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苦海金身（11） ...
-
江玖苏闷哼一声。
崔兆玉松开了她。
江玖苏忽然想起什么，手腕一翻，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药瓶。
“我去药房顺手拿了点止疼药。”
她极力忽视崔兆玉探来的目光，语气装作随意，“之前无意看见你的手臂……就想着给你留一瓶。”
崔兆玉垂眸凝视那小小的药瓶，片刻后，他修长的手指一伸，收下了药瓶。
看来他确实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玖苏见他表情好了些，便装作无事发生地告辞：“二少爷若没事，我先走了。”
崔兆玉神色不明地盯着她。
他动了动唇：“你，进来。”
江玖苏还是进了他的屋子，这次崔兆玉并没有主动提起她和崔昭的拥抱，只是表情晦暗地看着窗外。
江玖苏：“二少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崔兆玉终于转过头看她。
“没事情就不能找你？”
他声音听起来平静，可仔细听来，却多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生怕他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崔昭，江玖苏立马点头讨好：“当然，奴婢可最乐意跟二少爷说话了，什么时候都可以。”
崔兆玉忽然沉默了片刻。
“你一贯自称‘我'。”他低低地说，“保持这样便好。”
两人对坐，都没有说话。
木窗棱中间用纸薄薄地糊着一层，江玖苏清楚地看到窗外似乎有身影一晃而过。
她打起精神，却看到那身影离着窗户越来越靠近。
不对劲。
江玖苏警惕起来，想更凑近些，从阴影的轮廓辨认到底是谁在外面。
下一秒，她的手被人握住了。
她猛地回头。
是崔兆玉。
他对着她摇了摇头，作出了噤声的手势。
窗外的阴影靠得越来越近，江玖苏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他停住了。
江玖苏存了档，戳了戳崔兆玉，又指了指床底，暗示他躲进去。
床底看起来不是很干净，崔兆玉明显不乐意。
可看着窗外的阴影，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手心里划下了“小心”二字。
忍住了掌心的痒意，江玖苏深吸一口气。
下一刻，她把窗子开出了一道小缝隙。
眼前是一张戴着哭丧着脸的木面具的男人。
木面具用粗长的绳索死死缚在男人脸上，垂落的绳尾像辫子般贴着他脸侧摇曳。
他高大的身躯自带压迫，衣襟半敞，古铜色的肌理与紧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眸正定定望着她，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间弥漫开。
对方下颌线锋锐，唇抿成冷峻的直线，沉稳中带着练家子的傲气，却因过分俊朗，反而透出几分危险的吸引力。
可也让江玖苏觉得过分得熟悉。
这人不是——
街上的乞丐男么？
两人僵持片刻，对方先开了口。
“告诉我崔兆玉在哪里。”
他嗓音意外的有磁性，“我饶你不死。”
他似乎以为这句话会让少女慌乱。
却不料，江玖苏反而将身子更加探出窗外，猛地攥住了绑住面具的垂绳。
男人一怔，被牵扯的力道迫使他的下颌抬起，下巴微微上翘。
他的手本已压在腰间的短剑柄上，可这一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松开了压着剑的那只手，任由少女牵扯住他。
少女笑吟吟的，“你长得还挺眼熟。”
她又离他近了些。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两人的目光隔着木面具交锋。
江玖苏看到他唇角勾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那弧度转瞬即逝，却被她捕捉到了。
“你为什么不放过崔家？”
寒暄完了，她直接进入正题，“你每次都放过我，我感觉你是个好人。”
男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手摸到了脑后，单手解开了面具。
