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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不利 ...

  •   入夜。

      尽苍寨的怀盟厅却依旧烛火通明。

      一素衣男人坐在东侧隔出来的里间交椅上,颇为专注地看着堆摆在长桌上的数本帐目,一页一页地缓缓翻看。

      突然,寂静许久的厅内突兀地响起敲起脚步声,却并不沉重,反而极其克制地放轻。

      察觉动静的男人一笑,抬首:“六妹来了,正好帮我看看这些册子,可曾出现什么批漏?”

      她本来就是寨子里管事的人,按理当是义不容辞。

      荀霜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摆了摆手,沉声回道:“大哥,此次楚州一行,虽然与孔层仅仅是打了个照面的交道,更让我忧心此人心术不正,日后必为我尽苍寨的心腹大患。”

      魏珵书闻言,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收了不少,目光也严肃起来:“我知道六妹的担忧,但我与孔层约定过,同他只做些消息互换的交易,不会在大事上过分依赖此人传递的消息。”

      又顿了顿:“我尽苍寨在楚州城中的耳目并非他孔层一个,便是要使些阳奉阴违的手段也骗不过另外几位,又何愁因这一子而满盘皆输啊。”

      依旧眉头紧锁的少女却摇了摇头,委婉地相劝道:“大哥也只说是楚州城内了,就怕还有之外的人在暗中窥探。”

      随后,心事颇为沉重地继续:“今日出城时莫名被拦,他却掐准时机,恰好为我三人解围,想必这一古怪也有他的手笔。”

      魏珵书摇了摇头,眉头轻挑:“六妹想岔了,他是叫那守卫拖住你们,好留出个一时半刻给我送些东西。”

      送东西?

      饶是堂堂尽苍寨之主出言解释,荀霜仍一脸狐疑,思虑未消。

      直至魏珵书将一卷长皮纸在木桌上缓缓展开,探头一看,便见墨痕横肆,颇为详细地绘制了一城池街头巷尾的方位所在。

      却看得荀霜一惊。

      “是楚州卫兵的城防分布图。”

      男人笑了笑:“这下六妹可安心了?”

      荀霜见状,点头嗯了一声,也不再坚持,想来他心中有数,便顺手拿过放在桌角边上的一本账册,正打算细细翻阅起来,却被一双粗厚的手按住了书页。

      “六妹不必着急,先用完晚膳再看吧。我瞧寨子几个馋家伙都迫不及待地要进来了呢。”

      话音未落,大门外便有粗犷豪放的笑声传来。

      二人听闻,相视而笑,都走出隔间。

      果不其然,几个跳脱的身影俱窜到跟前,齐声喊道:“大哥。”

      又见她也在一旁笑站着,都道:“六妹。”

      还未开口回应,几个人围成的铁桶般的高墙内,忽地钻出一个白团似的小人儿来,细声细气地说:“魏叔好,阿蕴姑姑好。”

      荀霜见了这个喜人的小团子,心中甚是欢喜,忙牵住她的肉手在正厅的长椅上坐下。

      众人也都落座。

      吃食还未呈上来,便早有三坛好酒掀开了蒙口的负布盖,依次被放置在长桌上。

      一青衣少年先站起来盛了一大碗,向在座的众人敬酒:“初来尽苍寨,还请各位哥哥姐姐多多关照。”

      随即,一饮而尽,颇为豪迈。

      看得坐在身侧的曾起也笑着调侃:“七弟之前在家里滴酒不沾的,这一大碗可是实心实意啊。”

      听出二哥与这新来的语气熟稔,荀霜便道:“二哥与七弟早就相识?”

      “六妹竟没有认出来吗?”

