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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月球上有氧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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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院大厅里弥漫着爆米花的香味,些许紧张的期待感在空气中游动。尚九玖站在后台往外偷看,视线顺着红毯扫去,人潮涌动的热闹扑面袭来,连他自己都有点恍惚:“咱这是真的要首映了?”
何祺然正对着镜子整理袖口:“嗯。”
“时间好快呀……”尚九玖耳尖微红,紧张漫上心头。
《风筝飞去哪儿》在春节档上映,首映礼办得格外热闹。外头灯笼高挂,红毯两边的灯箱上印着主角叁年抓着一只戴着毛线帽、表情滑稽的小风筝,他们飞在云端。
影院门口的拱门上还贴了定制春联:风起云动正少年,筝飞梦远意任存。
横批是“岁岁年年。”
尚九玖站在后台,西装里别着个红色的小风车,
“你说我们这片能卖几亿票房?我们会不会得奖啊?”他的话不自觉得变密。
“你,紧张了?”何祺然帮他整理领结的手一顿。
“我没有紧张,我的字典中就没有紧张这一个字。”尚九玖眼神认真,嘴角却不自觉上翘,“我今天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我……”
“紧张是两个字。”何祺然抬起眼。
旁边刚到的编剧吴瑕憋着笑:“等会记者问你怎么理解这个角色,可别说成别人的角色了。”
“不会错,不会!”尚九玖第一次被两个人联合调侃,装作气得背过身。
首映正式开始前,影院大厅已经被媒体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粉丝举着手幅和角色海报,不少小孩也戴着风筝灵的帽子兴奋尖叫。
主持人报完幕,一众主创陆续登场。
尚九玖一登台,现场就炸了。有人喊他“老师”,也有人干脆直呼他角色名:“叁年——”
尚九玖很快就把“紧张”两字扔在一边,直接和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尚九玖,为了不耽误大家时间,有请下一位。”
“什么?”吴瑕被这突如其来的“下一位”逗乐,“您这介绍也忒简洁了吧!”
台下笑成一片,气氛?间上升。
何祺然在一旁小声道:“不紧张了吧。”
“不了,我真是个调节气氛的天才。”
到了记者提问环节,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
“请问尚老师,在电影中你是主角叁年的配音演员,你怎么看这个角色从被遗弃到自我找回的成长过程?”
尚九玖略一思索,突然一挑眉:“我其实挺心疼叁年的。”
他话一出口,全场静下,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
“我和他都有着类似的经历,很多人看到他他找自由了,找寻到自己的梦想了,可他的旧伤却深陷在心海深处。”他的声音微微哑了点,“我配这段的时候一度哽住,感觉像是把自己的那段不好的经历丢进去,重新又回忆了一遍。”
话音一落,现场响起掌声,连吴瑕、许露都转头朝他轻轻点了下头。
主持人顺势把麦递到何祺然手上:“作为导演,何导您怎么看尚老师这番理解?”
“我觉得他理解得比我都到位。”何祺然偏头看了一眼吴瑕,“吴编觉得呢?”
吴瑕笑得很无奈:“他录开场咕咕咕的时候我就觉的选对人了,没想到他之后还会把男主的情绪体现的那么淋漓尽致。”
尚九玖立马补刀:“咕咕咕那段我演得也很走心好吗?你们根本不懂鸡飞狗跳的浪漫。”
观众哄笑。
许露也笑着接过话茬子:“说实话,九玖老师配得太真了,我几次都差点忘了叁年是个动画角色,我们有一场争吵戏,他的情绪推进得太好了,连我都差点真哭。”
接着主持人请出制片人陈柏灿发言,他不紧不慢地讲了一段幕后:“我们这部片从立项到成片,四年左右,期间团队差点散过两次,最难的时候连工资都发不出,但他们仨。”他指着何祺然、吴瑕和尚九玖,“谁都没走。”
“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不只是一部电影,是某种心愿,是某段记忆,是某种告别。”
掌声再次响起,场面比外头春节庙会还热闹。
……
散场前,主持人提议让主创说几句新年寄语。
许露一笑:“愿新的一年每个人都能飞得更高,同时也知道自己想落在哪里。”
吴瑕难得不飙金句:“愿写的东西都不被删,立的flag都不塌。”
而何祺然一如既往简短:“愿我们继续讲好中国、乃至全世界的动画故事。”
轮到尚九玖,他一顿,低头看了眼观众席最前排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正举着叁年的手偶挥动着,眼睛亮得像星光般灿烂。
他微微一笑,接过话筒,语气却出奇地柔软:“希望大家,无论多少岁,都还能有一只风筝陪着自己,在某片天空展翅翱翔。”
首映礼结束,灯光暗下来的瞬间,全场却没有急着离场,像是都还想在梦和现实之间多停留那么几秒。
窗外冷风卷着灯火,何祺然走在尚九玖身侧,低声问:“你刚刚讲那段,是提前想好的?”
