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奔赴星辰》不内耗

28、祝月

　　签完合同的那天傍晚，伽宇爸爸请他们在前门附近的一家老字号小馆子吃饭。馆子外头挂着红灯笼，微风一吹，就晃晃悠悠的，像是老北京记忆里的某种呼吸。包间是木雕隔断的，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老京剧照片，桌子上铺着洗得有些褪色的蓝布，服务员端茶倒水时还会喊一声“二位里边请”。

　　伽宇爸爸点了一桌子家常菜，还有一壶温着的二锅头。

　　“我是真打心眼儿里觉得，这项目有戏。”他边夹菜边说，“你们不是只会拍东西，是有在讲东西。”

　　何祺然不多话，但举杯的时候郑重地说了句：“谢谢您愿意信我们。”

　　“信你们也是因为我知道你们是实打实干活的，不是那种上来就讲IP估值和资本回报率的嘴皮子货。”他语气不重，却有一份多年积攒下来的阅人经验。

　　“其实我们也想挣钱。”尚九玖补了一句，语气像在打趣，“不然生活成本太高了。”

　　桌上顿时一阵笑，气氛也一下子松下来。伽宇爸爸夹了块爆肚，蘸着麻酱慢条斯理地吃了，接着转话题，说起伽宇最近要参加一个青少年影像节：“他剧本我看了，写得是有点想法的，但孩子嘛，容易自嗨。我就想啊，九玖你要不哪天有空，帮他看看？”

　　“行啊。”尚九玖点头，“不过我要说真话。”

　　“你越狠我越感激。”他爸笑着，“孩子做创作的，怕听真话就完了。”

　　饭吃到一半，尚九玖的手机“叮”地响了一下。他本来只是随手一看，却盯着屏幕愣了几秒。

　　何祺然注意到了，靠近些低声问：“怎么了？”

　　“你记得林霄琪吗？”尚九玖把手机递过去，电子请柬页面上是一张简洁干净的婚礼海报，落款是那两个熟悉的名字——林霄琪、贺法。

　　“她嫁给贺法了？”何祺然有些惊讶。

　　“这两人背着我偷偷干大事。”尚九玖看着那红白相撞的字体，“她还说，我们俩必须一起出席。”

　　“那我回去要去挑一下日程安排。”

　　两人说话的语气轻松，不自觉地就显出几分亲昵，也有点老伴侣的那种熟练的默契。

　　伽宇爸爸剥着虾，听到这段对话，手一顿，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语气里没太多探究：“你俩认识和处对象的时间应该挺久了？”

　　尚九玖回得特别自然：“竹马之交，确定关系大概五年了。”

　　何祺然只是略略点了下头，神情沉稳，像是无声地说——是的，我们在一起挺久了。

　　伽宇爸爸没急着表态，只是放下手里的虾壳，拿餐巾擦手，然后慢悠悠地端起酒杯，轻轻晃了两下。

　　“哎呦喂——”他突然笑了，声音不高不低，脸上带着点打趣又不失真诚，“那今天这顿饭也祝福你俩长长久久。”

　　“谢谢叔。”尚九玖笑着举杯，神情放松。

　　“不瞒你们，”伽宇爸爸顿了顿，“刚才听你俩说话，我就隐隐猜到了。说实话，我这岁数，也不年轻了，但人活到一定时候，是不是常规，真不那么重要了，真心才是硬道理。”

　　他喝了一口酒：“五年啊，挺不容易的。”

　　“确实不容易。”

　　尚九玖回应可没多解释，但那句“确实不容易”的背后，大概藏了不少外人看不见的事，如暗夜星光点点，可夜越暗星越亮。

　　窗外天色慢慢暗下来，前门街道的灯也一盏一盏亮起，木格窗透进晚风，带着一点旧时的味道，像是从过去的旧日子里飘过来的某种不热烈但却真实地回响。

　　隔日，两人各忙各的事，落地窗外日头慢慢沉下去，天色泛着浅金黄，穿堂风轻轻晃了一下阳台上的风铃，叮叮作响。

　　“何祺然。”

　　“嗯？”

　　“你说我们以后也会办婚礼吗？”

　　何祺然手指停了一下，没抬头：“你想办？”

　　“没想过细节，但……偶尔会想象我们站在某个地方，很多人来祝福我们，不是要证明什么，只是觉得那一刻，会很完整。”

　　何祺然终于抬头，语气平平却带着点说出口后的坚定：“你想在哪儿办？”

　　“我想想——不要太多人，有花，有风，有海，或者一棵树也行。”

