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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自由时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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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小时前,赫洛在□□时,顺手告知海文、西门和王蛇,她要回一趟市区,活捉查尔斯·卡文迪许。
十分钟后,海文发来消息:疯子!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小心你的脑袋,今天司法局在天鹅湖大道和哈尔街道巡察,避开知道吗?
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后,路纳发来消息:好的,酒吧这边交给我。
两个小时三十一分钟后,西门发来消息:查尔斯·卡文迪许将乘坐今日19:24发车的28号线前往厄尔必达机场。
关机。
一个头号通缉犯的人脉,就是这么简洁有力。
——地铁车厢,断续的惊呼声响起,显然乘客们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28号线突然黑灯了!而赫洛安然坐在原地,荷鲁斯之眼向上微微一扫,瞬息内阻断监控摄像头的信号,整个空间顿时成为了绝佳的犯罪现场。
查尔斯·卡文迪许在晃荡中扶起身,有些惊惶地四下张望。
“……一个落单的贵族,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被追杀,且追杀者的力量具备绝对的优势。”赫洛无声地想道,“没有衷心追随的下属,他或许曾到处寻求帮助,但连索德·威尔逊这种道德标兵都不愿施与援手了。查尔斯,你如今的处境就像是只可怜的羔羊,乔装打扮,流离失所,想要坐人次最少的地铁去机场逃之夭夭,混得连我这个通缉犯都不如。手握重权这么多年,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可惜可怜的查尔斯听不见她的心声,只是从腰间拔出了一样什么东西,警惕地缩回座位角落,用逐渐恢复的夜视能力紧盯周遭。
黑暗之中,女人的眼睛一错不眨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浪漫的场景;这里的浪漫常伴血腥。
下一秒,她的身影如猛禽般掠过走道,霎那抵达猎物的咽喉——查尔斯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半响的挣扎,脖颈便已被掐住上抬,后脑勺死死扣在玻璃窗上,随着列车颠簸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一只相当有力的腿架过来,膝盖钢筋似的卡住他的大腿弯,男人完全动弹不得。
他恐慌地抓住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可无论怎么掰都掰不动。袭击者穿得很厚,冲锋衣的面料很滑,配上那几乎令人无法理解的、却仿佛轻而易举的力量,使得一切反抗都显得如此荒诞可笑——查尔斯微不可察地呜咽了,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面部在黑暗中变得失控而潮红。
就这样,死神让他保持了这个姿势两秒,或者是两分钟,也可能是两万年。然后她低声开口问道:“濒死的感觉令你着迷吗?”
“……不,不……”
他在那有意松了松的力道中急促喘息着挤出回答。
“……那,你要为了生存臣服于我吗?”她的声音非常愉快,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沉稳悦耳的,只是这声音实在太轻了,除了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听见,“亲爱的查理。”
查尔斯瞪大眼睛,血丝蔓延:“我不……不是……”
他天真地以为女人抓错人了,他幼稚地以为自己得救了。但袭击者的下一句话就把他打回深渊,砰地重重地砸得再也站不起来:“查尔斯,你的名字不是查理吗?”
死寂。只有呼吸声,一个混乱粗重到快喘不上来了,另一个却淡到几乎听不见。
“……我是查理。”最后,车厢内,查尔斯绝望地明白了她的意思,温顺地放下手,仰头,冲着这个根本还看不清脸的女人屈服,“我是查理,我是你要找的……查理。”
咣当。列车驶过某处弯角,轻微震颤。两人的耳边充满轰鸣,站点列车员的吼叫、周围乘客惶恐的议论、脚边被缴的枪支不慎磕到座位的动静。
那一瞬,查尔斯忽然想起他许久以前读到的一句话:圣凯利托从来都没诞生过文明——这里只有野蛮原始的丛林。纵使科技的天梯已然搭起,也不过是一颗巨树的枝丫攀登到另一颗巨树的穹顶;人类永恒地生存于迷雾之中,才误将仇敌的火把视作日光。
所以他们不能预测自己即将死于什么,那种即将杀死他们的东西就潜藏在身侧,从未离去。
“贵族的头衔没有意义。”记忆中,那位来自诺亚大学的老教授身材清癯,背对着他,缓慢地摇了摇头,“社会学的本质,是研究人的科学——而人的本质,只不过是一坨肉。”
“这和那句话有什么联系呢?”他语气谦卑地询问,“您所说的那些‘即将杀死他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个背影良久没有回答。
直到最后,她侧过脸,低声道:“……在思考那个问题以前,你需要明白……肉与肉,生而平等。”
所以——
所以此时此刻,当地铁窗外晃过一闪而过的光亮,当赫洛·唐那双令人无法忘记的眼睛掠过视野,查尔斯骤然感到窒息,大脑陷入短暂空白。
……所以谁都可以杀了你,贵族、公民、蚁族、黑户,哪怕是全国通缉的大罪犯,哪怕是你们从前从未多施舍过眼神的“无用之人”!
“——”他张大嘴想喊些什么,而赫洛微微一笑,抵住他的唇齿,反手一击,男人的脑袋便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他不会明白赫洛追杀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毕竟她本可以在大选演讲那日一箭双雕。现在,这个古怪的女人究竟想要把卡文迪许家族拆解到什么程度呢?
地铁车厢的灯光仍未恢复,且已然驶过一站,乘客们开始陷入更大的混乱。赫洛把查尔斯打横抱起,微微退后半步,轻声道:“银龙,一、二——”
在“三”字落地的那一刻,地铁速度骤降,墙壁消失,窗外恰好对准下一个站台的登车口。
“砰!”一声巨响,赫洛抬腿踹碎玻璃,单脚借力,抱着查尔斯从窗内翻了出去!
