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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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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观潮阁分外安静,只有海浪轻抚礁石的声音。
我斜靠在榻上,看着在大殿里焚香的仙侍,“你叫什么名字?”
仙侍回道:“逐行。”
我拍了拍床榻,示意逐行过来。
逐行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我身边坐下。
我问他,“做我的仙侍,你可知道要做些什么?”
逐行望着窗外的海,苍蓝色的眼睛里印着月光,“我听说别的仙侍若是得了仙君的眼缘,便可共度春宵一刻。”
他转过头,望着我说:“我给,你要吗?”
可我看着他受伤的肩膀,于心不忍,突然笑起来,拍了拍他受伤的肩,“我说不要呢?”
夜里我们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我把手伸过去要牵逐行的手,“我始终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你说是在哪里?”
我们两个人中间似是隔了一条银河,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是那道鹊桥,维系着两个人的情谊。
逐行把我的手带到唇边,在手背印下一个吻,“或许是在你的梦里。”
我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盯着我的侧脸,我听到他对我说:“晚安。”
我发觉我很喜欢他,喜欢到无法自拔,自那天之后我不管去哪里都要把他带着。
我想和他做一对平凡夫妻。
不知道是不是逐行法力太弱的缘故,我和他去到凡间的时候他失去了记忆。不过也好,我可以和他重新相遇。
我把他丢在一户没孩子的老夫妻门口,我在远处观望。老夫妻见他一个人,脑子也不好使,就把他收留做自己的孩子。
我用法力幻化出一对年迈的夫妻,我当做她们的女儿,搬到了逐行的旁边。
我装做不认识他,搬去的第一天,我拿了一筐鸡蛋打算送给逐行。
我敲了敲门,满心欢喜的等逐行来开门,然后接下我给的鸡蛋。可是来开门的却是老婆婆,不是逐行。
我很遗憾。
隔壁的枇杷树长得亭亭如盖,一枝枝条探过院墙,枇杷挂满了枝头。
我搬了个长梯搭在院子里,爬上墙头打算摘枇杷。在我的视线望向隔壁院子的时候,我看见逐行正好站在院子里,望着枇杷树。
他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猛的把头往旁边偏,眼神慌乱的左右乱看,可偏偏就是不看我这边。我一手搭在墙头,手支着下巴,看着他慌乱的模样。
我伸手摘下旁边的枇杷,丢给他,“接着,请你吃枇杷。”
可是这人脑子不好,跟他说了也反应不过来,枇杷砸在他的身上,然后落在地上。
他赶紧弯腰把枇杷捡起来,拿在手里拍了拍灰,这才抬头望向我,“这是我家的枇杷,你凭什么摘?”
我笑他,“我不仅要摘,我还要吃呢!”
我又摘了一个枇杷,当着他的面吃起来。
逐行有些生气,低下了头,脸却红了一片。
我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我说:“逐行。”一字一顿,严谨又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叫逐行。”
逐行,逐行。我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果然,一个人的习惯是改不掉的,纵使失掉了记忆,他像我介绍自己时仍像他第一次见我那样。
我回他,“我叫耀熠,你可记好了。荣耀的耀,熠熠生辉的熠。”
我把枝头的枇杷都摘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第二日,我拿着衣服到河边洗。洗好后我同新认识的小姑娘在河里摸螃蟹,然后小姑娘示意我看桥上,逐行背着一捆柴从山上下来,此时正从桥上经过,一身粗布短打也不能掩盖住他的气质。
我听见小姑娘的窃窃私语,“要是能嫁给逐行就好了。”
我此时才明白,人间和仙界是不一样的。逐行身上有我的印记,在仙界没人敢觊觎,可在人界,这就是朵鲜花,人人都想采。
我回了家,让我的母亲找了村里的媒婆,带上聘礼去往逐行家里提亲。
媒婆带上聘礼敲响了逐行家的门,我站在院墙底下听着隔壁的说话声。
媒婆向老夫妻介绍我的好,夸我勤快能干,做的女红顶顶的好。
我听见老夫妻笑的很开心。
他们问逐行,愿不愿意让我做他的妻。
我等不及了,爬上搭在墙边的梯子,我看向院子里。逐行也正好看了过来,脸瞬间就红了,他点头说好。
接下来说的话,我知道是对我说的,“若得耀熠为妻,逐行喜不自胜。”
日子就定了下来。
转眼间到了成亲的日子。
我看着摆在房里的喜服,手指情不自禁的抚摸上去,丝绸的质感柔顺滑腻。
可我却觉得,这样的动作我早已做了千百次。
我在喜娘的帮助下穿上了喜服,“母亲”给我盘发,我对着铜镜给自己画上口脂。
喜娘不停的夸我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
院子里的鞭炮声响起来,外面吵吵嚷嚷的,迎亲的队伍来了。
喜娘给我盖上喜帕,牵着我的手出了门,再将我交给逐行。
我的手碰到他的手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在颤抖,我偷偷的笑,问他,“你在抖什么?”