      回话的曾起也是一脸惊讶,愣愣地看向心存疑惑的少女,“昉元是我爹的徒弟啊。难不成前几日在曾家院子里没有碰到吗?不应该啊。”

      一听此话,荀霜便了然。

      是那个鲜言少语的鬼头颅。

      “去的时候没怎么注意,匆忙将东西撂下就走了,实在是未瞧真切。”

      温昉元也笑着摆摆手:“六姐不用介怀,如今已是寨子里的一家人了,多打几个照面就熟悉了。”

      众人都附和,点头称是。

      正好佳肴肉馈也抬了上来,就乘着酒兴畅谈,硬生生将这日常便饭吃成了饕餮盛宴。

      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酒空了,盘净了,就都三三两两地离去了。

      “七弟,你跟我来。”

      因这寨中事务繁多,魏珵书并未多喝,一用完便叫住了新任的七当家,到怀盟厅一处的隔间另谈要事。

      负手背立的男人神情严肃:“那群猎户的巢穴虽然都已尽数找出,但人还藏在楚州城内,此时还不一网打尽,来日必定后患无穷。”

      明灭不定的烛火随风而动,更照得魏珵平静的面容莫测:“所以,七弟意下如何呢?”

      “自然要斩草除根,”因多喝了酒,温昉元的两颊漫上些许潮红,“那几个猎户还没有察觉到我与尽苍寨的关系,明日我就入城,将余孽都清理干净。”

      闻言,魏珵书颔首,眉目舒展,露出稍许满意的神色:“此事你办得极好,等回来了就和四妹一道做事,掌管我尽苍寨的刀剑兵械。”

      受此重任的少年人嘴角一弯:“多谢大哥。”

      “你走吧,今夜的住处二弟会给你安排。”

      “是。”

      次日,拂晓。

      尽苍寨的马道一反昔日默不作声的常态,尘土飞场,马踏奔走声彻响。

      虽是转瞬即无,但也惊扰了路边舍邻的安睡之人,尤其是昨日风尘仆仆,劳心劳力的马夫。

      金九安猛地从底楼的木床上坐起,烦躁地抓了抓凌乱的脏发,冷哼一声,颇为不满。转头又穿戴好衣物,踏上前往三层的木梯,咚咚敲响了房门,等了多时,未得回应。

      又喊:“小姐!小姐!我知道你在看帐本呢!”

      紧紧合上的木门才被人慢悠悠地打开。“怎么了?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荀霜见他怒气满面的滑稽样子,不恼反笑,看得本来不知所措的驼背男人翻了个白眼。

      “我要回江南!”

      又加重语气:“立刻就走!”

      听这愤愤三言,荀霜倒像是毫不意外,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窗边,指向尽苍寨东边的一处林子:“花不要了?”

      “不要了!回江南再种!”

      少女轻笑:“那我都拔了簪头上。”

      一席轻飘飘的话,金九安却听得心惊,这对爱花之人实在是剜心之言。

      真真是个专掐人七寸的狠货。

      顿时气焰消散了不少,不再作声,只干着面前人四两拨千斤般地翻查手中的帐本。

      “又不是不回去了,”荀霜知晓离乡之人难免水土不服,出言安慰道,“再等等几日,这边事了,再送你回去。”

      “那你呢?”

      金九安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言外之意,不禁皱了皱眉头。

      荀霜仍旧低头看着帐本:“尽苍寨才是我的安身之所,除非要事在身,以后大概不回江南了。”

      本来得了允诺的男人这下却像矮了半个身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其实也不着急。”

      荀霜原专心对账,忽听他说话,便抬头问道:“什么?”

      金九安正了正神色:“我说,在荡丘山你就是个人人喊打的土匪头子,在江南可是人人追捧的万隆兴少主,差别大着呢。”

      少女却摇了摇头:“于我而言,并无差别。”

      “怎么会一样,明明....”

      金九安挑眉,对她这句话毫不认同。

      荀霜继续道:“即便是在江南,我也依旧是尽苍寨的六当家。”

      呵。

      真是忠心耿耿。

      男人冷笑,但也不再反驳,算作默认。

      “还有什么事吗?”

      金九安撇撇嘴,抬着头在了,正要关门离开,迎面却撞上了步履匆忙的宁宛云。

      痛得他大喊:“干什么!”

      满面沉重的女子不欲同他多话废话,直接转身关上了房门。

      徒留他一个恨恨地骂了一句脏。

      屋内的骑装女子显然也能听见,但懒得同金九安做口舌之争,只面露凝重地看向荀霜:“窦其之死了。”

      闻言,少女平静的脸色微变:“怎么回事?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去襄州的路上,仇家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又懊悔不已:“早知道就派几个万隆兴的伙计暗中跟着,否则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宁宛云摇摇头:“阿蕴莫要自责,明明是他自己贪财,生怕别人抢了他的金银,才不让人跟着的。落此下场,也是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吗?

