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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同路 ...

  •   燕京皇城,妄印阁。

      夜色沉沉,时不时地便有丝丝雨珠坠下,径直连成倾泻如柱的密线,将阁外之人撑着的纸伞都显些塌倒。

      穿着浅粉宫装的女子又身弱,挽力撑着才不至于将纸伞脱手于外,因而她将右手牵着的幼童握得更紧了些,小小的人儿几乎整个身子都依偎在她的身侧。

      忽地,久闭的漆雕竹门终是打开了,从中走出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监来。

      他执着一把颇为宽大厚重的黑伞,行至几乎都要被一起淋湿的母子二人跟前,开口说道:“陛下说政务繁多,让安妃娘娘和四殿下先回去吧。”

      女人神色惶惶,即便是听到这样一番劝慰的话,也有些泪眼婆娑起来,哽咽得难以自已:“求王公公通融通融,陛下都十数日未来我宫中,莫不是因为韩相…”

      “安妃娘娘慎言。”

      王禄忽地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眼神也不似方才那般和善,反而双目一横,变得凌厉起来:“朝堂大事,后宫不得妄议啊。”

      说的声音被压得极低,像是怕里头的敬贞帝听到,陡然发难安妃。

      女人自是明白面前的人给她留了余地,保全了身为妃子的体面,谢过一句后便领着四皇子离去了。

      姣好的面容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安妃还未行至自己住的宫殿,便在路上碰见了坐在凤轿上的韩辞依,忙携着手中的四皇子低头施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安妃妹妹起来吧,”身着正红色宫装的女人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示意轿撵莫停,“本宫今日还有要事,就不同安妃妹妹叙旧了。”

      雨势愈发急了,直淋得高坐其上的皇后娘娘皱眉,便吩咐两旁侍立的宫人将伞再打近些,可别弄湿了她让尚衣局新制的衣裳,那可得心疼上好一阵子呢。

      韩辞依抱着手中的雪白猫儿,正要继续乘着轿撵行进,却不料一旁浅粉宫装的女人忽地挡在了前头,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倔强:“皇后娘娘可是要去妄印阁找陛下?”

      呵,倒真是个不怕事的,竟然连她的路也敢拦。

      女人嫌恶地扫了慕容菱的红眸一眼,根本懒得她多费唇舌,直接挥了挥手,示意抬轿的小太监们转过眼前这个多事之徒。

      安妃见状,竟也侧着身子走了几步,似是不得放过当朝皇后的轿撵。

      看着韩辞依皱眉,厉声问道:“安妃!你想干什么!”

      “皇后娘娘的哥哥在宝宵殿上冲撞陛下,还牵连了臣妾,”慕容菱戚戚哀哀地诉诸原由,投去颇为幽怨的目光,“臣妾求皇后娘娘给个说法。”

      说着,竟要寻死哭闹起来:“若皇后娘娘给不出来说法,臣妾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女人随即便丢弃了手中的纸伞,竟真的像是要血溅当场。

      这就是旗兰人送来的和亲公主?

      果然是无能至极。

      韩辞依抬手拦住想要去制止的侍从宫女,冷冷开口:“那安妃妹妹就去死吧。”

      说完,锦帘罗幔的凤纹轿撵悠然而去,空余慕容菱怔在原处,一时间连伞都忘了拾,任凭玉珠般的雨水冲打其身。

      素来严治后宫的韩皇后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异族之女的死活,不消片刻,便到了妄印阁外的宫门,才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轿撵。

      行至妄印阁外的石阶处,王禄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还顺手接过宫女手中的重伞,示意他亲自来替皇后娘娘撑。

      “早听说娘娘要来,陛下便让老奴提前候着呢,”老太监脸上枯瘦的肉都可一笑地堆叠在了一处,显得横七竖八,“这会儿雨大,老奴来送娘娘进去。”

      说着,便一步一停,生怕多走了,手中撑着的伞就会淋湿了一袭正红色宫装的女人,甚是谄媚的模样。

      韩辞依见状,自是受用,对这老太监先前冲撞她哥哥的事也去了几分怒气。

      谁让讨好她就是有用呢,哥哥的宰相之位,还不是她几句话求来的。

      思及此,女人脸上多了几分傲人之气,又一手接过身旁宫女递来的食盒,待王禄通传一声,缓步进了阁外。

      “臣妾参见陛下。”