江玖苏松开手，好奇地盯着他。
男人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过分出色的面容。
高挺的鼻梁，根根分明的眉，古铜色的肤色衬得眉眼愈发俊朗英气，而那英俊至极的面庞上，竟还生着清晰的美人尖。
他那双漆黑的眼直直盯着她。
就在江玖苏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却俯身，指尖挑起了她的下巴。
唇骤然覆下。
与他硬朗的外表全然不符，这个吻火热而缠绵。唇齿交缠间，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黏腻水声弥漫。
某种诡异而熟悉的欢愉，顺着她的脊背，一路窜上心口。
床底传来一阵簌簌声。
江玖苏睫毛颤抖着，抬眼却看到男人漆黑眼里染上的笑意。
吻毕，她从男人乡中清醒过来，才发现手里被塞住了一个小小的药瓶。
江玖苏看了眼药瓶。
剧情三番五次都有类似的道具，副本世界是彻底跟药过不去了。
男人突然凑近了她的耳边。
“江玖苏，我们的约定还作数么？”
磁性的声音在耳边被无数倍地放大，让她忍不住心跳加快了几分。
不过——
这个男人为什么知道她的真名？
江玖苏忍不住问：“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重新戴好了面具。
“你想护着崔兆玉，我依你。”
他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像是刚刚的那个吻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是崔昭的命，我要定了。”
短短几字内，杀气毕露。
江玖苏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手里被塞过来的药瓶。
“你要是用这毒药杀了崔昭，”男人转身，“我们之间就两清。”
他走后，崔兆玉拍了拍衣袍，一时间没有同江玖苏说话。
男人最后两句话并没有控制音量，崔兆玉自然也听到了。
“看来他不见血不会放弃。”
他看起来并不在意：“你打算怎么做？”
江玖苏脑子乱哄哄的，还沉浸在刚刚的吻中。
没有拉踩的意思，但是这吻技真的吊打崔兆玉几条街了。
她现在有些怀疑自己在失去的记忆中过度放飞自我，找了太多相好，导致一个两个男人见面就白给。
“见机行事。”
她最终憋出了四个字。
事实上江玖苏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可在一切都不确定的时候，没有计划，就是万全的计划。
不知道崔兆玉听到这四个字后在大脑里进行怎样的头脑风暴，他精致的脸没了表情。
“你救了我，却救不了长兄。”崔兆玉突然说话了，“你是不是很后悔？”
少女听了，也皱起眉毛。
“崔兆玉，你什么意思？”
崔兆玉比江玖苏高，俯看时一向是高傲的贵公子模样。
可此刻，他的周身却透出不容忽视的攻击性与侵略感。
恍如两人温存的时候他低喘着、全身用力到像是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的感觉。
像是一个披上高傲人皮的野兽，而皮下藏着的，是漆黑不见五指的深渊。
崔兆玉问她：“长兄的命换我的命，你是不是觉得不值？”
江玖苏也被这句话逼得有些生气了。
作为玩家，她本不该对一个角色投注太多的情感。
可一次次重启、一次次为了拯救崔兆玉而读档，她所付出的时间、精力和情绪，却都是实实在在的。
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让崔兆玉活下去。
活在属于他的世界里。
可崔兆玉却浑身长满了毒刺。
满身的金银珠宝、矜贵高傲的姿态，掩不住内心深处的窟窿。
他们之间“拯救者”与“被拯救者”的关系，渐渐朝着一种畸形的方向滑去。
他像藤蔓般死死缠绕，而她却开始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
江玖苏终于开口呼唤他。
“崔兆玉。”
崔兆玉没有说话，只是一如之前无数次一般看着她。
少女第一次对他没有了笑容。
他心底莫名其妙地升起了慌乱，可却想不清楚为什么。
“我救了你这么多次，不是让你跟我说这种话的。”
