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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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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都有的,你怎么能没有?>
学校离家近,步行五分钟,但开车因为是单行道,要绕很大一个弯。
阮嘉遇想着要搬书本,特意把车开来。
等到了家,他掂着嘉宁的书包:“还以为你的书本会很多呢,我看前面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推着大箱子。”
嘉宁说:“我之前有陆续往家里拿,学校今天又来了收废纸的,价格还可以,我就把不用上的书和练习册拿去卖掉了。”
阮嘉遇眉心一跳:“卖掉了?”
嘉宁解释:“因为没有用了。”
“你倒是挺能断舍离。”阮嘉遇忍不住笑,“那卖了多少钱?”
嘉宁认真地说:“16.78元,老板补成了16.8元,是个吉利的数字。”
阮嘉遇:“……”
两人各回房间,快到饭点时,阮嘉遇出来,准备把冰箱里的饭菜拿出来热一下,这才发现厨房亮起了灯,嘉宁已经在里面忙碌了。
“饿了怎么不叫我?”阮嘉遇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走菜刀,“我来弄,你去学习。”
“没饿,就是不想看书了,老师也说最后两天要劳逸结合。”
阮嘉遇瞥她一眼:“那你去看会儿电视?”
嘉宁:“……”
他不把菜刀给她,也不让她做别的,嘉宁没有反抗,转身离开厨房。
说不好什么心态,或许是学习疲劳不想再看书,又或许是看电视剧这样享乐的事,会让她心生负罪感,所以她又掉头回来,就站在门边,有点呆,又有点悠哉地看他忙碌的背影。
阮嘉遇埋头专心切肉,时而厚了,时而薄了,时而肉又粘在刀背上,他摘下来,往案板上扔,动作停下来,冥思苦想一会儿,换了一把剁刀,又切了会儿,工具怎么都不得心应手,他又换回了之前那把刀,小小一块猪瘦肉切了有半个小时。
大功告成,他抬手擦了下汗水,但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望着案板上参差不齐的肉丝有点懵,转身去拿手机搜食谱,冷不丁被门口人吓一跳。
嘉宁至始至终没有发出动静,阮嘉遇以为她早就离开了。
“看我做什么?”
嘉宁懒懒地倚在门边,闻言一笑:“我担心你不会。”
“做个饭还能难到我?”阮嘉遇简单地洗了下手,拿不知道用来洗碗还是擦桌子的帕子吸干水分,路过她时,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不去看书就去阳台上看看风景,有助于保护视力。”
嘉宁“哦”了声,听话地往阳台走。
住进这里三个月了,嘉宁很少到阳台来,这个位置好像独属阮嘉遇,明明是通风、敞亮的一块地,却残留着他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味,以及香烟味。
不同于卷烟的浓烈辛辣,也不同于劣质香烟的粗犷横蛮,这股味道醇厚、又温和,至少是不呛人的,甚至让人觉得安稳。
阮嘉遇看着挺潇洒爽朗一人,却总是在深夜,站在这个地方,遥遥望着远方,他点一支烟,经常是不抽的,就放任它在指尖燃烧。
若是少年人,免不了要被误会装腔耍帅,但放在他身上,这浪费的行为只余一种深深的无奈,他有很重的心事,但成年人不该被沉重心事束缚,所以,他的无奈成为悲哀。
相比大山的巍峨茂盛,脚底这片人造景观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嘉宁蹲下去,看那两盆已经死透的月季,拿起铁锹,翻了下土。
厨房里,阮嘉遇开始炒菜,沾了水的肉丝倒进锅里,滚油炸得噼啪乱响,紧接着,就是稀里哗啦锅盖锅铲碗啊盆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砸落地板的声音。
嘉宁坚持没有去帮忙。
两人潦草地应付了一顿晚餐,当晚,阮嘉遇便给周阿姨打去电话,让她过来住两天。
嘉意要回巧梨沟再办一场婚礼,这边得提前张罗起来,他周末便回了巧梨沟。
中考前夜,阮嘉遇还没有回来,大概是想着周阿姨在这边,但其实周阿姨不愿意睡他的大床房,这两天一直睡沙发,家里的沙发挺大的,周阿姨个子不高,可以把贵妃榻的那一端当成一张小床。
他打来电话时,嘉宁已经准备睡下了。
阮嘉遇先道了歉,才说:“爷爷要求我们手写邀请函,一时忘了时间。”
“没关系,我还没睡。等我考完,回去帮……”话到嘴边又咽下,嘉宁想起自己那一手狗爬字,“我帮忙装喜糖!”