      可若非她执意要将窦其之快点送走,也不会有此灾祸。

      荀霜默然不语,又听宁宛云继续道:“粱则介的事有消息了。”

      “查到何人所为了?”

      “不是。”

      宁宛云眼神躲闪,似是难以说出口:“陆决推到了尽苍寨头上,说我们要挑衅他这个一州刺史。”

      本来握着帐本的少女气得摔了桌子:“荒谬!”

      又问:“孔层怎么说?”

      “还没递出消息,想必也无能为力。”

      “确实,他也难办,”荀霜长叹一声,“先去找大哥商议此事吧。”

      两人正要起身,却听窗外一片兵刃落地的动乱,对视一眼,就都匆匆下楼。

      果然外面是一片狼籍。

      一行披甲的守卫俱受了胳膊腿脚处的重伤,还未止住的伤口鲜血淋漓,都不间断地滴落在地上。

      血泊之中,荀霜认出了一张熟悉的脸,略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七弟?”

      少年人也看到了她,刚想扯着嘴皮子回一句,但牵连到伤口,引得身上阵痛,一时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来人!”

      也有伤势不重的,看见她和宁宛云二人,便立马上前,解释前因后果:“七当家下山时,正好撞上那群来寻仇的猎户,一人难以敌众,拼尽力气才勉强退到寨门附近,所幸被守卫发觉,我们同那群猎户搏斗一番,才捡了命回来。”

      荀霜听清缘由,点点头道:“我先去将此事告诉大哥。”

      宁宛云另问:“那群猎户伤亡如何?”

      “四当家放心,都死了。”

      又都吩咐几个卫兵扶着受伤的人,都到周处临的行医之所救治。

      随后荀霜便牵了过道边上的马匹,翻身跨上,向山顶的怀盟厅骑去,扬起一路尘土。还未到门口,便见魏珵书迎面出来,想来已然察觉山下的异动。

      男人面色凝重,或许是彻夜未睡的缘故,眉眼间显得越发苍白憔悴,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六妹,你随我来。”

      荀霜边走,边交代了山下猎户的偷袭之事,听得魏珵书恨恨牙痒:“这些生事的烂虫,早该一锅端了他们,省得今日闹出出如此多的事端。”

      几番话说完,两人便都行至怀盟厅后面的一处宽大别院,方才停下进入。

      “大哥,其实那些人也不过是要讨口饭吃,毕竟尽苍寨占了他们狩猎为生的林子,所以才出此下策。”

      面露不解的少女在里院书房坐下,抬头看向面前有些心不在焉的魏珵:“荡丘山何止一处峰峦,为什么不让给他们一地谋生呢?”

      与她相对而坐的人却笑了笑:“六妹果然还是个孩子,不明白自古以来,兵家之地,寸土必争的道理。”

      “更何况,荡丘山一脉,我尽苍寨必得独占鳌头。”

      说罢,魏珵书不再多言解释,用手指点了点摆在桌上的长剑:“此番叫唤前来,为的是教导你练武一事。”

      荀霜一听,惊得眼皮都跳了三下,讪讪回道:“大哥也知道,我向来不喜好这些耍刀弄剑的本事。而且一个记账的,练武再怎么出挑,拨算盘也不会快几分啊。”

      说着说着,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微若蚊蝇,连底气也没了。

      像是了然她心中所想,魏珵书将脸上一贯的笑意收起,颇为郑重其事地说道:“六妹昨日遇险,深陷楚州猎户的巢穴,着实令我们一干人担心。这次幸好是知道底细才能救你回来,可若下次仍发生这样的事情,六妺又没有自保之力,但凡我们晚来一步便是性命难保。”

      饶是这样说了,荀霜耸拉着头,心里还是不情愿,嘴上却是应下来:“我明白了,大哥。以后定会习武。”

      魏珵书见她已然许下承诺,称心十足地嗯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日后由我亲自教你。”

      什么!

      荀霜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差点惊呼出声。

      “从明日起,每日辰时就来这院子里练足两个时辰的基本功。”

      随后又道:“初学之人就别学用长剑了,我先教你一套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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