似是没听见我说的话,逐行没回答我。
家门外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我透过喜帕下面看见有许多的小孩子,逐行把喜糖交给我,我又将喜糖撒出去。
得到糖的孩子兴冲冲的高喊,“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逐行笑起来,又塞了一把糖给我。
我由他搀扶着拜了堂,给公婆敬了茶。最后由喜娘牵着回了房里。
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撩起半边喜帕,望着房里的装饰。桌上一对红烛,静静地往下滴着泪,床铺上铺满了大枣,花生,桂圆,莲子。
我坐不住,起身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情况。逐行被人押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我有些生气,施了个小法术,逐行的酒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周围一阵哄闹,众人七嘴八舌的,嘴里念念有词,“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我反应过来,在人间,东西摔碎似乎是不好的事情。
夜已深,宾客才纷纷离开,逐行站在门外,挡住了那一批要闹洞房的人,他亲眼看着所有人都走完了才转身要进屋,我听见开门的声音,连忙回到床边坐下,慌乱的把喜帕盖在头上。
可我迟迟没听见逐行进来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关门的声音传来,逐行插上了门闩。
我透过喜帕看见他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和我同样款式的衣服下摆,和同样的一双红色的鞋子。
他问我,“娘子,我现在可掀你的盖头?”
他喝了酒,酒香传来,让我有些着迷。
“那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还没开始问,逐行似乎是知道我要问什么,他笑了一声,兀自回答,“你想问我我今天牵你的手时为什么会发抖?”
我愣住,“你又没有读心术,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们现在是夫妻,夫妻连心,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笑起来,语气里满是洋洋得意。
“那好,第二个问题。”我继续问他。
“我刚刚为什么没立刻进来?”
我微微怔住,他又说对了。我开始怀疑,难道他有我不知道的本事?
他掀开了我的盖头,但没完全掀开,撩开的喜帕搭在头上,他摸着我的脸,“因为我不能戳穿我娘子偷看我的事啊!”
我看着他笑,“你看我,看着我的样子!记住我的眼睛,记住我穿喜服的样子!”
下一秒,我把喜帕一把抓住扔在地上,俯身吻了过去。
我和逐行还没多过几天好日子,就有人传:蛮族打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被吓了一跳,针刺穿了我的手指,鲜血流出来。
逐行从外面进来,看见我这幅样子,一把抓住我的手,把出血的手指含进嘴里。
可我不能随随便便就带着逐行离开,我和他只能像无数被战争影响的平凡夫妻一样,带着双方父母,带着家当,往山里逃。
逃亡的路上收养逐行的老夫妻得了病,一直咳个不停。
兵荒马乱的不好找大夫,我到山里采了些草药,可我不是大夫,找来的草药没有用。
不久后,老夫妻去世了。
我和逐行埋葬了这对老夫妻,我看他在两人的坟前痛哭流涕,原来逐行对亲情是如此看重。甚至不是自己的亲身父母,只是养育了自己几年的人。
我蹲下来,抱住逐行,“逐行,你还有我,我们一起走下去。”
时势不允许我们继续停留,我们来不及整理情绪,就得往下一个地方继续赶。
路上,我们遭遇了洪水,我的“爹娘”在洪水中与我们失散,生死不明。
我们和其他同村人也在后来的逃亡中失散,最终只剩下我和逐行两个人。
我们去了京城。京城繁华富贵,我和逐行为了生计四处奔波。
逐行受一位大家族子弟赏识,获得白银千两,我们在京城有了落脚地。
他带我去京城各地游山玩水,我们两出去抛头露面的机会越发的多,传闻也越来越多。
有的是专门说来离间我二人感情的。
有的是说逐行对主不忠的。
也有的说,我和逐行的样貌数十年都不会改变,怕不是妖精转世。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传闻时,我只觉得好笑,什么妖精转世?我可是尊贵的神,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辈子也无法到达的高度。
可听多了之后却觉得有些后怕,我和逐行都不会变老,这样的传闻会不会影响他?
我悄悄施法,渐渐的,我和逐行的鬓边都生出了一丝白发。
人间的胭脂水粉最好闻了。我和逐行商量,然后汴京开了一家胭脂铺,我就是胭脂铺的老板了。
来胭脂铺买胭脂的女子多,男子也多。
我虽生了些白发,眼角生了些细纹,可这些依旧不能掩盖我的风姿。
来店里的姑娘会夸我貌美,也会拿着店里的胭脂说:“这颜色最适合你了。”
也免不了有些纨绔子弟,乘着买胭脂的时候伸手摸我的手。很多时候我会避开,可这一次却被逐行看见了。
逐行不常来胭脂铺,每日早出晚归,我也不常见到他的面。
那天他突然去铺子里看我,手里拿着我爱吃的酥油饼。
我给架子上补新进的颜色的口脂,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把手放到了我的腰上。
逐行看到了,他走进来,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我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里十分欢喜,转身就扑进了逐行的怀里。
逐行盯着那人的脸,眼里怒火中烧,那人随即跪倒下来,向逐行求饶,“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我不明所以,只看见逐行对着我笑,可也只是皮笑肉不笑。
后来许久都没见到那人来我的胭脂铺,再后来我从来店里买胭脂的人口中听说,那人少了一只手。
我才明白,逐行原来那么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