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共眠 ...
-
姜钰冷静了一会,才准备去找楚宪。
“殿下。”亲卫赵羽林突然唤住她。
“怎么?”姜钰看向她。
“殿下,刚刚怎么不趁机邀请那位小姐共眠?”
大姜习俗,寻常女子若是中意某人,只需递上红帖,若是帖上勾笔,便是应允,二人便可觅一良处密话私语,更甚者可共赴云雨。此后情浓的,各自禀明母亲结为连理;情淡的,便一别两宽,另觅佳人。
赵羽林自小便陪伴在姜钰身边,可以说是跟着姜钰一同长大。
殿下从小到大,还没有对哪名女子表现过如此强烈兴趣。
这一次好不容易遇上了中意之人,怎能错失良机呢?
“羽林,你……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共眠……”
“殿下,这位卫小姐若是回了东城,怕是难来永京了。”赵羽林劝道。
昨日殿下回宫,本因为出使而闷闷不乐的坏心情一扫而空,不仅提前了日程,还认真地收拾东西,对于出使反而抱有期待!
那时候,赵羽林便猜是殿下心中有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一路上殿下的眼神几乎没离开过这位卫小姐。
没想到平日里能言善辩的殿下在心上人面前却是吞吞吐吐,叫人看了着急。
姜钰正色道,“羽林,卫小姐既面带犹疑,便说明她并无此意,只是她碍于本宫的身份不好开口,此时再求,她确实会答应。但……终究非她之意。”
“殿下……”赵羽林自知失言,“是卑职多言了。”
姜钰倒是笑了起来,“羽林,卫小姐非常人,她心不在此,定会再临永京。你且看着。”
“本宫有的是时间。”
“是。”见姜钰如此神采奕奕,赵羽林自是欣慰。
夜幕洒落下来,远处天际银河高悬,月朗星繁,实为良夜。
楚宪让侍从将马车内的物品取出,又搭了一床软被垫底,相较于营帐之中的硬铺子自然要好上不少。
楚宪正准备叫人去禀告姜钰马车已备好,却见姜钰迎面走来。
“二殿下,软榻已备好,只待殿下休憩。”楚宪客气道。
“楚大人辛苦,多谢。”姜钰点头,“使团诸多事宜皆劳烦大人。”
“既奉圣命,自是尽力。”楚宪谦虚道,“下官就不耽误殿下休息了,告辞。”
“嗯。”
待楚宪走了,姜钰吩咐赵羽林去请卫离前来。
赵羽林听命前去,寻了一大圈,在离使团稍远距离的一处僻静地方才寻到卫氏三人。
“卫小姐。”赵羽林发现卫离的脸色凝重,全然不似刚刚与殿下离开时的轻松。
“殿下命卑职来邀卫小姐前去休息。”
“嗯。”卫离低头思索,“殿下呢?”
“殿下她正在马车旁等候。”
“好。”
赵羽林细说了位置便离开了。
“小姐,我们还要在此休息么?”卫晗焦急道,“这可是金箭信!”
卫离看着手中折了金标的信没说话。
就在刚刚,她接到东城传来的飞鸽。上面只寥寥几字,“鼠聚,家危,速回。”
这是密语,鼠聚意味着娀人有聚集之异动,而家危则是指东城城防危急,加之信角的金标,无疑是一封加急金箭快信。
卫离有些烦躁地捏紧信纸,她本还想多逗留一段时间,好好与这位殿下拉近关系。
但如今她不得不提前离开使团,赶回东城了。
这个议和的时间点,白戈则木又想搞什么把戏?
若是议和在东城以内出了问题,卫氏难免会受到牵连。
“不可妄动,若是就此无端匆匆离开,有心之人难免能察觉端倪,此乃密信,不可外宣。”卫离思忖道。
“那我们还跟使团一起走么?”
“不,明日一早趁天未亮出发。使团抵达之前,卫氏定要保边境无恙,以求议和之成。”
卫离让卫荣拿出火折子,将密信点燃,红焰一点点吞噬信纸,火光映在她的眼中,飘忽不定。白纸渐渐化为灰烬飘落,那光也熄了下去。
抹掉一切痕迹,三人才离开,去往赵羽林所指的马车之处。
姜钰将马车内里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一切无误后,便在一旁无聊地开始发呆。
相较于忙碌的楚宪,她这位持节使显得十分清闲,甚至于有可无可。
不过她也乐得如此,姜钰很小便没什么争夺之心,可能因为争与不争没什么区别。
头顶上有皇姐的耀眼光辉,她只需要做个乖顺妹妹,安静等皇姐继位后,得个闲王之位,潇洒余生即可。
皇室之女本十六便可入朝为官,但如今姜钰已近十八,身无半点官职,在朝臣眼中,姜钰的存在感还不如正在国子监读书的三殿下姜锒。
老二老二,不过尔尔。
姜钰想到这些自嘲一笑,与世无争不过是争不过才退而求其次的一种自我安慰而已。
“殿下。”赵羽林前来回信。
姜钰深吸一口气,抛却心中杂念,问道,“卫小姐怎么说?”