阮嘉遇笑了声:“可以,就等你了,要包九百多个呢!”
嘉宁惊讶至极:“那么多?”
“嗯,爷爷把十里八乡的村民、绣坊绣娘、公司员工都算进来了,等你结婚时,恐怕还会更多。”
扯得太远了,嘉宁哑了片刻。
那边又是一笑,然后闲言少叙地叮嘱她别紧张,稳定发挥,末了,说了句“加油”,嘉宁谢过。
阮嘉遇又说:“我刚才说的,也是大家托我传达的,就不一一打扰你了。”
嘉宁眼睫一顿:“我知道,谢谢大家。”
阮嘉遇轻轻“嗯”了声,声色温和:“明天是你生日,礼物我放在书房了,左边第二层抽屉,一拉开就能看见,你自己拿,生日快乐嘉宁。”
嘉宁鼻尖酸起来:“哥……”
“考完了再给你补满汉全席和生日蛋糕,考试这三天吃清淡些。”
“……好。”
“那就这样,晚安。”
“……晚安。”
两人挂了电话。
嘉宁掀开被子下床,去书房拿礼物。
宋时清给她的生日礼物,还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没有拆,不是不想拆,也不是不好奇,单纯是小女生期待的那种仪式感,让她想要生日当天再拆。
现在,两个盒子摆在眼前,一个很小巧,一个很大只,一个包装得仔仔细细,另一个则是商家自带的,嘉宁先拆了宋时清的,礼品盒里还有一只礼品盒,硬的,丝绒质地,很高级,她拿在掌心摸了摸,才打开。
心脏砰砰跳了两下,不为别的,为她从未见过这样闪亮耀眼的宝石项链。
——宋时清给她的礼物,是一条蝴蝶形状的金项链,两边翅膀各镶嵌了两颗小小的蓝色钻石。
“啪!”太贵重了!嘉宁猛地合上盖子,好像再多看一眼,对这只昂贵蝴蝶来说,都是亵渎。
缓了会儿,再看向另一边。
嘉宁忽然觉得,这边的盒子里哪怕是装了一条蛇,也不至于让她觉得惊恐或是无措了。
盒子打开,是全套的私人定制护肤品,最上面压着一支钢笔,黑色为主调,只有笔帽上镀着一层暗金,窄窄的笔夹做成了精致的镂空,图案是一朵玫瑰,笔身有磨砂质感,摸着,像摸一张砂纸。
说不清楚钢笔和她的手心,哪个更为粗糙,摸一摸、磨一磨,又是哪个会先变得平顺、柔软?
两份礼物,一份象征世俗,一份象征高雅。
盒子里面,还有一张便利贴,用清隽潇洒的字写着“嘉宁,生日快乐”,简简单单六个字,嘉宁看了许多遍。
“叩叩”,门被轻轻敲响,周阿姨的声音传来:“嘉宁啊,10点了该睡觉了,明天要考试的呀!”
嘉宁赶紧应了声,抬手把灯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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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堂考试结束,考场爆发一阵狂欢,想象中的扔书撒碎纸的场景没有出现,一是学校不允许,二是书都被收走了,哪有书给这些学生扔着玩儿?
嘉宁拿着笔袋走出学校,抬头,便瞧见前面不远处,立着的挺拔身影。
阮嘉遇站在路边、树下,面向单向马路,正对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右手捏着烟,还是像他一贯那样,也不怎么抽,就只是点着,等它静静燃烧。
“哥。”嘉宁喊了一声,向他走过去。
“考得怎么样?”阮嘉遇瞧见来人,便把烟头掐掉了,丢进了身边的垃圾桶。
“挺好的,你怎么来了?”
