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立十幺娥

3、NO.3

　　再一次听到离婚这个词的时候，是在伍籽八岁的时候。

　　当她放学回家时，就被大姨和二姨在她家楼下拦住了。

　　伍籽，你爸和你妈离婚了，你跟谁？二姨拉住她问。

　　伍籽当时就懵了，她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

　　记住跟你爸，你爸有钱能养活你。你妈公司倒闭了，没有能力养活你啊！大姨又上前来拉住她的手说。

　　伍籽生气的甩开她们，你们说什么啊？什么离婚啊？

　　你爸和你妈正闹离婚呢，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不知道！伍籽捂住耳朵跑回家，脑子里乱成一团。离婚？他们怎么可能离婚呢？虽然，最近的几年里，爸爸和妈妈总是争吵，可是夫妻间的吵闹是常事啊，怎么也不会闹到离婚啊！

　　他们真的不要我了么？伍籽难过极了。她想到小时候爸妈告诉她为什么给她取伍籽这个名字，他们说，想要再给伍籽生两个妹妹，两个弟弟，这样加上伍籽整个家里就有五个孩子了。那样，家里就会更热闹了！

　　可是，现在这个家就快要散架了，她的名字再也没有意义了，她好难过呀！一口气跑上楼推开门后，伍籽就奔到妈妈的面前，哭着问，妈，你和爸要离婚么？

　　妈妈用力推开她，瞪大双眼责问，伍籽，谁跟你说的？妈不会和你爸离婚的，你不要瞎想！

　　妈妈虽然这么否决了她，可是伍籽从妈妈抑制住伤心难过的复杂眼神里看得出来，其实一切都是真的。妈妈这么说，只是害怕伍籽会难过，怕影响她的学习。

　　那时候，伍籽的学习成绩可是全班前五名，每年还会得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回来。

　　好像就是那天之后，伍籽就再也没拿回过奖状了。

　　深夜的时候，伍籽又开始听到爸爸妈妈吵架的声音了。他们的房间和伍籽的房间中间隔了个客厅。虽然他们吵架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伍籽还是听清楚了。

　　离婚？你说离就离？你当你是谁？妈妈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苍凉与无助。

　　你小点声，别吵到了孩子！爸爸压低声音责备道。

　　孩子？你还知道孩子啊？离了婚，孩子怎么办？她才上小学呀！妈妈哭了起来。

　　伍籽忍不住了，从房间里冲出来，穿过了客厅，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狠狠推开了爸妈的房门，她站在那里，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爸爸妈妈，身体因为气愤而颤抖着。

　　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你们这么没完没了的吵烦不烦？她一口气对着屋子里的两个人喊完，然后又愤愤的关上他们的房门，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她完全被自己吓住了，她不敢想象刚才自己居然用那样愤恨的语气跟爸妈喊叫，她后悔了，她真不该那样对他们喊，他们一定难过了。

　　神奇的是，自那晚以后，爸爸妈妈好像就再没有提跟离婚有关的任何字眼。情况一下子稳定住了，家里依旧还是三个人。伍籽想，一定是那天晚上自己的话把他们吓住了，她的话挽救了爸妈的婚姻，可是她还是伤心，因为那句话没有挽救回曾经那个温馨的家庭。

　　家里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了。

　　虽然爸爸妈妈还是相敬如宾的对待彼此，可是伍籽知道，他们依然在无休无止的吵架，他们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的吵，然后在她放学回家后又装成往常那样。伍籽是聪明的，她经常会看见家里垃圾桶里来不及倒掉的瓷器碎片，那是她不在家时，爸妈吵架后的牺牲品。有时，她也会从那些小声议论的邻居婶婶阿姨口中不经意的听到一些关于他爸妈吵架的传言。

　　严重的一次，居然吵到惊动了社区的警察前来协调。

　　这一切的一切，伍籽都是知道的，可是她把它们放在心里不说，她让它们变成锋利的刀子一点点划割着自己的心脏，伤痕越来越多，她也终于累了。

　　她是他们的女儿，女儿的职责就是要家庭和睦美满。

　　可是她累了，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况且，这样的事情，她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她不再是家里的公主了。爸爸很少回家了，妈妈变得越发唠叨起来，有时候她的脾气会很暴躁。伍籽做错事情的时候，她还会大声的责骂她。气急了，妈妈会骂她，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和你爸离婚了！

