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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果我能再次遇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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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司里出来时,小雨淅淅沥沥,从未停过。
公交车站里空无一人,积了一层水光的路面,和被打得东零西落的花。
何酩踩着小高跟,慢吞吞地在路上走着。
她没带伞,棕色风衣上已经湿了一片。
走了很久,路线偏移。
远处红绿灯闪烁,在雨幕中,光影散射。
她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和黎醉一起用食指做出的蜡油片。
在小夜灯的照耀下,它不薄不厚,刚好能透过光,温度柔和。
何酩送了刻有她指纹的蜡油片。
黎醉送了刻有她指纹的蜡油片。
相互赠予,没有任何宏大的意义,只是一时兴起。
那时她还在幻想、沉浸在与何酩相处的时光中。
如今居然十多年过去了。
高考后,她们没有再联系,蜡油片仿佛她们之间的感情,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她走在高楼大厦之下,身影被玻璃映出,又很快被雨水冲刷。
今天很冷。
何酩漫无目的,思绪乱想。
黎醉很聪明。
她似乎懂得一切物理规律与化学实验,并对生物知识十分熟悉。
读书时,她的成绩名列前茅。
何酩很喜欢她的这一点,像是向日葵趋光,她也同样向往美好的事物,与优秀的人。
但她知道,黎醉不会喜欢她。
这不是自卑,这是既定事实。
毕竟,如月辉辉的人怎么会喜欢她呢?
与她在一起时,她常常会自我怀疑、自惭形秽。
何酩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她要参加一场聚会。
高中同学破天荒地组了个局,说要好好地玩一玩。
聚会地点离何酩的住所不远,也顺路。
往下翻着聊天记录,林林总总十几条回复。
没有黎醉。
待她慢悠悠到了地点,抬眼扫过一圈。
果然,大概二十几人的样子,其中没有黎醉。
高中同学大多没有变,还是从前老样子。
童真的人依旧保有一份童真,积极向上的人依旧没有低落。
何酩在同学之间穿梭,与其他人聊起黎醉。
何酩掩去眼中的复杂神色,问黎醉现在怎么样。
同学说黎醉在读博。
也有同学说黎醉好像谈恋爱了。
总之,没有定论。
何酩点点头,回去翻了会儿工作群,随手答应了加班的事,反正有三倍工资拿。
她喝着鸡尾酒,靠在吧台上,姿势随意。
黎醉居然谈恋爱了。
不过也是,她这么优秀,谁会不喜欢呢?
她走向门口,与老同学又说了几句,才借口离开。
重见天幕,雨势未停。
加班到八点,组长说请各位吃小龙虾。
何酩不喜欢吃小龙虾,就点了根甜玉米。
吃的时候她在想,或许高三时的懵懂心思,已经在十几年的时光里被消磨完了。
她没有再见到黎醉。
哪怕她有黎醉的社交账号,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和黎醉再联系。
该如何开口呢?
以什么身份开口呢?
何酩不清楚。
她或许永远都不会清楚。
——
长夏炎热,雨水刚停。
结束上午的工作,何酩抱着软枕,准备小睡一会。
空气中,雨水沉闷。
将她的思绪带得也很沉闷。
梦里无边无际,找不到终点。
“何酩。”
有人在叫她。
穿破了层层迷雾。
声音耳熟。
何酩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抬起头来。
清风吹过,窗帘鼓起、布料翻滚,窗外有几棵柳树,遮住了大半阳光,一片绿荫。
何酩怔怔地看向眼前的人。
仿佛见到了神迹。
黎醉伸手在她面前摆摆,“你睡懵了?”
“我——”何酩开口,却又停住。
她看向身上的衣服。
是高中时的校服,黑色上衣与短裤。
何酩看着黎醉,始终没有下文。
黎醉笑了笑,点点她的脑袋,“别睡了,该上课了。”
何酩下意识摸向她的手,“好。”
排座次表时,班主任综合考虑,选择让班级前十自行决定坐在哪里。
她和黎醉选择了靠窗的位置,一前一后。
何酩看向面前的背影,与她束起的长发,恍若经年。
一整节课,她都心不在焉。
她看向窗外的柳树,难以相信。
居然真的重头来过了。
即将下课,物理老师点名道:“何酩。”
何酩后知后觉,转头看他。
物理老师拿着书,笑了笑,“这次考得不错。”
何酩说:“谢谢老师。”
“谢什么。”物理老师走下讲台,“继续保持。”
说完,便下课离开。
何酩以手掩面。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问题,如果她没记错,现在应该是二模考试之后。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她在胡思乱想,黎醉拿过她的手,想要逗她,眼中带笑。
却在看清她的神情后,微微蹙眉,“怎么了?”