车内灯光陡然亮起,车站陡然陷入漆黑。这一切简直就像大型话剧切换舞台,车厢内的乘客还没反应过来,车站的人群便已被炸裂的玻璃和飞出的黑影吓得惊声尖叫。
“——西部警署系统已介入,消息同步司法局及BD总部。”银龙语速飞快,“左转,二号楼梯,抵达后左转,从十号口出去!有人来追你了,快点!”
赫洛从惊叫声中穿梭而过,转而把查尔斯扛在肩上,顺手扶起差点摔倒的小孩,翻身上了楼梯,荷鲁斯之眼的夜视功能开到最大,转眼之间她跃过了闸机,直奔十号口!
可就在这时,一声枪响轰然炸响耳畔!
那颗子弹距离赫洛的额头只有短短几寸,热风几乎灼痛了表层肌肤。
赫洛猛然闪身靠墙,右眼的热成像极度清晰:身高183cm,面貌特征、身形状态已识别,义体编号已识别,武器型号已识别,均符合公务信息库数据——
寒意刹那爬满脊背,因为那是夏洛特·莱奥帕德。
“……!”
黑暗遮住了赫洛的身影,她再度瞥了眼那颗射歪的子弹,心头升起一股异样;很快有什么东西印证了这股异样,因为她发现,整个地铁通道内原有的职工和客流都已一扫而空,只有十号口那个逆光的高大身影沉默地注视着她。
夏洛特认出她来了。
……不管BD代理人为何能如此迅速地出现,赫洛都没有时间思考多余的问题。
虽然黑暗和损坏的监控可以掩藏一时,但一切行动都是夜长梦多,拖得越久越不利。她不能确定警署是否在周围布满防守,也不确定“塔”的力量何时介入。于是几乎没有犹豫地,赫洛裹着查尔斯果断刺身向前,迎着夏洛特的目光冲向十号口!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夏洛特微微一动,左腿鬼影般扫到她膝前——而赫洛也像早有预判,精妙地侧身闪躲,两人的鼻尖在昏暗中堪堪擦过。
“嘿!”夏洛特低声笑了声,但那笑不算很有感情。
“铛!”地一声,赫洛横枪眼前,格住对方击来的枪托。
金属摩擦嘶鸣,赫洛沉声道:“这么想我吗?”
夏洛特没有回答她,但睁着灰蓝色的眼睛……那里面,竟然有一种从未被见过的挣扎。
“!”赫洛后撤半步,躲过夏洛特的膝踢,语调不自觉升高半度,“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夏洛特?”
没有回答。一声、两声、三声,只有两支枪在半空换着姿态碰撞,夏洛特步步紧逼,赫洛只能单手回击,数秒内已然快被退至墙角。
这不对劲。
夏洛特不会不明白她的处境,不会在危急关头手下不留情,不会像喉咙哑了一样,而且两个代理人拿着枪当冷兵器就更诡异了!
赫洛看着这熟悉的脸只感到毛骨悚然,在脊背抵住墙壁的那一秒,她陡然松开枪,劈手关掉夏洛特的耳麦,任由对方尚且发热的枪口卡住自己的下巴:
“——夏洛特·莱奥帕德,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喘息声。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空旷的地铁站再无他响,远处的远处,警署忙乱的脚步和呼喊像是从天外飘来的,震得她心脏不规则地猛跳——
耳边,夏洛特很轻很轻,几不可闻地颤声道:“赫洛,走,快走。”
那一瞬,荷鲁斯之眼高层次功能发动,赫洛愕然睁大眼,清晰地从夏洛特的眼球后方辨别到了几条莹蓝色的血管。
感染流行疯病的前兆。
世界仿佛停止了运行。赫洛的耳膜轰鸣,只能听见她自己心脏的狂跳声。她缓慢扬起头,感受到咽喉前的枪管向前一顶,某人的手指骨节轻微扣下,按着扳机,一厘之差——
她骤然发力,将夏洛特整个人掀翻在地;枪口一歪,子弹砰砰射入墙壁,弹壳滚落脚边,而所有的速度、朝向、相对位置都能证明,夏洛特刚才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她几乎想要大叫你疯了!可是谁会听她呢?已经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夏洛特吗?这个被称作人形杀器的女人,这个她从十八岁起就从来没打赢过的搏斗天才吗?!
夏洛特痛苦地叫了一声,丢掉枪,捂住脑袋。她挣扎的力气太大,赫洛费尽全身力气,昏迷的查尔斯早已被歪歪斜斜丢到一旁,而很快警署的人就要赶到了,这整个场面荒诞可笑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赫洛从未感到有哪一刻这样煎熬。她可以立刻松开夏洛特,带着查尔斯就跑。可时间不等人,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银龙不能黑入交通系统太久,很快天光大亮,她必须想个办法,快,想个办法——
“老大。”
如幽灵现身一般,熟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她讶然抬起头,只见天花板的通风管道里,铁盖已被拆开,夜莺朝嘴边比了个“嘘”,而他的身后,一只颀长无比、形如蛛矛的黑色金属长臂无声垂落,正正好好地停在她的身前。
哦,上帝啊。
赫洛看着玫瑰探出的笑脸,刚刚提起的心脏,终于如释重负地坠了回去。
她那能干的下属,终于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