“没有啊。”尚九玖笑了笑,“是叁年教我。”
……
但就在人们以为《风筝飞去哪儿》会一骑绝尘时,热搜突然变了风向。
#尚九玖有私生子?#
#配音演员人设翻车#
#春节档黑马要栽了?#
消息起初来源不明,却配了模糊不清的照片和一张几年前的户口页截图——指控尚九玖有私生子,目前孩子已上小学,而尚本人从未公开家庭情况,涉嫌“欺骗粉丝”“虚构人设”。
消息像被安排好似的,迅速被某些营销号扩散开来,配图还精心挑了尚九玖以前接受采访时的片段,内容被断章取义,反复剪辑,不好的闲言碎语反复放大。
转发最多的那条评论写着:“果然不管什么圈子都没有白月光,只有滤镜。”
“巧了不是。”陈柏灿坐在工作室的沙发上刷着微博,脸都快绿了,“爆料的营销号收过《望鹤》的推广费,刚好是庄卜逸亲自签的单。”
《望鹤》是春节档的另一部电影。
“也就是说,他们早盯着我们了?”吴瑕抬起头,眼神沉下去。
“很可能。”陈柏灿咬了咬牙,“哪儿来的那么巧的图?户口页这种东西都能翻出来,明摆着是内线干的。”
气氛骤然紧绷,大家都在想要不要公关回应,可何祺然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转身出了门。
他回到酒店时,天色早已暗沉,楼道里空荡荡的,连风声都被厚厚的地毯吸收干净了。房间门虚掩着,灯光没开,窗帘没拉的那块漏下一点从城市楼宇投来的斑驳光影。
尚九玖坐在床边,头埋在胸口,像在一团影子里藏匿着,身子轻轻颤着,背影起伏,像刚被风吹散的纸鹤。
“没有人信我……”他抽噎着,一句话好像带着从胸腔里抽出来的血,“从始至终都是形单影只……”
“我在这里。”何祺然走过去,蹲下安抚着那起伏不定的心,又像深夜搁浅的一艘船,“就算世界与你为敌,你也不会是一个人。”
尚九玖抬起头,眼睛红得像被火烧过:“可大家们会在意……”
他没说完,眼泪就落下来。
何祺然把他抱进怀里,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你做了那么多好事,轮不到你来解释这些烂事,人不该因为善良,被咬住不放。”
“可是他们说我虚伪,说我骗粉丝,说我踩着人设吃红利……我根本没什么人设……我只是单纯喜欢配音……希望一辈子都能干这一行……”
“你别看了。”何祺然按住他的手,把他手机从手掌抽出,顺手关机,“你很好,不用为所有人交代。”
尚九玖整个人埋在他肩膀上,眼泪把风衣的领子打湿,留下一个大窟窿。
小时候得知飞机事故,淋雨后躲进家里,找个地方拼命发抖,哭到失声——他已经很多年没这样哭了。
“你别害怕。”何祺然贴着他耳边说,“天塌下来我也会顶着。”
网上那边吵成一锅粥。
#尚九玖事件反转#
#他曾资助多名乡村学生#
#受助家长实名发声#
有媒体顺着线索往下挖,居然真的扒出多个受尚九玖资助过的学生家长,有人把当年的支教照片贴出来,有人拍视频举着身份证,为他实名发声。
另一条热搜也挂了上来——
#前电竞冠军付以琛:他帮助过我战友的孩子#
视频是直播切片,付以琛素颜出镜,镜头怼得很近。
“尚九玖那个孩子,是他和我已故战友的老婆的。当时她因为经济压力,在夜店上班……可惜她后来出了车祸去世了……当初其实也考虑过打胎,但女方坚决不同意,说这毕竟是一条生命,孩子一出生就是尚九玖自己亲手带的,后来女方去世后,他还主动承担起了照顾我战友孩子的责任。
“在我看来这事男女双方都有错,但孩子的身份不被曝光是为了孩子的安全考虑,而且尚九玖的人品一定没有坏到坏种的程度。”
风向渐渐扭转,尚九玖却一句没回,热搜钉在榜上,评论飞涨,可他却整整两天窝在酒店房间里不肯出门。
他不怕掉粉,不怕电影被骂,他就是单纯地心寒——原来有些善意,真的可以在瞬间被撕碎。
“你躲够了就出来。”何祺然坐在窗边看夜景,语气不轻不重,又像是在哄小孩,“电影还没下档,团队还在忙后续宣传,你是主角叁年,你不露面,观众就以为你心虚。”
“我不是心虚。”尚九玖声音低得快听不见。
“那你怕什么?”