何酩揩去眼角的泪,“没什么。”
她扯出一个笑,说:“忽然想见你。”
想见你。
无论何时何地,都想见你。
想要问你许多事情,想要看清你的所有感情。
想要知道她这些年的等待,究竟有没有意义。
是自我感动,还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何酩闭上眼。
黎醉看着她,手指划过她的侧脸,声线温柔,“那就来找我,我会一直在这里。”
黎醉替她整理着耳边碎发,声音缓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这里。”
被她一番安慰,何酩更想哭了。
因为,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当初的她们距离爱情究竟有多近。
她也不知道,高考以后为何再无联系。
她只知道,她与黎醉重逢了。
在她们最暧昧的那两个月里。
黎醉摸摸她的头,“别哭了,我还活着呢。”
何酩甩开她的手,“谁说我是为你哭的了。”
“好好好。”黎醉举起双手,投降道,“不是为我而哭。”
抽了纸,何酩眼尾带泪,沉默擦掉。
黎醉放下双手,表情认真,“不是为我哭,那你在为谁哭?”
何酩不再看她,“为我自己。”
黎醉笑问:“压力太大了?”
何酩没有说话。
“别哭了。”黎醉碰碰她的眼尾,替她擦去泪水。
她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握,“要不要出去走走?”
刚好现在是大课间,很清闲。
何酩点点头。
黎醉笑声轻微,牵着手,将她带出教室。
气温潮热,长廊里,没有几个人影。
阳光下,树影斑驳波动,漂亮又惬意。
她们一路逛到了地下超市,买了两个雪糕,边吃边聊。
何酩吃着雪糕,听黎醉讲起最近的事。
那些事,她都听过,她也都知道。
但她想听黎醉讲第二遍、无数遍。
高三压力很大,何酩原以为毕业之后,她会对高中时光十分厌恶排斥。
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怀念高中,怀念与黎醉的每一次闲聊,怀念与黎醉做过的所有事情。
她怀念高中时的黎醉。
走到拐角处,教导主任在教训早恋情侣,从成绩说到未来。
黎醉撞着何酩的肩膀,问:“你对此有什么意见?”
何酩咬掉厚厚的巧克力夹心,带着些许哭泣过后的沙哑,说:“挺好的。”
“哪里好?”黎醉好奇问道。
何酩一本正经地瞎扯,“吊桥反应,逆反心理,环境越是恶劣,行为越被制止,爱得越深。”
黎醉若有所思,“战友情?”
何酩纠正道:“是爱情。”
黎醉连连称好,“嗯嗯,是爱情。”
何酩不想理会她敷衍的态度。
却又不由自主、主动靠向她,何酩问道:“您的高见呢?”
黎醉思考十几秒,说出自己的答案:“我觉得,很有纪念意义。”
她又问:“蜡油片呢?”
何酩扔掉雪糕棒,说:“丢了。”
几年以后,某次搬家,她确实将蜡油片搞丢了。
黎醉停下脚步,“为什么?”
“骗你的。”何酩看她一眼,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着,解释道,“它在冰箱里,没有弄丢。”
黎醉狐疑打量着她,将信将疑,“不信,我要去你家突击检查。”
何酩浅浅笑着,“好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黎醉认真想了许久,说:“高考之后吧。”
何酩心中一跳。
高考。
高考之后,她们再无联系。
她迟疑、再三确定,“高考之后?”
“嗯,高考之后。”黎醉点头,看见她眼中的怀疑,黎醉反问,“你不愿意吗?”
何酩摇摇头,“我愿意。”
只要能与黎醉见面,她做什么都愿意。
黎醉笑着看她,“这不就得了。”
何酩却不这么觉得。
以防万一,她反复确认:“你真的要来我家?”
黎醉举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肯定会去找你。”
何酩放下她的袖子,喉头微紧,“我等你。”
“不会让你久等的。”黎醉笑道。
闲聊之中,大课间很快过去。
大抵整个高三也是如此,时间飞逝,从不留情。
午休,何酩和黎醉回到宿舍。
她们在同一间宿舍,甚至被安排在同一张双人床上。
何酩看着黎醉。
或许这也算是缘分吧。
还未到睡觉时间,黎醉便坐在何酩的床上,百无聊赖地做着题。
其他舍友还在吃饭,宿舍里十分安静。
何酩从柜子里拿出两瓶酸奶,递给黎醉,坐在她身边,倚着被子看向窗外。
她们在一楼,相对来说,气温凉爽,宿舍周围尽是湘妃竹,偶有几阵风,吹起竹叶,落进阳台。
空调运作的声音,飘荡在她们的上空。
题做累了,黎醉就倚在何酩的肩膀上,合上书,闭眼缓神。
何酩顺势抱住她,“要睡觉吗?”
“我不困。”黎醉将脸埋在她的胸口里,忽然说道,“我总会有种感觉。”
何酩顺着她的长发,“什么?”
黎醉抬起脸,说:“我好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你了。”
很多年,很多年。
多到,一旦她想起这件事,心里就会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