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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灰落枫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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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略本的天空永远是灰色的,带着工业遗迹的厚重和沉闷。
街道旁的落叶堆积,腐朽和霉味顺着裤腿爬上鼻腔。
姜雾雨站在杂草丛生小院前,心情满是惆怅。
她没想过自己还会再次回到这间充斥着纠葛的连栋别墅前。
这栋别墅是当年裴衍烬来找她道歉时,一起买下来的。
姜雾雨一直不知道房产在她名下,直到这一片的房产管理人费尽周折联系到她,但那时姜雾雨已然在艾隆索莱镇定居。
荒废了好几年的小院像是已经被时间遗弃,看不出一点居住过的痕迹。
姜雾雨深深叹了口气,她叫来家政,重新整理庭院以及房屋的内部。
约好的同行朋友们还有几天才来,既然有地方住,姜雾雨也不必麻烦预定酒店。
熟悉的家具摆设随着防尘布的掀开露出真容,伴随着回忆弥漫在姜雾雨的眼前。
“水水,我找了你好久,好在我现在终于找到你了。你瘦了这么多,是不是不适应学院里的衣食住行,不如住在这里,总比那潮湿逼仄的宿舍好。”
裴衍烬当年试探紧绷的声音似乎仍然停留在耳畔,他看着姜雾雨的目光,满是心疼。
“你何必来找我。”
姜雾雨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消瘦的躯体被宽大的外套裹挟,被加略本潮湿的寒气浸透。
她没有阻止裴衍烬替她安置行李的动作,但眉宇间的那丝抗拒让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
裴衍烬风尘仆仆地从国内赶来,昂贵的西装带着疲惫的褶皱。
他几乎不敢回忆这一年多来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被裴老爷子带回裴氏,被告知父亲裴立新躺在床上近七年最终撒手人话,董事会中人人视他为异端百般威胁,他费劲心机手段保全自己,最终从蛛丝马迹中剥茧溯源,发现他的亲姑姑裴立云一家,正是当年杀害他亲生父母的凶手。
而究其原因,裴老爷子,他的爷爷,哪怕亲生儿子离家多年,依旧认定他为继承人,不愿意放权给自己的大女儿。
裴衍烬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父母,都有无数个理由报仇。
在无数个勾心斗角、铤而走险的夜晚,解决一切,找到姜雾雨,向她道歉乞求原谅,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终于,他在加略本,这个满是灰霾与悲怆的城市里找到了她,她消瘦,眼神暗淡无光,让他心碎不已。
“我当然要来找你。”
裴衍烬脱去西装外套,扯松领带,他靠在玄关的矮柜上,凌乱的发丝和微微泛青的胡茬,让他无端显露出一丝颓废。
“我当时...没有办法,抱歉,水水,我当时说的都是假话,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这样的背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骗你,当时说那些话,都不是我的真实的想法。”
“这重要吗?”
姜雾雨微微掀起眼皮看他。
她似乎在看他,似乎看得又不是他。
她在看他昂贵的西装,哪怕舟车劳顿也依旧精致的腕表,和裴衍烬身上,久经商场自然显露的上位者气场,哪怕此时情绪颓靡,也无法掩盖。
他变得和她认识的裴衍烬完全不一样了。
姜雾雨冷漠的态度让裴衍烬蹙眉。
“这不重要吗?水水,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很愧疚,我知道你心中怨我、恨我,我是你口中的坏孩子,我愧对你所有的引导和奖励,我...请你惩罚我。”
衬衫的袖口被微微挽起,苍白伶仃的腕骨撑在矮柜边缘,用力到狰狞。
裴衍烬说的话,姜雾雨似乎需要很久才能接收完毕,近乎凝滞的沉默后,她才淡淡开口。
“裴衍烬,我不想再陪你玩这样幼稚的游戏了。”
姜雾雨想不明白,裴衍烬他现在是裴氏实打实的掌权人,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不像她,是个披着凤凰皮受人钳制的人偶,他呼风唤雨,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
为了一段少年时无疾而终的感情,吊着她,同时蒙骗自己,自我感动。
“你觉得那是游戏?”
裴衍烬不敢置信。
他们那样亲密相处互相依赖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个相互悸动却止乎礼的对视,他不相信,在姜雾雨心里,那就是一场幼稚的游戏。
但也是这一刻,裴衍烬才发现,姜雾雨自始至终都站在玄关的台阶下,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踏进这间屋子的意图。
“水水,你不能这样践踏我们的过去。”
裴衍烬的声音都在颤,他撑起自己,试探地向姜雾雨走了两步。
果不其然,姜雾雨向后退了两步。
裴衍烬的目光近乎碎裂,呼吸泛起腥甜。
但姜雾雨更加决绝。
“我们没有过去,裴衍烬。姜家的女儿和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没有关系,她也更不可能攀上高高在上的裴氏。”
“高高在上?”
