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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柳畅园探病巧送药,秦淮河设宴偷换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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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睿桢回府以后,放心不下,脑子里总是尚泉撞柱子那凄绝的模样。睿桢出身帝王之家,上有皇帝宠爱重用,下有众人扶持巴结,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听人说个不字。谁知竟遇上个琪官,那样美的人,却是那样烈的性子,竟宁可玉碎当场,也绝不屈从,让睿桢只觉得震撼,心里竟起了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从那日之后,睿桢每日必遣人去柳畅园问尚泉的伤,又送了大量上好的药材补品。只是每次来人回话俱是些谢谢王爷关心之类的客套话,送的东西也逐一退回。睿桢便知道尚泉必定还恨着自己,不觉有些个郁闷,心里却又放不下。
尚泉将养了近一个月,柳畅园说再也等不了了,便又让他上场了。尚泉就未上场,且伤势未痊愈,唱一出已经觉得吃力。谁知戏台下叫好捧场之人不少,只得又唱了一出。再下台时,尚泉只觉得浑身无力,内衣都已汗湿了。玲官忙扶着他往里间去了。睿桢在台下看得明白,心里一急,站起来也往后面去了,那孙良辅急忙跟上。
睿桢到了后面,却又停住了,竟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去。半晌,看见几个仆妇抬着一大桶热气腾腾的粥和包子过来。孙良辅便道:“他们已经要用宵夜了,今个晚了,王爷还是回去吧。”睿桢只是点头,却又不动。
尚泉回到里间,勉强净了脸,换了衣裳,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坐在那里便不想动了。玲官见他脸色难看,替他盛了粥过来,道:“喝了粥,早些去睡吧。”尚泉点点头,只是腹中虽觉得饥饿,却无味口。尚泉勉强喝了几口粥,顿时腹中翻绞起来,就要作呕。尚泉捂着嘴冲出来,只觉得撞着了一个人,也管不了许多,张口便呕了出来。待吐了一阵子,他双腿发软,竟站不住倒了下去。尚泉只知道有人接住了自己,又抱了起来,但因极疲累,心里明白,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接着尚泉的正是睿桢。他原本正要离开,却见尚泉从里间冲出来,又吐了。睿桢来不及细想,赶紧上前接住他抱了起来。睿桢见尚泉脸色苍白,象似要极力睁开眼睛,心疼起来,柔声安慰他。
玲官急忙跟出来,却看见两个人站在门外,其中一个抱着尚泉,便要上前接过来。谁知那人竟退后一步,不让他碰。孙良辅赶紧上前要玲官带路,送尚泉回房间。一路上,玲官听孙良辅称那人为王爷,这才明白那人就是平安王睿桢,不觉就把脸冷了。
尚泉在昏沉沉中,睡得极不安稳,只觉得有个声音不断安慰自己,有双手帮自己拭汗,安抚自己,渐渐觉得安心,最后终于沉沉睡去。
睿桢看着尚泉睡熟了,才松了口气,对孙良辅道:“明日请个大夫来看看。”孙良辅答应了,一旁玲官却道:“不劳王爷费心。”口气十分不好,孙良辅正要训斥他,睿桢摆摆手制止了,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尚泉,目光渐渐温柔。