“我怕他们再骂。”
“他们也在夸。”
“但我只听得见骂声。”尚九玖抱着腿,头埋在膝盖里,“我这人啊,天生耳根子软,一夸就信,一骂更信。”
何祺然没再劝,他知道这人就是这样,嘴硬心软,有时候比他配的角色还容易破碎。
何祺然走过去,把人从角落里捞出来,一只手扣在尚九玖后脑,低头亲了一下他发顶。
“你继续哭也行,但电影票房还在涨,你不能一直不在场。”
“你不需要为流言活成别人期待的模样。”
“你是你,不是人设。”
“你不能不站起来。”
“你不是孤身一人。”
这是尚九玖认识何祺然这么久,第一次见他说怎么多话。
窗外夜色朦胧,多年前的月亮好似再次重现在眼前。
尚九玖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那我要站起来的时候……你得拉我一把。”
“不是一把,是一直拉着。”何祺然看着他,眼底藏着夜空里最亮的光芒。
夜里十一点,KTV包间的沙发上坐了一圈人,啤酒一罐接一罐地开,音响震得空气都在发颤。
尚九玖是被半哄半架过来的。
“庆祝你上热搜第一啊。”钟义言嬉皮笑脸地把人往沙发上按,“再不来你就成烈士了,大家都替你默哀三分钟。”
“什么热搜第一……”尚九玖没好气,衣角还皱着,一看就是刚被何祺然从床上拽起来的,“我就想在房间里睡一觉……你们非得拉我出来……”
“你那不是睡觉,是丧气。”乔稀楠坐在角落里,翘着二郎腿,喝着可乐冷眼旁观,“你这种状态,公司心理干预都该介入了。”
“楠姐,我真没事……”尚九玖垂着头小声说,像个刚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废话。”牧沐举递了瓶汽水给他,“你都好久没照镜子了吧,眼睛肿得跟兔子一样,你不来,我们今晚谁都唱不出《风筝飞去哪儿》的片尾曲。”
“对啊对啊!”一个声音插进来,是公司里年纪最小的配音演员林敛,刚满十八周岁的毛头小子,脾气贼直,“我昨晚看完电影,哭得我妈以为我被劈腿了!九哥你太狠了,配得跟我真爸死了一样!”
这句话一出口,全场笑成一团。
连尚九玖自己都没忍住,噗嗤了一声。
“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具象……”尚九玖拿起汽水,“你爸听了直接来削你。”
“我爸倒是想,他看完电影也哭了。”林敛开始装模作样地现场演绎,“还说,这个小孩声音好,配得比电视台那几个都真~”
“你爸不怕失业吗……”牧沐关切地问。
“我爸又不配音,他是个菜贩子。”林敛故作严肃,“他只想我别失业。”
包间内又是一阵大笑。
……
灯打得昏昏黄黄的,墙上LED屏滚着歌词,谁也没在意点了什么歌,反正一个接一个轮着吼。
林敛唱得最跑调,但唱得最认真,一本正经地唱着一句都不在调上的热血歌曲,唱到副歌都快破音,最后被钟义言举拿枕头砸了下去:“求你了,再唱我就要打120了!”
