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莲应念》尽枕河

5、第二章 昆仑重遇

　　昆仑山东西横亘几千公里，奇峰耸立，玉虚峰、玉珠峰终年裹雪，云雾缭绕。昆仑玉城这样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世家，百年来隐匿于巍巍昆仑，然而这样一片绵延的山脉，没有人说出昆仑的宫殿矗立究竟在何处。平凡的江湖人无从知道，知道的又都不会宣扬。昆仑玉城算是四大家族里除了江南山庄以外最江湖气的家族，从来不曾刻意隐瞒它所居何处，但是它豪迈的气场让大多数人将目标盯在玉虚峰和玉珠峰这样冷硬的环境里，所以大批涌向雪山的江湖人都只能空赏一场美景，这样玉城的神秘气息越来越浓厚，这也是它与世隔绝却能稳坐第一世家的原因之一。

　　“穆王八骏渡赤水，昆仑瑶池会王母”——“瑶池”，是昆仑最美的一颗明珠。位于昆仑河源头起处，那里湖水清瀛，鸟禽成群，郁葱葱的草原上常有野生动物穿行而过，这是千百年不变的常景，近年来，却有了改变。有人在那里建了一个马场，规模大的可以堪称霸道，一望无垠，一望无垠。高山平原之上，野马常有，珍贵却难驯。不说马场的建设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光是驯马就是很大的工程，驯成的马如何用，如何运送，都是大问题。加上它显眼的位置，没有外人会怀疑这不是玉城的产业——即使它确实不是。

　　长年只听得马嘶的跑马之地，人烟少见，近日却忙起了人事，不为别的，它的主人，大当家来了。来的时候倒不是前呼后拥的视察工作——这不是大当家的作风，以他连年来对马场的漠视态度来看，说他还记得自己拥有这个产业，野马都会由衷地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气声——当然不排除个别马儿是在正常的喘气——只是想说明他的到来，真是，真是太意外了。相反，他是低调来访，这么说为了大当家的面子，事实上，他一步三望的样子，都没有人想怀疑这是一个偷马贼——不过没有人撵走这个冒牌偷马贼，都说了是冒牌的了，即使他以大降身份的方式出现，但就算是久不见人的驯马师都能认出他来，——就凭那副招摇的长相。

　　让男人来形容，拳头痒，让女人来形容，心痒。
　　被人发现的时候，一排人举着火把照过来，他很快地站直身体，光明磊落的样子彷佛他亲手擒住了刚刚那个畏首畏尾的人一般。光亮簇拥下，他长身玉立，那群粗豪的北方汉子都含着一口粗话骂不出来了。
　　谪仙。
　　那双眸子比夜色更深更远，是双桃花眼，即使它只是盯着刚刚飞走的那只咬了他一身包的母蚊子，却如凝视着将行的恋人一般美的让人心碎。眼角微翘，被深情眼波掩去的那几分邪气流淌到那里，柳暗花明地勾勒出风情万千。嘴唇轻轻抿着，半边脸上一个浅浅的酒窝，让他看起来稚气不少，但的确很耐看。打在侧面的灯笼的主人，大概还能看到他秀挺得彷佛会发光的鼻梁。

　　那些莽汉自然不可能有那样多的想法，他们只是齐刷刷地跪下，高呼：“大当家。”
　　是的，大当家。
　　比大当家美的男人也许还会有，但像他这么美又臭美的男人，只此一家。
　　江湖人都知道，凤家家主，凤大公子，凤大老爷，凤扆，绣天凤，不知是自封还是人封的“天上地下第一美男”，只着绣着凤凰的衣服。凤，凰，成双于衣。

　　天天在成亲的美男子，当然只有大当家。

　　这个暗藏天地的马场，居然是长安凤家的产业。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分享着冠了玉城之名的昆仑春色，也许，长安凤家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势弱？