到了第二日,孙良辅果然派了大夫来瞧。大夫回话说因伤后身体虚弱,要细心调养,不可劳累。睿桢便派人暗暗同柳畅园说了,减少了尚泉上场的次数。只是尚泉性子倔强,送去的补品俱不肯收,睿桢却是无奈。孙良辅见如此,便向睿桢支了个招。
那夜,尚泉下了戏,等上宵夜时,他这班子的竟是得意楼送来的。众人吃了一惊,得意楼的人说是有人出银子包了。尚泉略微一想就知道了,便不想吃。玲官却道:“他这宵夜若是单单送你了,你自可拒绝了。但他却送了一班子的人,你若是再拒绝,到显得小气了。惹得旁人说闲话,到不好了。”尚泉想想也是,玲官又笑道:“反正他也有钱,不在乎这一点。”在看端上的宵夜竟是蜂蜜蒸蛋,细白瓷碗盛着嫩黄的蒸蛋,上边撒上翠绿的春葱,底下是剁得细细肉沫,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送宵夜的人看着尚泉吃了,回去回了话,睿桢便笑了,直夸孙良辅好办法。
到了七月间,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尚泉的伤也完全好了。
这日午后,尚泉午睡起来,吊了回嗓子,便同玲官坐在那槐树阴下乘凉,眼见着班主兴冲冲的拿着张帖子从角门进来。玲官接过那帖子一看,是位姓韩的生意人递来的,道:“这位姓韩的,好大的手笔,园子里差不多的红角都请了。”班主接口道:“可不正是。听说是苏杭一带的大贾。据说包下秦淮河上最大的画舫,不仅请园子里的人,还请了有名的花魁娘子,端是大手笔。”
尚泉接过帖子瞧了瞧,并不十分有兴趣。玲官却笑道:“若是如此,人必然多。我俩去了,也不惹人注意,正好散散。”尚泉想想,道:“也好,这会子荷花正开得艳,河上吹吹风也凉快些。”班主笑道:“正是这个理,连我也要凑回热闹。”
到了那日,尚泉便偕同玲官、芸官一同去了。去时正是傍晚时分,暑气渐消,红霞满天,只见一艘巨大的画舫停泊在岸边,张灯结彩,布置得十分华丽。尚泉他们遂登船递了帖子,就有青衣小厮过来,领了他们往船头去了。
到了船头,只见一大群人站在那里,达官贵人竟是不少。中间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个人,却正是平安王睿桢。睿桢今日里不同往常便服打扮,头带银翅王帽,身着描金绣龙白蟒袍,腰里系着玉版带,丰姿俊美,带着一股纯然贵气。
玲官笑道:“这平安王果真是个人物。”尚泉却皱眉,淡淡道:“只可惜了那具好皮囊。”玲官道:“到真真看不出他竟是个那样用强的人。”又瞧见睿桢身边站着个人,穿着淡蓝色长袍,神情淡定,在那样一群王公贵胄之间竟也显得气度非凡,问道:“那人是谁?好面生。”芸官却接口道:“那人便是那韩千重,今日宴客的主人。”这芸官自那日被玲官骂后,竟好似转了性子,言语间也不那般刻薄了。
尚泉他们见一群人围着那睿桢逢迎拍马,也不过去了,只合着那栏杆边站定。
此时天色微暗,风荷满天,有暗香盈袖。忽听得一阵萧声穿林渡水而来,众人皆拥到栏杆前观望。只见五六艘小船从莲叶中划出,每艘船上俱有两三个美貌女子吹萧弄筝,当真是“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那小船慢慢从画舫两侧滑过,舫上悬挂的红纱宫灯次第亮起。一时间,桨声灯影,上下争辉,水天焕彩,众人齐声称赞不已。尚泉也心中暗道:这姓韩的有些品位,竟不似一般富商那般俗不可耐。
说话间,就有青衣小厮过来请尚泉他们入座。那玲官环顾四周,低声道:“这一桌竟都是些文士,可真是在好不过了。”尚泉看了也点点头,却见一个人在他旁边坐下,竟是那孙良辅。
因尚泉同他见过几次面,此人每次俱客气有礼。尚泉便有几分好感,向他行礼,道了声孙公子。那孙良辅也客气的还了礼。这孙良辅虽是礼部侍郎的公子,却无那纨绔子弟的骄纵之气,且为人风趣,妙语连珠。有他在席间酬和,气氛十分轻松。
