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我所爱》乔木深

1、１.谁杀死了爱情

　　关月被一阵尖促的铃声惊醒的时候，已是半夜。房间里很黑，虽然一阵一阵的凉风从敞开的落地窗涌了进来，但这是阴沉的天气，天上连颗星都找不到。

　　关月知道是谁，三更半夜会来骚扰她的，在她认识的人中，也只有那么一个。一个她一直喜欢却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自己的人——沈达明。

　　她有时候也觉得沈达明是个很自私的人，因为他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虽然她跟沈达明交往了三年，但她还是没能明白沈达明心里在想什么，而且沈达明至始至终都没说过“我爱你”这句话，虽然她并不在意，但凡是女人都喜欢听到这句话，无论他是不是真心。

　　关月其实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不仅仅是她的外表，还由于她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浑然天成令人心醉的优雅气质。从小到大，不乏有人追她，有钱的，帅气的，性情良好的，可她就是无动于衷，死心塌地喜欢着沈达明。用萧雪的话说，她是无药可救了，中了沈达明这白面书生的毒。

　　沈达明确实不怎么好，若是比起那一长队追她的人来说。要地位没地位，要背景没背景，要钱没钱，相貌也只算中等偏上，学历也不高，仅是一个师范本科毕业的穷教书匠。不过，连关月都不知道为何会在大学的时候，就偏偏会一眼看中他，然后还厚着脸皮倒追。也许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谁又知道呢？

　　关月开门的时候，就看见沈达明一张失魂落魄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满身的烟味，不免吓了一跳，原本仍有些昏沉的脑袋也跟着清明起来。

　　“你怎么了？”关月拉了他进来了，把他按进沙发里，去厨房倒了一杯开水回来放进他双手之间，关切地问道。

　　沈达明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上面几颗纽扣已散开，有些意外的狼狈。在关月的印象里，沈达明总是一身的清爽，所以她觉得必定有什么事发生。

　　沈达明喝了一口热开水，低着头，房间里静得可以听见他咽下水的“咕噜”声，关月觉得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蔓延开来，如同她心头不好的预感。

　　“你这是怎么了，三更半夜的怎么会跑来我这里，你明天早上不是有课吗？”关月见他不回答，遂弯下身腰，两手放在他的膝上，对着沈达明低垂的面孔，探究他黯淡无光的眼睛。

　　曾几何时，她发现她对沈达明越来越觉得陌生。

　　深达明深吸了一口，仿佛在下了某种决定，闪躲的眼神对上关月温柔的眸子，低声说道：“关月，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音量虽轻，虽然在此之前，关月曾无数次假设过这种可能的场面，但她仍是感觉到后脑勺好像挨了一闷棍似的，放在沈达明膝上个手也跟着颤抖起来，接着传递至全身，连牙关都发出轻微的“咯咯”响声。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感觉像过了一段很漫长的时间，关月依旧平静的声音响起，不过任谁都听得出来那种冷彻骨髓的凉意。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在她付出这么多之后，在抛弃一切之后，换来的是一句令人悲痛欲绝的话。她不明白，她真得不明白沈达明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我……”沈达明被关月血色刹那尽褪的脸给吓着了，犹豫了一会，还是艰难的开口。

　　“你别说了，我不要听。”关月大叫一声，站起身来，疾退几步，腰侧撞到了客厅餐桌的尖锐的棱角，但现在这个时候，没有比她的心更疼了，晶莹剔透的泪珠若珍珠般从她美丽的眸子中溢出，簌簌滚落而下。

　　原来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现在她才知道，沈达明从来没有承诺过什么，即使在她不顾一切跟家里断绝关系之时，沈达明也没说过什么。

　　而今，她也知道什么叫做“痛彻心扉”，简直是生不如死。

　　“对不起。”沈达明放在手中的杯子，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声，起身朝门口走去。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甚至没有一滴抱歉的泪。这就是她等了又等，想了又想的结果。但她必须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说服她死心的理由。

　　“给我一个理由。”关月瞪着这个令她从没有今夜如此心寒的男人，咬着唇说道。虽然理由并不重要，但她必须要知道他为什么要抛弃她，她不能不明不白地在付出一片真心之后得到这样的下场。

　　“你是个好女人……”沈达明停在玄关处，消瘦的背影难掩寂寞，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对着强耐痛苦全身仍是轻颤的关月说道。

　　“我不要听这个。”关月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一扫往日的贤淑与温柔。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自己还有这一宛若泼妇的面孔。

　　“一定要有理由吗？”沈达明死气沉沉的问，在昏黄的灯光下，他那张苍白的面孔布满了不明的绝望阴影。

　　“一定。”关月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

　　“好，既然你想要，我就说给你听。”在双方对峙良久之后，沈达明惨淡的一笑，说道：“我，沈达明，在活了二十五之后，终于发现自己是个该死的同性恋。”

　　如果先前那一句分手让关月挨了一闷棍，那沈达明的这句话则把她打入了黑暗的深渊。她睁着眼睛，看着这个一夜之间变得完全陌生的男人，听着寂静的房间中潮水般粗重的喘息声，她突然有种大笑又想大哭的冲动。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她所爱的男人竟然是一个同性恋，在无数个共枕同眠夜晚之后，心碎了千瓣万瓣。她该高兴他的诚实，还是该冲向前去狠狠地闪他几个耳光。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的站着，有如一个纹风不动的雕塑。

　　“你为什么在三年前不说？”关月听到自己死水般的声音平静地再次响起，原来痛到极处便真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不是有意骗我，三年前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如果不是遇到他，我想我会一直不知道。”沈达明自嘲的笑道。

　　“他是谁？”

　　“这重要吗？”沈达明有气无力的回问道，不理解关月为何问这个。

　　“对我来说很重要。”关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

　　“陆百川，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沈达明说完这最后一句，没有任何留恋的踏了出去，甚至连一个留恋的眼神都不舍得给。

　　关于终于明白沈达明爱不爱自己了，这个结果在困扰她许多日子之后终于浮出水面，虽然她也预备过承受这种结果，但这种生不如死的心痛是她这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昏黄的灯光拉着她孤单寂寞凄凉的影子，满是爬满泪痕的脸颊苍白如雪，那双死水般眸子在一段很长的时间之后，涌现出源源不绝的恨意，而双眸也好象注入了新的生气，宛若夜空中美丽闪亮的星辰。

　　而今夜，失落的不仅仅是一场爱情，失落的还是一个爱得固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