　　窗外天还带着点淡青色，风里有轻微的潮气，像是谁悄悄把远方的海风借来，送进了内陆的缝隙里。

　　尚九玖醒来时，听见水壶在咕咕响，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热茶清香。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他从卧室出来，打着哈欠。

　　“不是紧张，是你那件衬衫容易皱，我想早点熨一下。”对方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字句淡如清烟。

　　“婚礼是林霄琪的，又不是我们的。”尚九玖挑眉一笑，从后面环住他，“何祺然。”

　　“嗯？”

　　尚九玖额头抵着他肩膀，声音拖长：“何祺然——”

　　“在。”

　　“老子太爱爱爱爱爱你了。”

　　“我也爱你。”

　　“爱字没我多。”

　　“爱乘N。”
　　……

　　他们走时天刚亮，尚九玖坐在车里翻着喜糖袋，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张写着“写下你想对新人说的话”的纸条。

　　“你写了吗？”他随口一问坐在旁边的何祺然。

　　“写了。”

　　“写的啥？”

　　“写给你的。”

　　尚九玖怔了一下，转头盯着他看。

　　“愿你抬头见圆月，旧伤渐愈，岁岁常欢愉。”

　　车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在耳边吹箫。

　　尚九玖低声骂了句：“你他妈……故意煽我。”

　　婚礼是在城郊的一个私人草坪上办的。车子从市区开出来，一路穿过些刚修的柏油路，最后停在一片低缓的绿坡前。宾客已经来了不少，远远能看见草坪中央搭起的白纱拱门，在阳光下轻轻晃着，两旁插着粉白相间的玫瑰，温柔了一整个午后。

　　林霄琪穿着她那件订制的礼服站在台前，身边是贺法一身“奶油色”的西装，穿得严丝合缝，像是为了她郑重准备的模样。

　　尚九玖心里暗道。

　　她会一直幸福的。

　　仪式开始前，他们在人群里找到座位。主持人说着誓词的时候，林霄琪眼睛满含泪光地看着贺法。风吹起她耳边的一缕头发，贺法伸手替她捋了捋，眼里全是温吞的爱意。

　　仪式结束后是自由活动时间。草坪边上摆了点心区，还有一面花墙打卡区，几对年轻人站在那里自拍，笑声飞荡。林霄琪换了身敬酒服，踩着高跟鞋从远处走过来，一路朝他们挥手。

　　“啊！好久不见！”她走到近前。

　　“确实好久没聚了。”尚九玖回想之前的点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要不，合个影？”

　　“好！”林霄琪笑着招呼摄影师。

　　他们三个站在白玫瑰前合了影，摄影师按快门那一瞬，阳光恰好从树枝间落下来，照在三人肩头，留下一帧不经意的画面。

　　天色渐渐暗下去，草坪边挂起串灯，音乐开始慢慢响起，有人开始跳舞，有人只是拿着饮料坐在树下聊天。何祺然和尚九玖坐在一张铺着白麻布的长桌边，风轻轻吹动桌上的花，杯子里倒着一半的气泡酒。

　　“你累吗？”尚九玖低声问。

　　“有点。”何祺然点点头，握住对方伸来的手。

　　尚九玖凑近：“要不许个愿。”

　　“拿别人婚礼许愿？”何祺然不解地笑。

　　“你不许我许。”说着，尚九玖闭上眼睛。

　　睁开眼时才发现对方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启唇：“许了什么？”

　　“想知道？”尚九玖打趣地笑，“就不告诉你！”

　　之后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陷进这短暂幸福的时间里，但阵阵晚风知晓，身后的大树听到，空气的余温也明了——何祺然，祝你获高票房，祝你登影史榜，祝你不依附任何人亦能成为最好的自己。

　　清晨的阳光透过大玻璃窗洒进工作室，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创作气息。录音室里已经静悄悄的，工作人员忙碌地调试着最后的音效设置。

　　尚九玖深吸了口气，因为今日是动画电影的最后补录。

　　“准备好了吗？”何祺然从控制台那边转身，瞥了一眼正在调整麦克风的尚九玖，语气沉稳却又带着一点儿笑意。

　　“当然，”尚九玖抬起头。

　　何祺然语气变得认真：“这段非常关键，最后的情感转折，要让观众感觉到，不是表面上的拖沓，而是深入角色内心的情感波动。”

　　“开始吧，”尚九玖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轻微的手势。

　　音响设备微微发出了一声“叮”的响声，接着，配乐渐渐升起，营造出一种充满不确定性的氛围。

　　何祺然从控制台里发出指令：“场景一，我们从这里开始。”