　　离吧，离吧，你们快些离婚吧！伍籽疲惫的想。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伍籽就开始有了这样可怕的念头。她开始盼望爸妈的离婚，离婚了，不仅他们解脱了，她自己也解脱了吧。她开始厌倦这样冰冷的家，厌倦爸爸不回家，厌倦妈妈的脾气，也厌倦自己为什么还没有长大。

　　最终，他们还是离了，家彻彻底底的散架了。

　　那是三年后，也就是伍籽11岁的时候。

　　从离婚协议书下来到他们签完字后的那些日子与经历，伍籽至今都历历在目。她发誓，一辈子都不要忘掉那段日子。

　　妈妈说，伍籽，你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要跟我离婚么？妈妈颤抖着手指着街道对面的一个笑得妩媚的女人，狠狠的说，记住，你爸爸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他不要我们了！

　　伍籽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原来一直都沉默的爸爸才是事情的元凶，原来一直脾气暴躁的妈妈才是受害者！

　　爸爸不要妈妈了，爸爸也不要伍籽了。

　　曾经的他们原本那么相爱，爱得几乎死去活来。可如今，他们说不爱就不爱了。

　　爱情是什么？

　　爱情不过是个屁，酝酿了很久，最后还是化成一团气噗地消失在空气里。
　　妈妈拉着伍籽去爸爸单位里闹，妈妈说，快，伍籽，快给你爸跪下，求你爸别离开咱们！然后妈妈把伍籽推到爸爸的面前。

　　伍籽哭了，泪水模糊了双眼，单位里一半的人都围在他们一家人面前看热闹，伍籽跪在地上，拉着爸爸的裤脚说，爸爸，你别和妈妈离婚，行么！

　　可是她没有想到爸爸的心居然那么狠，他躲开哭泣的伍籽，转移了房间。伍籽没有起来，跪着跟着爸爸到了另一个房间，爸，你别扔下我们啊，求你了！

　　爸爸生气了，他一把从地上拎起伍籽，然后说，你妈来给我添乱，现在你也来给我添乱！伍籽，你再这样，我就永远也不见你了！

　　爸爸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又凶又狠。伍籽难以想象，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到底还是不是小时候经常抱着她出去玩的爸爸了，她发誓，她要永远的记住这一刻，她求过他，她给他跪下恳求他，可是爸爸没有回心转意。

　　那一刻，爸爸往日伟大的形象在伍籽的记忆里倒塌了。

　　更让伍籽发誓到死也要记住的还有离婚协议书上爸爸写着的女儿归母亲抚养的那些内容。

　　妈妈本来不想给她看到这些的，可是她还是不小心看到了。她捧着那张纸想哭，可是泪水好像凝结住了，她哭不出来。

　　爸爸这一次彻彻底底的的把家扔掉了，他拿着行李走出房子的时候，头都没有回一下，伍籽以为，他怎么也会抱一抱她，然后把脸贴在她的脸上，亲一亲他。可是，他就那么离开了，没有任何话语，也没有一次回眸。

　　你爸是个混蛋！他不要你了！妈妈披散着头发脸上带着泪痕，可是眼睛里却充满了恨。她靠在门上，远远注视着爸爸离开的背影，牙齿咬在嘴唇上，红色的血都要咬出来了。

　　不，他会要我的，爸爸会要我们全家！伍籽倔强着。她还是不相信爸爸离开家门时居然没有回头来望她一眼。

　　你快给我滚回房里，都说了，他是混蛋，他是个混蛋，他不要你了！他不要这个家了。妈妈疯了般歇斯底里的揪住伍籽的头发，把她从门边拽了回来。

　　伍籽看到，一夜之间，妈妈就憔悴了许多，她变了！她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如果没有能力守住这个家，那么这一辈子她活的都是失败的。她没有抓住丈夫的心，那个曾经在婚礼上发誓爱她守护她一生一世的男人，他去娶另一个女人了！

　　他妈的，你爸居然跳槽了！

　　很多时候，妈妈都会瞪着窗外狠狠的说上这么一句话。有时候她还会骂这样一句话，你爸去搞破鞋了！

　　家里的气氛好像被黑色罩住了。

　　没有欢声，没有笑语。屋子里冷冰冰的，就伍籽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

　　那段日子成了她们最难熬的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