“你懂什么!我这叫情绪带动!”林敛不服气,“就冲我九哥最近遭的事儿,这歌必须上!”
“呃……这话听起来怎么跟你希望我遭这事一样……”尚九玖无语地看着他,差点被这话弄的直咳嗽。
“这不就证明你是真红了吗?”乔稀楠手里着剥橘子,“不红谁挖你料啊?不红谁黑你啊?”
钟义言把脚架在茶几上:“对啊!你现在这叫——前途无量。”
“我看更像心态无常。”关附坐在最角落,声音不高。
关附依旧憨厚老实,人快三十多了,配的戏永远是男配男三,可他的敬业精神已经在圈里成为广为人知的事实,连配狗叫他都能照样标出十种情绪区分。
“九玖,你以前不是最不在意这些事的吗?”他看向尚九玖,“你之前采访不是说,热爱抵万难?”
“嗯……我说过。”尚九玖低头喝了口酒,声音有点轻,“可我以为,我只要认真做,就不会被乱说。”
“你认真是你自己的事,不是所有人都会看见。”牧沐举拍拍他肩,“可你要是因此就不干了,一蹶不振了,那就正中他们下怀了。”
尚九玖没说话,只是盯着酒罐发呆。
这时何祺然过来,把麦从林敛手里接了过去,走到点歌台前,点了一首很老的动画片的片尾曲——《竹梦小勇士》。
前奏一响,所有人都停了动静。
“《熊猫不怕难》的片尾曲?”牧沐惊讶地看着屏幕。
钟义言笑着调侃:“何导回忆童年啊?”
“不是。”何祺然难得在众人面前笑了下,看着尚九玖那边,“这个动画片主角是我小时候配的,某个人也是因为这个动画爱上了配音,我希望他可以找回儿时的自己。”
尚九玖一愣,像是一下被拽回了很多年前,那句誓言——追梦、做自己、成为有趣的大人。
他没说话,低头又喝了口酒,忽然笑了一下,前路好似豁然开朗:“这歌老难了,你唱跑调我可不会负责。”
“那你来。”何祺然把麦递给他。
尚九玖没动。
可所有人始终都看着他。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慢吞吞地走过去,接过麦,站在台前,像是站回了那个熟悉的隔音棚。
第一句唱出来的时候嗓子有点发紧,但第二句开始就慢慢松了——
“拍拍手转个圈,竹林沙沙响。
白肚皮晃呀晃,撞翻丛丛岗。
跌倒算什么,泥巴当奖章。
揉揉黑眼圈,变身新模样。
不怕不怕,熊猫大侠最闪亮。
竹筒叮当响,装满大星光。
不怕不怕,熊猫大侠最闪亮。
摇摇晃晃,闯天下。
在山岗打滚儿,沾满野花香。
追风学爬树,树叶挠痒痒。
露珠当滑梯,彩虹捉迷藏。
揉揉黑眼圈,变身新模样。
不怕不怕,熊猫超人最闪亮。
勇气甜甜糖,握在手掌上。
不怕不怕,熊猫超人最闪亮。
左摇右摆,做自己的太阳。”
他边唱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身后的每一个人。
钟义言喝着酒,乔稀楠在剥橘子,关附坐得端端正正,林敛咬着吸管听入了神,牧沐举正举着手机录像,何祺然则默默注视着他。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一直都不是一个人在奔赴着梦想的山海。
也许这个圈子里人来人往,也许声音会被替代,也许热度转瞬即逝,可那些一同配过戏、一同熬过夜、一同笑过、哭过的人,是撑起他继续登顶的理由。
他笑地唱着,眼角泪花亮起。
“不怕不怕,熊猫超人最闪亮。”
“不怕不怕,熊猫超人最闪亮。”
他们一直唱到凌晨三点,何祺然的手机铃声报时再次响起的时候他们才舍得散场。
尚九玖脚步有点虚,靠着何祺然走出门,耳朵还嗡嗡响着。
“何祺然。”他忽然开口。
“嗯?”
“以后如果我又想躲起来,你记得……拽我出来。”
“行。”何祺然望着布满星辰的夜空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再躲着一个人哭了。”
尚九玖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袖口,轻轻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