阮嘉遇笑说:“别的学生都有家长接,你怎么能没有?”
不疾不徐的一句话,却像飓风卷进心里,嘉宁好似变成一片羽毛,荡起来,又沉下去,却沉不到底——她从来不知,别人有的,她就该有,她也从来不敢有这样的奢想。
“你工作不忙吗?”
“我是老板,谁敢催我?”
嘉宁笑了笑,偏头:“爷爷?”
这话,阮嘉遇无法反驳,手往裤兜一揣,低头一笑,又摇了摇头。
两人年龄差距太大,路上照常是没什么语言,到了小区门口,阮嘉遇让她先回去,说要取回蛋糕。
“蛋糕?”
阮嘉遇说:“生日蛋糕啊,你回去简单收下行李,等会儿回巧梨沟,家里煮了饭菜。”
嘉宁呆愣地眨了眨眼。
“快去!”他催了下,“咱俩比赛,看我回来你收拾好了没。”
“好呀!”嘉宁咧嘴一笑,转身就往小区里面跑。
迅速远去的背影依然纤细,却又笔直,那绑得高高的马尾辫摇啊摇,比它的主人更活泼,嘉宁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死气沉沉、唯唯诺诺,挺好的,有了点孩子气,也有了点人气。
半晌,阮嘉遇收回视线,往蛋糕店走。
饭后吃蛋糕,十六根蜡烛,阮嘉遇和阿爸一起点燃,橙红火光映暖了每张脸。
爷爷坐在主位,端着小酒杯,承泽站在椅子上,把胖胖的小手伸向蛋糕,被阿妈一巴掌轻拍了下:“不许,小姑还没许愿呢!”
阮嘉遇收了打火机,看向诸位:“那……唱个生日歌?”
“等下等下。”阿爸摸出手机,“我在家庭群里连个视频,大家一起唱。”
阮嘉遇无语地扶额:“您又不早说,等连上了,蜡烛都烧没了。”
阿爸委屈地开口:“……我也才想起来嘛!”
嘉宁微微一笑,看着面前暖洋洋的、有说有笑的几张脸,不管什么安排,她都觉得好。
嘉宁第一次过生日,第一次在过生日时吹蜡烛许愿,也是第一次吃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
和她从前吃过的蛋糕不同,这个蛋糕是淡淡的甜,还有淡淡的咸,口感细腻又不腻,像冰激凌冰凉,吃得她牙齿凉,喉咙凉,连胃也是凉的,但心滚烫,眼睛也烫,毫无察觉的,两滴眼泪砸落手背。
嘉宁低下头,抹了下眼睛,热热闹闹的一桌人立马安静下来。
阮嘉遇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轻落在她的发顶,揉了揉。
“好啦,过生日是开心的事。”他说。
嘉宁吸吸鼻子,点了下头。
这天夜里,嘉宁洗漱后,在尚未消散的雾气中看着镜中人,看自己红润的脸颊,和湿润的嘴唇,头发不再干枯毛躁,皮肤也不再枯黄粗糙,不到半年时间,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陌生而崭新的人。
她恍惚想不起自己曾过着怎样的日子,那个“杜招娣”,是真的存在过吗?
她依然觉得不真实。
吃蛋糕时,全然是开玩笑的口吻,阮嘉遇问她许了什么愿望。
嘉宁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笑说:“你想啊,全世界好几十亿人,个个都在向老天爷许愿,那排队得排到哪年哪月?所以,如果是比较简单的,你说出来,我就能帮你实现,在我这里,你不用排队。”
嘉宁一愣,“啪”的一声,阿妈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嗔道:“就知道忽悠妹妹!”
一屋子人又笑起来。
她的愿望?她的愿望……
如果这是一场梦,一场死前的荒诞美梦,那她想永远不醒。
这就是她唯一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