　　凤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里出现在自家的地盘，还叮嘱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
　　明显的，他在躲人。
　　然而第二天睡了一个上午不许打扰之后，下午就不见人影。傍晚回来，心情很好地骑了一匹火红的白马——它的额前有火红的一撮毛。一人一马，飞快地消失在很远很远的马场的另一头。
　　看来大当家不是空有其表的纨绔子弟，看着远方那越来越小的身影，大家欣慰地擦汗，那可是一匹没有被驯服的烈马啊，品种很好脾气很差的烈马。
　　所以说他们只是头脑很简单的马夫，从昨晚的表现就知道，当着人面，有人永远是最最风流潇洒的美可绣天的凤公子，背后嘛，羞天也是可以的。

　　于是马夫们不解了，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大当家您的存在，您就不必半夜再偷偷摸回来了嘛，弄的自己筋疲力尽，牵着的烈马也累的像一只小绵羊一样温顺，唉，何必。
　　嘴硬的凤公子只能在心底大吼一声，不把它跑趴下老子能回来吗？
　　要板着腰坐在这发疯的畜生背上，不能被摔下来，还得留给世界一个俊逸的背影，当真不容易。

　　第三天下午，全身的骨头归位的七七八八的凤公子又消失了，傍晚准时回来用晚膳，兴致不错地夸了马夫甲的发型很符合当前长安城贵公子的审美，然后马夫甲知道了，原来长安缺水已经严重到连有钱人家的公子都得半个月洗一次头的地步了。

　　第四天，他出去了，没有回来。
　　第五天，还是没有回来，半夜也没有偷偷回来。
　　于是黄场主猜测，凤大爷是去拜访玉城城主了。
　　一半正确。
　　去了玉城，却不是拜访。他坚持风格，半夜潜入，被人发现，被人认出，被奉为上宾之后要求消息封锁。
　　连早他两日到达玉城的凤溪，他的八弟都不知道自家大哥也在玉城。

　　看来，凤扆出现在昆仑，是为了找八弟的，顺便躲家里的二弟；或许，有人更愿意倒过来说，他是在躲人多一些。

　　凤扆很少回凤府，顶着个家主之名，知道的关于凤家的消息，少部分是在江湖上跟人打听出来的，而大部分来自一只雕。那是一只神奇的雕，它会送信不说，而且会追踪，这还要感谢它的主人，花大价驯养出来的雕，只是为了追着一个人，不停地送信。
　　“大哥，今年凤府收入比去年多了一成。”
　　“大哥，今日魁児姑娘来府上寻你，你不必担心，我告诉他你最近一直在白袖珠。”
　　“大哥，你再不去参加武林大会，武林四大世家很快就只剩三家了。”
　　“大哥，你常去的那家绣坊关门了。”
　　“大哥，上回忘了说，关门的原因是霓裳绣坊的似织姑娘嫁人了，你可以哭，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
　　“大哥，玉城六小姐满天下的寻情人，你……”
　　“大哥，我突然记起你在凤溪小时候给他定过亲？”
　　“大哥，如果你这个时候去玉城拦下那个傻弟弟，我保证雕儿不会再追着你了。”
　　“大哥，上回忘了说，我的保证只在几日之内有效。”
　　“大哥，好吧，这只雕已经学会不用命令也会追着你飞了，但你好像也没有拦住凤溪，他已经到了玉城。”

　　最后的一句话，是在马背上被追上的，一只被驯化得可恨的雕飞的可比一只未被驯化的可恨的马快的多，也许是受了打击，马儿很快就跑的慢下来，让他可以有空看纸条——在他撕完纸条之前，那只雕会一直在他头顶盘旋，他没得选择。
　　凤扆看完了那句话，气得想拔鸟毛，不过最后他还是只能撕纸泄愤。那只遵守自己最初信条的雕，迅捷无比飞回到长安，履行他一次只送一句话这份让人敬佩的工作。

　　虽然这个啰嗦的二弟让他气的想自断手足，但为了不让他有更啰嗦的机会，他还是要去救凤溪的小命。

　　想不通的是，他在山下等了两日，没有等到想截住的人。明明去玉城的通道似乎只有那一条，为什么他那个武功平平的八弟可以躲过他的视线上了玉城，那是因为他忽略了一天除了有白天，还有夜晚，而且，白天可不是只有下午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