裴衍烬恨极了他裴氏的身份。
如果不是裴氏这个庞然大物,他的父亲裴立新怎么会离家多年,性格扭曲,对幼年的他非打即骂。
若不是裴氏,他怎么会和姜雾雨分开这么长时间。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裴衍烬红着眼眶质问。
姜雾雨不知道他在委屈什么,她抱着自己向后退,“我还能怎么想你。”
裴衍烬猛然上前,抓住她的手。
“你自己好好看看,哪个高高在上的少爷会给你编头绳。”
很长时间,姜雾雨用来扎头发的头绳都是裴衍烬亲手编的。
他用了心,姜雾雨用他编的头绳扎头发,不会扯断头发。
姜雾雨被手腕上的红绳刺痛了眼睛,猛地甩开裴衍烬。
她条件反射式地将手腕上的头绳扯下,扔到地上。
“你不明白吗,裴衍烬,我不想在和你扯上关系。”
命运裹挟着他们渐行渐远,她也不想有一天,裴衍烬像她一样,也成为了被姜明志利用吸血的傀儡。
就在她怔神之际,厚重的大门被裴衍烬猛地贯上。
巨大的声音瞬间吓懵了姜雾雨,偏偏裴衍烬低哑着嗓音,“水水,你走不了,你离不开我。”
姜雾雨被裴衍烬吓到了,她泪水顺加你涌出眼眶,哭得难以自己。
裴衍烬从那种近乎恐惧的被抛弃感中惊醒,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看到姜雾雨哭,没有力气地蹲在他脚下,只能拽着他的裤腿小声哭泣,瞬间,巨大的愧疚感淹没了裴衍烬。
他试图去低下身去安慰姜雾雨,但姜雾雨躲开他的手,只是一味地哭。
他听到她轻声嗫嚅,让他走。
那天到最后,姜雾雨也不记得是如何收尾的。
但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裴衍烬苟着脊背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看她,神色疲倦幽深,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情愫。
他和她说,他很快就回国,让她自己住在这里,吃好睡好。
姜雾雨没有应答他,她一直缩在床上。
但那天中午,裴衍烬就离开了。
从那之后,或许一两个星期,姜雾雨能见到裴衍烬一次。
他总是沉默地出现在房子里,默默地注视着她,直到走的时候,留下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或者是保暖的衣物。
裴立云一家的反扑日渐激烈,裴衍烬不得不花费大量的心神对付他们。
直到撑不住时,他才会飞来加略本,像是重度剧痛患者渴望强力止痛的杜冷丁,近乎贪婪地将姜雾雨的身影摄入他的瞳孔。
沉默是横旦在两人间无解的命题。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半年,直到姜雾雨向学校申请了提前毕业,她终于得以远离扼杀自由意志的家庭宗教专业的约束。
这个消息她谁都没有告诉,只是暗中用写书存下的钱,铺垫去往艾隆索莱镇的路。
她想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没有人在意她的地方,一个没有人在意她却只是为了利用她的地方。
姜雾雨还记得那半年最后一次见到裴衍烬的情形。
那天男人倦恹的眉眼中终于有了一丝不常见的喜色,他风尘仆仆地赶来,毛呢大衣带着外面的湿寒,但怀中的小蛋糕却被保护得没有一丝损坏。
他仔细地将蛋糕放在桌上,抬眸,眼眸里带着水润的微光,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姜雾雨却接到了艾隆索莱镇公职人员打来的电话,于是她面色冷淡地离开了房间,将裴衍烬一个人晾在那里。
等姜雾雨接完电话,她好像看到裴衍烬那晚一直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背影孤寂,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迈出脚步。
等到裴衍烬两周后再来时,屋子里已然空无一人,所有姜雾雨生活过的痕迹,甚至连厨余垃圾,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唯一留下的,是餐桌上早已发霉腐败的蛋糕。
多年后姜雾雨再次躺在这栋房子的卧室床上时,她心情有些惆怅。
她恍惚间有些后悔,觉得当年走的时候,好像和裴衍烬打个招呼再走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一丝异样的愧疚久久地盘旋在姜雾雨心头。
结果就是,她又失眠了。
难道真的要和裴衍烬疯完之后,她才能睡个好觉吗。
姜雾雨有些生气。
她并不想承认裴衍烬是自己疗效最好的褪黑素。
这样好像显得她离不开他了一样。
怎么会呢。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没有谁离不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