      敬贞帝闻言,也未抬起头来,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韩辞依忙站了起来,握过男人伸来的手,在雕花黄木榻上坐下,又将另一手拎着的食盒,放在了空出小半块地方的矮桌上,笑着说道:“九郎,这是我新做的桃花松叶鱼,你快尝尝。”

      说着,轻小的竹食盒内,乍现一雕工精致的长玉碟,桃花松叶鱼便呈于其上。

      明黄龙袍的男人见状,亦是放在了手中执着的奏折,拾起一旁的银箸,略挑了几口,凝重的脸上便有欣喜之色,连声赞叹一句:“依娘的厨艺真是一日比一日好,我往后若是吃惯了,怕是都看不上御膳房做的珍馐佳肴。”

      皇后听着心里也高兴,用另一边摆着的银箸尝了几口,说道:“九郎果真没骗我,这道桃花松叶鱼确实是难得的入口。”

      敬贞帝调侃:“我何时骗过依娘,自然是句句真言。”

      二人都笑,一时间阁内颇为融洽。

      直至用完了晚膳,韩辞依才道:“臣妾有一事想求陛下。”

      称呼骤然变了,男人的面容亦忽地凝重:“皇后是想说韩相的事吧?”

      “是,臣妾想求陛下下旨,将哥哥放出大牢吧。”

      女人的眼神显出有些哀切之色,看得敬贞帝于心不忍,甚至答应的话就要轻易出口。

      但韩辞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出言顶撞,置他天家威严何存,他又如何因了至爱之人所言而弃君言不顾啊。

      思及此,皇帝的脸色便有些冰凉,但又碍着面前人的恳切,只得松口了:“朕知道了,再关上个几日,就会让韩相出来的。”

      还要待上几日!

      韩辞依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微微蹙起的细眉终是很快舒展下来,扯了扯难动的嘴角:“臣妾多谢陛下隆恩。”

      心中却是不屑嗤笑,似是对这答复颇为不满。

      早知道是这样,才不陪这老皇帝演什么夫妻情深的戏码呢。

      想起来便觉得不值当。

      思罢,韩辞依已然有了怒气,看向敬贞帝的目光不似刚入妄印阁时的和善,只闷闷地说了一句:“陛下日理万机,臣妾就不多呆叨扰了。”

      也不等男人回她,径直离开了,甚至连摆在矮桌上的竹食盒都忘了拿走。

      这样子倒跟她养的猫儿似的,恃宠而娇得很呢。

      敬贞帝轻笑,又摇了摇头,复看起案上的奏折来了。

      此时入夜已深,妄印阁中灯火未歇,雨势滂沱下的荧荧之光恰如忽闪而过的晚星,直照得外头守着的骁甲卫昏昏欲睡,好撑到换班的那一刻。

      敬贞帝也有些困意袭来,待要放下手中的最后一册,起身去歇时,余光却倏地瞟见了一册奏折。

      若他看得不错,那上面写的可是齐殊年三字?

      男人顿时睡意全无,慌忙拿起了奏折,翻开之时,不禁有些感慨。

      大周未建之时,他与齐殊年在宣广军中同袍数载,自从派他镇守永州以来,便甚少见他递来折子,如今正值开芳宴刚毕,殊年可是要请旨回京,好相助于他。

      思及此,男人脸上不禁露出欣喜之色,连翻阅奏折的手一时都有些无法自处,待缓下心神,细细翻看一番,原本高兴的面容不由有些凝重起来。

      齐殊年竟然上折给韩辞化求情!

      真是气煞他也!

      敬贞帝几乎怒火冲冠,猛地将手中的奏折扔了出去。

      还说什么韩辞化暗中补贴永州城军的银钱,朝堂上所言乃是忧国忧民之举,不该被陛下薄待!

      这些目无君上,触犯龙颜的话,亏他想得出来!

      要不是念在数十载同袍的情谊,他立刻便将罢官的旨意送了去,看齐殊年还敢不敢递这折子。

      至于那韩辞化…

      男人眼眸微眯,看向地上被摔得不见其形的奏折,神情思索。

      什么大周宰相素来在官场上和善宽厚,严以律己,都是些骗骗小官的鬼话,别以为他老糊涂了,连这种唬弄的把戏都看不出来,那岂非愧对二十载的为君之治!

      不过,齐殊年竟然说韩辞化暗中相助永州城军,此事倒是闻所未闻,还是得好好探查一番,如若是真事,放了韩辞化也就放了吧。思罢,敬贞帝轻叹一声,高声喊道:“唐付昌!你进来!”

