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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遇亭》 ...
南方的雨成片地下,浇湿了连绵的山头,氤氲出白雾袅袅,迷了人的眼。我坐在亭子里,看这绵绵雨。亭檐翘起,雨沿着弧度落下,连成一条线。进亭时我留意看了看,牌匾漆着颜色,上面仅有两字:遇亭。
此时正值深秋,枯枝败叶落了一地,稍不注意就裹到衣袍上。
一少年撑着油纸伞站在亭子外,雨落到伞面上,发出声响。他一步跨进亭来,收了油纸伞,雨顺着伞滴在地上,汇成一片小小的湖。
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拘谨地开口:“小公子,你也是一个人来爬山,被这大雨困在亭子里的吗?”声音清脆好听,有如山间蜿蜒而下的清泉。
我抬头打量他,衣袍制作精美,绣着繁复的花纹,一看便知不是民间俗物。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年纪轻轻眉间便有轩昂之气,语言得体,让人心生好感。
我思忖他应不是什么坏人,大抵和我一样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地便来攀这高山,结果被雨困住,只能借亭避雨。何况我已在这等了良久,早被这迷蒙细雨扰得心烦意乱,此时来了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我笑着回他:“正是。看我们年纪相仿,你就不必称呼我为小公子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弯起眼睛,轻声道:“喻停。”喻停应该是出生在南方的孩子,就和南方的雨一样,温柔内敛。我抬头看他的一瞬,他的眼睛里云雾翻腾,就像下着雨,扰得我意乱神迷。
我听了这名字便忍不住笑,脑海里总是把喻停想成遇亭。有趣的谐音。
我往旁边挪了挪,好让他能坐下。
“我是严故。”
我的家乡在西北。这里只有连绵的荒漠,艳阳灼烧着沙砾,热浪蒸腾而上,扑了人满脸。我生在荒凉的国家,这里的人皮肤粗糙,身材健硕,性子就像绵延的沙漠,豪爽炙热。
但可惜这里实在太贫瘠,鲜少能种出庄稼,自是比不过富饶的南方,那里一年四季都落着雨,雨能滋润生机。
我十四岁那年被父王送到千里之外的大宋皇都当质子。他也是为了百姓好。荒芜的土地经不起大宋铁骑的践踏,虽然耻辱,但这是保命之举,我没有理由恨他。
皇城坐落在南方,烟雨不断。我见惯了黄沙漫天,这里却只有群山层峦叠嶂。我只身一人来到皇城,辞别了父皇母后。夫子郑重地对我说:“严故,永远记住,你是大漠的孩子。”我学着他的样子庄重点头,握紧了父王塞进我手里的玉牌,上面刻着一个“故”字。
皇城的人实在是与我太不同。他们温文尔雅,说话声音轻柔,吵架都像在唱歌。皇帝仅在我初到的第一天召见过我。他挥挥手随意地把我打发,宫女把我带走。
于是我就住进了皇宫。
这里的建筑富丽堂皇,座座雄伟高大,雕砌着精美的花纹,小路曲折,好像进去了就找不到终点。
我在这里形单影只地待了一年,喻停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们相遇在山上的一座亭子里。那亭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遇亭。我一度怀疑喻停的名字是不是照着这座亭子起的。喻停无奈地摇头,告诉我说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我问他说你为什么想和我当朋友,他开了口,语调清脆:“你很独特。”
喻停是大宋皇帝最小的儿子。他前面还有五个皇子和三位公主。因为喻停年纪小,生母并不怎么得宠,他也不是活泼喜热闹的性子,于是皇帝也不怎么在意他。
不过这样也正好,方便了我和喻停成天混在一起胡闹。
我们熟识起来之后,便无数次地回到遇亭。我喜欢爬山,因为这对我实在是太新奇。西北没有高山,只有连绵不断的沙丘,一脚踩下去就陷进黄沙,费很大力才能拔出来。
我的体力比喻停好很多。我总笑他是皇城惯出来的小公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说我打小就跟在父王身后巡城。沙土漫进我的眼睛,刮过皮肤生疼。
喻停跟在我身后大口喘气,接了一句:“沙子吃进嘴里怎么办?”