　　尚九玖的声音很快在录音间回荡，他的台词刚一落下，就瞬间抓住了角色的心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尚九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让人感受到角色内心的动摇。

　　接下来的台词，他的语气渐渐有些急促，又带着无助：“这些路……到底哪一条才是我该走的？”

　　外面，何祺然紧盯着显示器，耳机里不断传来尚九玖的台词。

　　“很好。”何祺然终于按下暂停键，放下话筒，目光仍然没有从屏幕上移开，“我觉得那一段的情感已经到位了。”

　　尚九玖摘下耳机，莞尔一笑地挑逗着：“何大导演不夸夸我？”

　　何祺然抬头，眼神中有一丝淡淡的情绪：“你演得好。”

　　他说完，还不忘补充：“不过下一段需要更加深沉一点，你的情感要有层次感，不只是表现迷茫和不安，还要让人看到背后那种真实的无奈。”

　　“我懂。”尚九玖点了点头，站起身活动了下脖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录音室里开始变得愈发专注，尚九玖完全进入了角色，随着每一段台词的录制，情感的深度和层次逐渐加深。

　　补录结束后，何祺然最后一次按下停止键。

　　“很好，”何祺然说，“你完成了今天的录制，而且这部电影的情感部分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

　　尚九玖走到控制台旁，手拦上何祺然的肩膀：“辛苦了。”

　　何祺然继续指导着其他配音演员，直至凌晨，录音棚的灯光才悄然熄灭，外面的空气带着一点凉意，夜幕低垂，街道上寂静无声，只有零星的车灯划过，投下这短暂的光亮。

　　两人并排走在空荡的街道上，何祺然被尚九玖牵着手，垂着脑袋，一天的补录让他有些疲惫，声音也不如平时那样清晰，话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压抑：“明天要……”

　　尚九玖侧过头，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何祺然仰首，微微皱眉。

　　尚九玖不语，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时间。

　　两个人走过一段安静的街道，到了城市的边缘——那片早已荒废的游乐园。铁门已经生锈，连原本的锁也早被打开。尚九玖蹲下身，用手指拨开了门锁，然后推开了铁门。

　　尚九玖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跟上：“跟我来。”

　　何祺然并没有拒绝，困意让他迈出脚步。

　　两人穿过生锈的游乐设施，月光下的摩天轮显得特别空旷，曾经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寂寞的铁架和零散的草丛。尚九玖打量着周围，突然停住脚步，微微抬起头，望着那已经停止运转的摩天轮。

　　尚九玖这开口，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轻松：“现在没什么可以打扰我的了。”

　　“来这干什么？”何祺然有些不解。

　　突然，他看见尚九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盒子，眼神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尚九玖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颗璀璨的钻石，光芒在月光下闪烁着。

　　“其实我还有一个愿望，只不过我一直没有许过，世间万物都不知道的，可我相信没有神的帮助它依然能够实现。”尚九玖的手微微颤抖，他单膝下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坚定，“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何祺然愣住了，心跳突然加速，他看着那枚戒指，脑袋一时有些空白，眼眶微微湿润，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情绪堵住。

　　何祺然从口袋中拿出盒子，打开后另一枚戒指安静地待在那。

　　“你……”尚九玖鼻尖一酸，“你也……”

　　“我也准备了。”何祺然柔声，“其实我也早就把未来交给你了。”

　　尚九玖低下头，轻轻地将戒指套进何祺然的指间，而何祺然也顺势拿起那枚属于他的戒指，将它戴在了尚九玖的手上。两个人的手指交织在一起，似乎整个世界都为他们屏息。

　　尚九玖轻轻地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前，两人间的距离近到脸庞几乎贴在一起，呼吸交织在这一瞬间，尚九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何祺然的唇上。

　　何祺然眼神对上尚九玖的双眼，轻轻吻上了尚九玖的唇。这个吻并不急躁，更多的是深情，就像是两个人在漫长岁月签下无声的契约。

　　随后吻渐渐加深，尚九玖的手抚上了何祺然的背，何祺然也试着回应他，手臂环住尚九玖的脖子，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弭……

　　两人缓缓地分开，彼此的呼吸急促，可眼中的爱意却愈加浓烈。

　　“你是我的了。”尚九玖想到什么，伸出小拇指，轻声说了一句不合时的话，“拉勾。”

　　何祺然用手勾住牵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他故意停下，让何祺然接话。

　　“骗人就是猪八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