      话音刚落,一高壮的男人便应声而入,拱手施礼道:“臣参见陛下。”

      皇帝指了指地上有些残破的奏折,抚额说道:“齐殊年在这上面说的事,你派人去查查。”

      唐付昌闻言,忙蹲下拾起地上的奏折,又将其收在怀中:“臣听令。”

      荡丘山,尽苍寨。

      荀霜从后山回来时夜色已渐深,赶至三层小楼的底处时,正见新来的跟班迎了出来,不待她问,反而先开口道:“阿蕴,寨子里有什么吃的吗?拔了快一天的牡丹芍药,真真是腹中受不住了。”

      少女闻言,轻轻笑了笑:“那等会儿,你跟我一道去山顶处的怀盟厅用晚膳去吧。”

      慕容莫的脸上露出些许意料之外的喜色,说话的语气也越发拔高:“真的?我当你的跟班,还能同那些个什么当家一道用膳?”

      说着说着,竟自己也有些怀疑自己了:“阿蕴莫不是在诓我吧?”

      一席狐疑的话听得荀霜有些倦了,耐不住性子来跟他扯道扯道尽苍寨中的规矩,随即便翻身上了一旁的红马,只扔给他一句:“你若顾前顾后的不来,就去跟山脚下的寨兵一起吃吧,反正菜式都是一样的。”

      未等慕容莫回答,少女扬起长鞭,纵马而去,径直去了怀盟厅,可等她推门而入,却并未见到魏珵书的身影。

      都这么晚了,还在跟那什么凌王还在探讨招安和亲一事,不如请他一道来怀盟厅用膳算了。

      边吃边谈,省得还要避开她。

      不过,荀霜四处转悠了一遭,却见本就灯火明明的厅内,东处的隔间那儿还似闪着微弱的火光。

      说不定,她方才想错了,魏珵书正在隔间里头同凌王商谈要事呢。

      而眼下又是用晚膳的时候,荀霜前一刻骑马上山之际,正巧遇上了运送饭菜的车马,不由也觉得饥肠辘辘,所以就敲开了东隔间的木门,唤道:“大哥,该用晚膳了。”

      里头隐隐约约的人影似是一滞,僵在原处许久未回。

      不是魏珵书!

      哪里来的小贼!

      荀霜见情形有异,随即拔出腰间别着的长剑,当机立断,一脚蹬开了几乎可以说是虚掩着的木门。

      持剑挥向案桌前的人,微眯着眼,却借着忽明忽灭的烛火看清了那盗贼的面容。是华漂。

      他在这儿干什么?

      若荀霜记得不错,先前她去相平县的德胜堂拐药拐大夫的时候,四姐还特地派他跟着自己。

      少女神情思索,淡漠的眸子打量着面前静默不语的可疑之人。

      既为四姐所信,那这华漂该是韩相的人,可四姐走后,此人又甘为魏珵书的手下,可见是个眼力劲儿极好的人。

      如若说的话够巧妙,华漂或能为她所用。

      思及此,荀霜持着长剑的手抬高几分,直指男人青筋突起的脖颈处,轻笑着开口:“华漂,尽苍寨规矩众多,但不准私自进入怀盟厅的东隔间,应是最不该忘记的一条,而你现在在干什么?”

      华漂摇了摇头:“我可没做偷盗之事,在这儿不过是来找寨主的,六当家莫要误会了。”

      “误会?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少女又将长剑递近几分,剑刃上顿时冒出几滴血丝,“不如你跟我去大哥面前评评理,是我误会了,还是你界越了?”

      话不止说得狠,剑也用得杀气毕显,她不过右手一翻,便刀尖直指华漂的心口处,半是逼迫半是劝诱地开口:“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脱身吧。”

      “荀霜。”

      忽听他叫了自己的真名,少女略挑了挑眉,平静无波的眸子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华漂见状,伪善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真切的笑意:“你我何至于此呢?”

      “什么你啊我的,别把我看作是和你一样的人,”荀霜默认了他的称呼,看向华漂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审视之意,头亦是高高昂起,“你还没回我的话呢,到底在这儿干什么?”

      男人却不愿意直视她,撇过头去,颇有心虚的模样:“不都跟你说了吗,是来找寨主的。”

      眼神忽闪,像是在看什么。

      荀霜不由疑惑,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略偏了偏头,却被华漂握住剑身夺了过去,反将剑指向她。

      屋内响起一声得意的笑。

      “荀霜,这下我们可是一路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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