我哈哈大笑起来,群山回荡着我的笑声。
“那就吐出来呗。喻停,你可真是有意思。”
爬到半山腰,就能看到遇亭了。坐在亭边往下看,能看见一片湖。湖镶在青山之间,又像连着天。
喻停递给我随手采来的果子。也不管有毒没毒,我照着青绿的外皮就咬了一口。果子很酸,也不知道喻停是从哪棵树上摘下来的,居然还沾着露水。
我凭栏远望,青松挺立,聚成一片林海。我只看得见连绵翻涌的绿,少能看见其他颜色。
“喻停,我想回家了。”我没由来地开口。在这偌大的皇都里,背井离乡的人太多。我只是千百万中的一份,漂泊无依,只剩喻停陪伴。
喻停沉默片刻,转身离开了遇亭,回来时手上拿着两个松果。都是很老的那种。
喻停伸手一掰,剥下鱼鳞状的外壳,堆在我们两个中间。
喻停把外壳聚在一起,开口:“这是沙丘。”
我被他幼稚的行为逗笑,也仔细看了看堆起来的松果外壳。这和沙丘没有万分之一的相似,但我还是附和道:“对,这是沙丘。我回家了。”
喻停停下手头动作,双眼里映着我:“严故,我会让你回家的,等我。”
我的住所离喻停的很近。他早上要听夫子讲学,我就趴在墙头等他。
喻停的院子里栽着很多青竹,风一吹竹林就晃动起来,影子撞碎了地面的阳光。我从墙上翻进院子,悄悄立在房屋外听。
喻停跟着夫子诵文章,声音就像小溪,语调叮咚好听。我跟着念绕口的之乎者也,在喻停抬眼时和他撞上目光。
草地上碎影斑驳,我躺在阳光下,等喻停走过来往我脸上盖一本书,挡掉了阳光。我笑着一跃而起,抓着喻停的手就往外冲。
明明喻停才是在南方长大的人,却连树都不会爬。
我在皇城待了三年,个子似雨后春笋般向上拔,很快就比喻停高了半个头。于是我在学会爬树后便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一起来,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教会他。
我用双臂托着他,结果我们两个一起摔坐到地上。
喻停爬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嫌这衣袍沉得碍事,便三两下扔掉华贵的外袍,拉起我又想尝试。
我笑得喘不过气。喻停倒有有股争强好胜的气,连爬树这种小事上也不愿意被人比下去。和他温和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是他的内心,坚毅而有韧劲。
在我十七岁那天,喻停送我的生辰礼物是一把剑。剑鞘上刻着剑的名字:载酒。
我见了新奇,啧啧赞叹:“好剑。不过为何叫这个名字?”
喻停笑而不语,从身后掏出一壶酒来:“想喝吗?”
我笑着配好剑,转身进屋拿了两个酒杯出来,就着月色畅饮。月华浓,月光从树叶罅隙里漏进来,漂浮在琼浆上。
少年载酒同游,不识愁滋味。
喻停为我找了习武的师父,我开始习剑。我曾经无意中提过,我不想被困在着繁华京都,也不想做西北的王。
我想当大将军,持一柄剑,征战沙场,为百姓讨正义。
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喻停记下了这句话,还帮我搭起了梯子。
皇帝自是不许质子习武,恐狼子野心日后招来祸端。所以到皇城之后,我再没用过剑。
在故乡的时候,我自小便开始习武。即使中断三年,我也很快地掌握要领,剑术日益精湛。
我和喻停在偌大皇城里太不显眼,没有人注意到这隐蔽小院里发生的一幕幕。
我铭刻回忆,印在心底珍藏。
我给喻停讲西北的骆驼,头上长着稀疏的毛,睫毛长得都能遮住眼睛。它们走的时候驼铃就响起来,叮叮咚咚的很快被风吹散。
喻停笑着来拨弄我的睫毛,问我说骆驼的睫毛是不是比我的还要长。
我给他讲沙漠里仅有的绿洲,翡翠一样的湖镶嵌在黄色图画里。旁边就是一座城,我长大的地方。房屋矮小,壁厚窗小。
太阳刺眼地挂在天边,天空澄澈明净,一点云都不挂。
这里苍凉贫瘠,仅有的植物是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很少的时候会有罕见的大雨,第二天在野草中间冒出紫红色的小花,绚烂一瞬。
我说我是大漠的孩子,终有一日我会回到遥远的西北。
喻停听得入了神。
他没见过荒芜的戈壁。从出生开始,他看见的就只有莺歌燕舞鸟语花香和连片的烟雨。
我描摹的一切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他从未涉足的,充满奇幻色彩的地方。