江玖苏努力想平静下来，同他讲道理，可声音却忍不住地因为愤怒而颤抖。
“你不是崔府的亲生少爷又如何？这样肮脏的地方，你不属于这里，难道不应该开心么？”
崔兆玉唇动了动。
江玖苏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迈开步子，朝着门口走去。
崔兆玉试图拉住她，却被她猛地甩开了手。
“没有任何的命有贵贱一说。”
她背对着他,“即使你不是崔府的贵公子，你依然值得活下去。”
“也正因为此，我也会努力救崔昭。”
“你若是救不了崔昭呢？”崔兆玉哑声问，“你可会后悔救我？”
江玖苏：“只要我试过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后悔。”
她开了门。
“可是你呢，崔兆玉？”
她转身看了他一眼。
“我能一次次把你从死亡里拉出来，却不能替你活下去。”
少女投过来的视线清明得仿佛已洞悉他心底所有的丑恶。
崔兆玉攥紧了指节。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低声自语，眼睛却不舍得从她身上移开。
看到他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江玖苏在最后一刻心软了。
她丢下一句话。
“你要活下去，崔兆玉。”
因为这是他的一生，而她不会再来救他了。
走出门，江玖苏抛下心头的沉重。
算了。
咱女人玩游戏就是图一个开心，她懒得想太多。
下一秒，她就重重摔了一跤。
“1987——！”
江玖苏在心里土拨鼠尖叫，“你怎么不提醒我前面有个大石头？”
系统1987：“抱歉，刚刚在转换副本地图，没有即时检测到路况。”
转换副本地图？
还没等她发问，耳边就传了1987的机械男音。
“玩家触发强制支线：此恨绵绵无绝期。支线攻略对象为沈康安，通关条件为沈康安好感度大于70且崔昭成功存活。”
“请注意，若强制支线任务失败，玩家在任何可能的分支里都无法打出结局。”
江玖苏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霎那间，寒光掠过眼前，一把长刀横在了江玖苏的脖颈。
她抬头看执刀的男人。
怎么又是他？
高头大马上，他戴着那张熟悉的哭丧木面具，气场冷冽逼人。
曾与她唇齿相缠的暧昧，此刻已化为冷硬的锋芒。
江玖苏这才彻底确认之前的他的确认识自己。
毕竟此刻那双漆黑的眼神中，透出的只有赤裸的陌生与疏离。
两人之间目前的关系别说是接吻了，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能提刀抹了她的脖子。
江玖苏余光一转，发觉自己正处在荒郊野外，一圈戴着木面具的人将她团团围住。
那些面具神态各异，喜怒哀乐俱全，宛如群魔乱舞。按理说木面具该遮蔽了情绪，可偏偏每一张都似带着冷眼旁观的戏谑。
“老大，这姑娘还盯着你呢！”一个身形发福的山贼大笑出声，“怕不是看上你了吧？”
男人对手下的调侃不以为意。他唇角一勾，带起了一丝危险的笑意，可手中长刀却仍紧贴在她的颈侧。
“你可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男人？”他的刀离她又近了几分，“他人呢？”
江玖苏：她怎么知道，她也是刚刚才来这的啊！
“统啊，”江玖苏唉声叹气，“下次触发支线，咱们能不能有点喘气的时间？能不能不要一睁眼就有人想要杀我、骂我、打我？”
“太暴力了，容易流失玩家群体。”
1987：“——抱歉。”
他似乎心里愧疚，又补了一句：“现在剧情回溯到了玖苏和崔昭刚遇到山贼的时间点，请玩家即时存档，避免任务失败。”
见她一直不说话，男人平静地收起刀。
“把她打晕，”他吩咐，“留在这里。”
一个山贼夸张地嚷道：“老大，这可不好吧！俺可不想杀人，留在这荒山，狼都能把她啃干净——”
男人只是拉了拉缰绳，未作理会。
下一刻，林间枝叶轻响，一袭白衣自树影中缓缓现身。
“原以为诸位英雄好汉，不至欺凌妇弱。”
来人神色温雅，声音却带着几分讥讽。
他不紧不慢走到众人面前：“如今马既被射死，崔某听凭发落。”
江玖苏愣了一下，一时间差点认不出他来。
居然是崔昭。
他似乎也瞥了她一眼，目光却极其冷淡，像看陌生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