汉举起重剑对着宁暮山的脖颈狠狠砍下,被他及时反手格挡住,右手瞬间麻意肆虐。他收回手,抬脚将人踹出数米以外。
有几滴血溅在了他的脸颊之上,肤色在血红的衬托下更为惨白,宁暮山紧紧盯着失去太多同伴踌躇着不敢上前的兵士,一股妖邪之气从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上透出,危险强大到让人畏惧俯首。
范赫书眼睁睁看着自己费了好大的功夫操练出来的私兵折损,他暗自咬紧牙关。
不仅没完成那人交代的事,还让唯一的依仗损耗殆尽,这一次肯定没办法善了,甚至还有可能就此成为弃子。
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否则数十年的努力就付之一炬了。
想到这,范赫书的眼中泛起了阴冷,他死死瞪着人群中浑身是血宛如地府恶鬼索命的人。
片刻后,借着假山的遮掩,抬起了衣袖。
“咻——”一只粹了毒的暗箭从袖□□出,目标明确地射向还在与人短兵相接的宁暮山。
在箭射出的那一刻,宁暮山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但是对面同样有人注意到了变故,配合着暗箭直刺宁暮山的要害。
奈何分身乏术,宁暮山只得先避开这一击。很快,箭已经直冲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羽擦着宁暮山的发丝与暗箭猛地相撞,双双掉落在地。
宁暮山回头望去,原本黑暗寂静的屋顶上此时被无数全副武装的暗卫霸占,每一位都蹲在其上,整装待发。
唯有一人,身姿修长挺拔,傲然立于外墙之上,手持一把弯弓,对准假山之后的范赫书,目光森然。
一击不成,便再无可能。
不管之前,魏范二人的胆大妄为是受谁人指使,又是得到了谁的庇护,今夜过后,沂川就再也不会有魏府。
范赫书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只要做掉一个没有官职没有家族支撑的小小刺客,就可以让姐姐的大仇得报,可以恢复父亲戎马半生打拼出的家业,为什么他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他颤栗着看向在风中稳稳站立的男人,突然觉得他的身形有些眼熟。
范赫书眯起眼睛仔细回想。脑海中闪过数年前他们一家还在京城时的一幕。
那天是殿试考试名次公布的日子,马上的人穿着一身烈焰骄阳红,在京中肆意地骑马狂奔,惊鸿一瞥之下,来人浑身恣意少年气永远地刻在了他的心底。
这个人,就是朝元年间的状元郎,原扶疆王幼子,如今的异姓亲王——安王南溟。
想起来的那一瞬间,范赫书陷入了异样的兴奋与惊喜。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上面的人正有所怀疑,安王就敢光明正大跑来这里救人,他和这个刺客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对,没错!他可以用这个情报想那人邀功,这样就不会沦为弃子,只要他还有价值,那一切都还有转机。
这么想着,范赫书拉过身边伺候的仆人当肉垫,头也不回地向魏府地道冲去,那里有逃向外界的出口。
这一路出乎意料地顺利,仅有的几根箭都射在了仆人身上,他毫发无损地进了地道,反锁住了进口。
身后,宁暮山迅速解决了身下的几个私兵,飞身上墙与南溟并肩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范赫书跑向生的希望。
“你说,他奔向的是新生还是另一个深渊?”在范赫书进入地洞之后,宁暮山转头将目光放在了南溟身上,问道。
“苟活于世的人,想要获得新生哪有这么容易,毕竟全家都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死,就算活下来,也如同置身炼狱。”
“啧,那还挺惨的。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不用亲自动手,那一头自然会有人收拾他,临死前就替我当一次信使吧,正好有点消息想传出去。”
......
说完,南溟拉起宁暮山的手,满眼担忧地询问他的伤势。毕竟就算宁暮山武功在高强,也只是一个凡人,没有铜墙铁壁,面对近百个私兵的围攻,不可能毫发无损。
果然,南溟扒开血红的里衣,看见了几处正冒着鲜血的伤口,其他都还好,唯有肩膀上有一处贯穿伤,深可见骨。
他皱起眉,二话不说就想把人抱起来,带回去包扎伤口。宁暮山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拍开,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朝着伤口处倾倒粉末。
粉末掉在血肉上,很快泛起了泡沫,发出了令人发酸的”滋滋“响声。宁暮山咬牙忍过一阵剧痛,这是玉桦阁特调的药粉,可以短时间内止血化毒,只是疼也是真的非常人可以忍受。
这药只有在任务还未结束,不能仔细处理伤口的情况下才需要用到。
南溟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熟练地给自己处理伤口,暗自篡紧了拳头,但也没有再置一言。
处理好后,宁暮山换上了南溟递过来的新衣服,带着人一起进了魏府的地下室。
打开门后,宁暮山发现所有被关起来还活着的女孩都坐在中间的空地上抱作一团,许伊宁站在她们身前,一脸警惕地望向骤然打开的大门,想来是听见了脚步声,但又不能确定来的是何人。
看见宁暮山的脸出现在了门后,许伊宁方才松下了这口气,红着眼软倒在地上,如自水中遇浮木般得看着疾步走来的宁暮山。
历尽磋磨,这些侥幸活下来的女孩们,终于迎来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