孙良辅在席间对尚泉颇为照顾,多次替他挡酒解围。
那画舫在秦淮上缓缓航行,舫上灯火通明,笑语频传,好不热闹。酒过三巡,不少人已是面红耳赤,便嚷嚷要听曲助兴,就有人喊出了尚泉的名字。睿桢坐在那主桌上,听得有人乱嚷琪官唱曲,面色一沉,竟十分不悦。坐在一旁的韩千重看睿桢的脸色不好,便站起来,大声道:“今日蒙各位不弃,前来赏光,韩某感激不尽,特安排了些小玩意,以助酒兴。”就听得乐声四起,便有秦淮艳妓在席间应酬,更有美貌舞妓上来献舞。
夜色渐深,韩千重又派人在沿岸放起焰火,众人皆离席,拥到栏杆边争望那火树银花的美景。
却说睿桢看了半天焰火,便悄悄离开船边,众人只顾仰头望着天上,竟也没有注意到。只有两个青衣小厮跟了过来,睿桢摆手让他们退下了。睿桢正想着要去找尚泉,路过席间,却看见尚泉位子上放着扇子和汗巾子。睿桢拿起那白色的汗巾子,仔细瞧了瞧。犹豫半天,还是放进自己怀中,又把自己袖子中拢着的一条放了回去,暗笑自己怎么这般小女儿态。那边孙良辅老远见了睿桢,暗暗向他挥手,睿桢便过去了。
尚泉正仰头看那焰火,看到精彩之处不觉微笑起来。他着一笑不打紧,竟把悄悄站在旁边的睿桢看呆了。睿桢素日里见他笑得勉强,那里见过这般样子。只觉得那笑容犹如一枚石子投入湖中,从嘴角一直荡漾到眉梢,满天的焰火竟也失了颜色。
尚泉忽觉后面一动,回头一看竟是睿桢,正笑吟吟地瞧着他。尚泉略微一惊,道了声王爷。睿桢见他气色尚好,想问他身子如何,又怕勾起那日尴尬之事,一时半会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俩人就那样站着。一旁孙良辅看了着急,想着要说什么来圆场,恰好这时韩千重正好走过来,笑道:“原来王爷在这里。到叫我苦寻了半天。”睿桢便问何事。韩千重道:“上次王爷要寻的东西,我已经寻到了。又收集了许多新鲜玩意儿,正想一并请王爷过来看看。”又对尚泉道:“尚公子也一同来瞧瞧吧。”睿桢会意一笑,道了声好。尚泉不好推却,只得跟着过去了。
韩千重引着睿桢尚泉下到了舱中,命人打开了几个大箱子。箱中有各种新奇玩意,饰物摆件,时新衣裳料子。韩千重便拣些不常见的拿给睿桢尚泉观玩。原来这韩千重不仅是苏杭一带的大贾,而且是内务府的采买,如今上用的绫罗绸缎,古玩玉器皆出自他家经营的铺子。他同睿桢原是极好的关系,睿桢时常让他帮着寻些希奇玩意。
睿桢看了一遍,指了些感兴趣的物件,让韩千重送到府上去。韩千重这才又引着他们上去了。这时焰火已放完,韩千重便吩咐添酒回灯重开宴,又热闹了一番,至半夜方散。
且说尚泉那晚回去,把扇子和汗巾子拿出来在灯下一看,才发觉那汗巾子竟不是自己那条白色的,却是条上好的鹅黄丝质巾子。。尚泉开始只道是夜晚看不清拿错了,再看那颜色,心中一动,拿起来细看,果然在角上有朱线绣着的一个桢字。尚泉又好气又好笑,把那汗巾子往桌上一掷。再脱衣歇下,竟半晌也睡不着,回想着睿桢的一举一动,到不知这王爷到底想干什么,开始那般强硬,如今又这般小心。尚泉前思后想,至三更方才蒙胧睡去,梦里却又看见睿桢一身蟒袍立在船头,微笑不语。
第二日一早,韩千重竟亲自带了小厮到柳畅园,抬了几个箱子来,说是谢礼。那夜去的人都有份,单单尚泉最多。旁人不过是扇子、饰物这些个小玩意。尚泉除了这些,竟又加了玉器珠串、消遣玩意、上用绸缎素纱等等。
尚泉看了看,发觉自己昨夜在船舱里略微看过的东西竟都送过来,心里明白必定是睿桢的意思,便不想收。谁知那韩千重素日做惯生意的,十分能说,尚泉那里说得过他,又见他言语真诚,毫无轻薄之意,无奈只得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