“她说好。”赵羽林说着却有些犹豫。
“怎么了?”姜钰见她语气吞吐,似有话要说。
“属下去时,卫小姐脸色似乎不太好。”
姜钰皱眉,“脸色不好么?”
“是,所以属下也识趣地先一步走了。”
姜钰左思右想,还没等她思索个缘由出来,卫离已经来了。
“多谢殿下抬爱,还特地为卫某准备马车。”卫离见到姜钰便行了一礼。
“卫小姐客气。”姜钰虚扶卫离的手腕,让她起身。
“卫某本该结草衔环以报,但家门不幸,家妹顽劣,触怒姨母后,负气离家出走,如今不见踪影,姨母传书让卫某速回,故而……”卫离面露尴尬,“本答应了随殿下一路至东城,如今却不得不失言了。”
“原有此事!”姜钰担忧道,“那卫小姐即刻便启程么?”
“待明日天亮便走。”
“是本宫擅作主张,邀卫小姐随使团同行,拖累了卫小姐。”姜钰有些自责。
卫离心下犯嘀咕,这二殿下怎么这么纯真?她都不忍心继续骗她了。
她心下一软,“殿下无需自责,卫某与殿下相逢恨晚,既然明日便走,今夜可邀殿下彻夜长谈否?”
姜钰没想到有如此意外之喜,她自然求之不得,以致于答应的声音都有些结巴,“当……当然是可以的。”
卫晗见她这没出息的样子,暗中叹口气,傻子殿下完全被她家小姐玩弄于股掌中。
如此,众人便预备各自去休息。
夜渐渐深了,使团喧杂之声也逐渐淡了,林间的蝉鸣却异常嘹亮,衬得夜更寂静。
姜钰僵硬地躺着,丝毫不敢动弹。
马车还算宽敞,两人之间尚有一臂距离。
但车厢内封闭,不同于自身的气息萦绕在身边,让姜钰有些局促。
那是一种很淡的香,就跟卫离给人的感觉一样,寡淡,沉寂。
姜钰认真地记下这种味道,她平素无聊便会捣鼓各种技艺,调香一事,她也算颇为擅长。
若是能调出相似的香,也许下次可以赠与卫小姐。
她漫无目的地思索着。
另一边的卫离也觉得不太自在,在心软说出那话的下一瞬,她就后悔了。
若是让殿下误会了她也有意,那可就麻烦了。
她希望她跟殿下之间唯一的关系只有君臣关系。
唯有此关系才能长久。
唉,怪自己一时被这位殿下的纯良迷惑。
既是自己系的结,只好亲自去解。
“殿下,还不休息么?”卫离率先打破略显尴尬的静谧。
“未有睡意。”姜钰十分诚实。
两人又只剩无言。
夜风阵阵,吹得车厢两侧帘子鼓动,如涟漪般轻柔荡开。
卫离撩起车帘,夜色中,月光如华,星河浮霁。
拜华星之坠几,约明月之浮槎。
“卫小姐。”
“嗯?”卫离转过头去,却见一双比星河更璀璨的眼睛,她一时恍惚。
“卫小姐也是第一次出远门么?”姜钰好奇地望着她。
安静车厢中,唯有两人呼吸之声。
“卫小姐?”姜钰小声唤她。
“殿下直接叫我卫离吧。”卫离转过头,盯着车顶繁复的花纹说道,“不是。”
“我本庆州人士。”
“宣文十一年因庆州城破,流徙千里,迁至东城。”
姜钰看着她怅惘的侧脸,心里想着庆州这两个字。
庆州就像是大姜身上的一块疤,每个姜人念着都会隐隐作痛。
“抱歉。”姜钰低声说道。
“这也不是殿下之错,何须道歉。”卫离偏头,又重新看向姜钰,“殿下对任何人都一向如此宽和礼待么?”
姜钰见她望向自己的眼神,点点头,但随即她意识到卫离看不见自己,便开口,“礼以行之,这是师长传授的第一课。”
卫离笑了笑,笑意在黑夜中模糊不清。
“我的母亲也教过这一课。”
姜钰没说话,她知道卫离的母亲已经战死。
“礼以行之,信以成之。”卫离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母亲的声音。
但她此刻心情十分平静,如夜的深远。
母亲,六州定会再回大姜,而我也终将会再次踏入庆州。
卫离借着黑夜遮掩深深地看了姜钰一眼。
而要助她完成此事的关窍便是眼前这人。
二殿下姜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