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吏》m记麻辣拌

38、君埋地下泥削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胡云并未直接回家，而是从一处枯草丛生大雪掩盖的岔道处拐了上去。因为雪地容易产生声响。虽然身着鹤翎不会被瞧见，杨光和陆离还是相隔很远跟着。这条隐秘的小道只有不足百米，不过这百十来米，对杨光来说却走得很是艰辛。她缩在陆离胸前，与他共避于宽大的鹤翎之下。虽然她较陆离来说身量甚小。可长时间与他处于一个这么亲密的距离对她来说可是从来没有预想过的事情，再加上这路并不好走，害的她不仅要注意自己脚下的步伐，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地上的雪让本来就陡峭的山路更加打滑，再加上今天穿了汉服，裙子稍长，很是不方便行动，有两次，她险些摔倒，幸好有后面的陆离稳住了她。最后她几乎是被陆离从后面搀扶着，在他怀里走完了这段路。直到终于上来之后，杨光的心脏还是无法抑制地剧烈狂跳。

　　走出去后，前面便是一片宽阔的山路，仿佛一条夹道天梯，直接跨过了胡云家的小院，直接攀到更上面的山体。胡云正在路过的去路上景色甚美，有一棵看上去年头非常悠久的梅树长在一块突出的峭壁上，含苞待放被大雪遮盖，尚未开花，峭壁下，几乎正对着那家准备结婚的人家。

　　不过杨光此刻丝毫没有功夫注意周围的景色。胡云已经即将要转过盘山小路上，消失在他们眼前了。她内心很是责怪自己误事。

　　“我们快些走吧！他这会看不见我们，要不我们跑过去吧！都怪我，今天穿的实在不便行动，刚刚没少耽搁时间。”

　　陆离一把拉住急忙忙要冲出鹤翎的姑娘，脸上的表情和善温柔，缓缓开口安抚她：“不急，我大概知他要去何处了。”

　　“嗯？”

　　知他要去何处了，为何还要如此费劲地从这条小路上来？

　　杨光脑子里一下子闪过这个念头，甚至下意识在她“嗯”了一声后，就要问出来了。

　　“寻着脚印便可。”仿佛知道她心里所想，他笑着回答，好是一副机智沉稳又纯良的模样。他说的倒也确是实话，立刻把她糊了过去。

　　听着这个答案，杨光总觉得还是有哪不对又说不出，不过也只是一瞬之间，这个念头便被她抛开去，没工夫深想。因为她再度被身后的人引着，大步向胡云消失的方向进发了，只顾得脚下，努力跟上他忽然变快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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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陆离心里清楚胡云的去向。绕过山路，便寻着脚印进了一片梅林。而在梅林深处，一片稍微开阔的地方，扁担和筐被放在一旁，胡云佝偻着身影，拿着一个筐盖子，费力地清除一个小土包上的积雪。

　　杨光蹑手蹑脚，随着陆离一起慢慢靠近他。陆离毫不犹豫，就带着她往旁边走去，两人沿着旁边一处小坡走到上面一处树丛里，这个位置极好，正在胡云的斜上方，却不易被察觉。上来之后，杨光才意识到，那哪是什么小土包，分明就是一座没有墓碑的坟。

　　当她诧异地回望陆离时，陆离立即明白她的表意，点了点头，眉宇间有些凝重。

　　终于，胡云将覆盖在上面的雪扫净。可阴郁的天空还不停地降落大片的雪花。

　　他好像耗尽力气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坟前。抬起袖子，抹了抹脸。

　　“珍啊，刚才我从镇上回来，路过崔家，看里面张灯结彩的，给那崔小子准备明儿的结婚呢。你说，那崔小子，打小儿就和咱们娃要好，咱娃要是活到现在，也该成家了吧。你啊，也就不会卧病床上这么多年，遭这大罪了吧。”

　　说罢，胡云歪了身子，轻轻地靠在那小土堆上，温柔至极地摩挲着冰冷的泥土。那土堆，虽然只是个简单堆砌的坟，却能看得出平日里就被打理的很好，被扫去积雪后，露出的表面都是平整的，没有任何植被生长的痕迹。

　　胡云的眼神很是温柔，直楞楞地望着这一方僵硬的冻土，像是透过它，能瞧见携手共度了大半辈子的那个人一样。

　　“珍啊。看着崔小子要成家了。我也一下想起来，咱俩当年。那时候，一穷二白的，哪有现在这么多说道。但是你那大红袄子穿的，漂亮哟，可不输给现在这帮小丫头。我现在一闭眼睛呀，就是你那天出娘家之前，我一推院门瞧见的笑模样。嗖一下过这多年，可我咋就觉得，跟在昨天似的呢？”

　　“你在地下怨我吗？”说道此，胡云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五十好几的人，竟然哭得跟个孩子一样，“这一年来，你比往年都加倍地遭罪，镇上大夫说你身子快耗不住了，要是命好，早点了结不遭罪，要么，就只能这样硬熬着。我知道，你不走，是放不下我一个人。可是，看你成宿睡不着地喘，我这心，揉进石子一样，也是一样疼的。这一辈子啊，咱家都是你做主，就当这次，也让我替你做个主吧。”

　　胡云还在絮絮叨叨和生死相隔的妻子诉说衷肠。

　　只是原本表情愁云惨淡的杨光突然惊讶地发现，原本在胡云头上不停跳动的冥时顷刻消失了。杨光不禁疑惑地扭头望向陆离，陆离将凝重的眉宇稍稍舒缓，轻拍身前的她，示意她准备离开。于是两人沉默地、悄然地一前一后，准备绕过林子，准备往山下走。

　　二人还未彻底走出林子，突然，胡云的方位传来奇怪的声音，二人惊愕地回头望去。伴随着杨光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陆离立即扬手敛去鹤翎，将她扳过来，不让她继续朝向梅林深处。

　　在两人从林子里离开的这会功夫里，胡云竟将一根绳子拴在小土堆旁的梅树树干上，踩着竹筐，上吊了，而当下这一刻，他已经毫无挣扎地悬挂在那树干上，了无生气。而小土堆旁，赫然是刚从筐子里拿出的木板排位，它静静躺在地上，有雪花，片片朵朵，飘落在上面。

　　木板上刻着：胡云及爱妻林珍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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