他着迷于西北粗犷的野性和张力,也惊异于荒漠的贫穷,不相信真的有一年四季都只能啃干馍馍的家庭。
我说喻停,不要因为你没经历过就否定他们的存在。
喻停陷入沉默,反复回忆我告诉他的在大宋王朝侵略下西北人所遭受的苦难。
良久,就像他说要带我回家那次一样,他坚定地开口:“我会改变这一切。”
我信他。
喻停是个守信之人,答应了的事定会全力以赴。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十九岁那年,我终于得偿所愿,回到了我魂牵梦萦的故乡。
喻停帮了我大忙,在临别的时候,我向他道谢。
喻停只是淡淡一笑,温柔地说:“回家吧,严故。”
我也跟着笑,泪却浸了眼眶。我在皇城待了四年,唯一舍不得的就只有喻停了。
我把刻着“故”字的玉牌在手里摩挲良久,在马车启程的前一刻递给了喻停。
终会再见。
我把头探出窗外,大声对喻停说。
马车扬起尘土,我的话语迷蒙其中。尘土散去之后,我看见喻停仍然立在原地,身影寂寞。
我的心里泛起酸涩,逼下去的泪水又泛上来,浇湿眼眶。
回到西北的第二年,我听闻大宋皇城乱了套。
一直不被人重视的小皇子喻停忽然起兵造反。
三天血战,喻停沐浴着晨光坐上了大宋的皇位,脚下伏着一众大臣,神情冷冽倨傲。
我慌了手脚,连夜备马启程,踏上了回南方的路。
回到西北后,我把王位让给了胞弟,带着一把叫载酒的剑踏上沙场。
我手起刀落,为我的同胞们踏出一条血路。
我真的当了大将军,短短一年时间,边境的蛮人听到我的名字就噤若寒蝉。
我浑身沐血,成了那杀伐果断的战神。
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到有关喻停的消息后如此慌乱。
就像有鹿跑过心里那方隐蔽空地,疯狂的种子汲取养分,纠缠着蔓延出一整个花园。
我心如擂鼓,脑海里只记得喻停答应我的,他会改变这一切。
我来见你了,喻停。
进到皇城,各种流言蜚语就漫进我的耳朵。
有人把喻停传得诡谲莫测,说他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夺了这昏庸皇帝的江山,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有人说喻停一直以来都是养精蓄锐。他不露风头,为的就是降低老皇帝的戒心一击致命。
还有人说喻停是为了心爱的女子才会争权篡位,因为在他登上皇位的第二天,喻停就攀上了一座高山,到现在都不曾下来,像在等什么人。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受不了马儿在摩肩接踵的市集里受束缚的模样,翻身下马,在人群中奔跑起来。
我来到山脚下的湖边,此时又下起了雨,沾湿了我的衣襟,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我踏着山间的泥往上爬。黑泥裹住我的鞋履,我费了很大劲才从其中拔出。枯叶败落一地,只有青松依旧挺拔。
现在是深秋,一如我和喻停初见的季节。
我终于爬到半山腰,牌匾上写着“遇亭”二字的亭子闯进我的视野。
亭中坐着一个背影清瘦的人,白色的衣袍像一股烟,一吹就会散。
“喻停?”我试探地喊了一句。那人转过头来看我,目光平静温和,一如多年前。他的眼睛里就像在下着雨。
正是喻停。
“小公子,莫要着凉了,快进来。”喻停笑起来,戏谑地叫我小公子,如初见。
他递给我一个冰凉的事物,我低头一看,是我赠给他的玉牌,上面刻着“故”,是我的名字。
亭外的青松挺立,披着雨,连绵出不绝爱意。
注:“少年载酒同游,不识愁滋味。”一句化用自刘过的《唐多令·芦叶满汀州》和辛弃疾的《丑儿奴·书博山道中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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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遇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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