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境（GL）》沈孟

11、第十一章 咒执

　　见邪兽突然入侵天罗校场，身背天命的黑衣少年与白衣少女默契相视，提腿便要离开瞬间从天地光华笼罩的祭坛变成阿鼻地狱的天罗校场。
　　“慢着！”语毕星辰起身一跃，却见枫雪若从自己身边飞过，追向那二人。而随着枫雪若白色身影同期凌空而至的，则是一把闪着火红光芒的神剑——枫火。

　　此时各大门派也分别架了些许结界，各自为战，间或也有相互配合。
　　之前十数只邪兽在天罗校场风波城伊族的站位上肆虐撕咬，为护住伊郡主、小少爷枫博和枫族老夫人叶夜馨，风波府的随行侍从们奋力抵挡。即便放出了二三十只器兽，也丝毫不敌疯狂无惧的邪兽，所幸有天罗府侍卫相帮，而风波府侍卫也带了近百人，母子俩及枫夫人在方才架好的结界中安然无恙。
　　人兽如此恶斗，伤亡绝对难免。年少的枫博直起身体歪了歪脑袋，见着界外血色铺满了校场地砖，更有被器兽利爪撕成两半后吞食心脏的风波府卫尸体横倒，情形着实惨烈。枫博撇撇嘴，又朝天蹬跨了两步望向校场南门方向，他的大堂姐枫雪若正朝被白衣少女掳着的二堂姐枫月然奔去，家传之剑枫火耀眼地随着枫雪若的身影流动。
　　他自是不会注意下人死活，只心下欢喜地与娘亲伊红梅对视了一眼，便对着奶奶撒娇道：“奶奶，天宗府余孽串通极乐门招邪兽如此偷袭我们，今日天命剑恐怕是夺不到了 ！”
　　兵临城下，枫夫人虽年事已高，但身为枫族的家母，当然也不会自乱阵脚，在风波结界内安稳后，立即关注着场上局势和她老头子枫灭的举动。她听到孙儿倚在身旁说话，便温暖一笑，拍拍枫博的手臂安慰说道：“夺不到便夺不到，博儿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夺得头筹好剑！”
　　剑祭之日、大典之上，姑且不论自身功力高低，又有几个不想得到天命最高的天命剑？而枫夫人叶夜馨也希望唯一的孙子枫博也能夺到天命，但强敌当前，相较之还是枫家的这条命脉重要。
　　枫博眼里突地闪了几点泪花，抿了抿口才哽咽道：“极乐门如此滥杀无辜，奶奶你看，界外死了好多人啊，博儿只想救救他们，而不是在这里当缩头乌龟！”见叶夜馨神色变化，枫博又急急地说哭道：“奶奶，我们……我们能不能救救他们啊！博儿无力，根本就无法帮世人做些什么，根本不配做枫族之人！”
　　叶夜馨听罢内心一跳，现下大敌当前，枫族身为中古九族之降兽之族，理当以身犯险，否则他们力保的枫族威名何在？何况只需在此刻一展枫火、杀绝邪兽大败极乐门，便可扬名天下再兴枫族。
　　枫灭赤手空拳借力杀倒几只邪兽、救了数人后迅速进入了风波结界内，他只为察探叶夜馨、枫博和伊郡主的情况，就在这时，他恰好听到孙儿枫博的一席话。老夫妻俩不约而同望向正出剑营救月然的雪若，枫灭起身一跃，朝雪若冲去。
　　枫灭、叶夜馨心中早就把枫火传给了小儿子枫长夜的儿子枫博，无奈大儿子枫清夜的两个女儿都有用剑天赋，有枫族之血的命定之人皆有机缘操控枫火，无论男女。于情于理都应该传与枫雪若，但二人心结极深，虽将枫火给了雪若，但也将之困在了枫庐里极少与世间接触，更将月然支去了暮苍山学艺。他们所做的一切只为待一个时机，让孙子枫博承袭枫火剑。
　　伊郡主站在一旁把玩着侍从递来的华丽长弓，在枫家二老的身后轻蔑地冷笑着，她天生并不好看的指甲沿长弓上的纹路一点点的刮弄，心里窃窃笑道：“又是指望着博儿能夺火儿，又怕对不住两个孽种，还要你们枫族名门正道的名声，真是两个死老糊涂！这次看你们还磨蹭不磨蹭！”
　　枫灭最是着急枫雪若使用枫火一事，只怕天下尽知这第一神剑已有枫雪若全权继承，更怕枫火就此认了枫雪若为主，到时枫博再取剑更是难上加难了。加上枫博那“至情至理”之言，认定了大孙女拿了枫火剑却不为校场上千名无辜和枫庐声誉着想，还不如那并尚未佩剑的孙儿，枫博年纪虽小，但他方才的仁义孝岂是这二孙女能及？
　　想想心中又是火上添油，顿时大怒不已，花白的长须髯髯微动，苍老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现，双手握紧了拳头。
　　雪若既然已得枫火，就应肩负枫族重任，岂可在此关头撇下这么多无辜之人欲行私事！不但让枫族颜面无存，更是扫他枫族百年的威名。即便雪若是为了亲妹妹月然，可即便是一千个枫月然又怎能抵得了这校场上千人的性命、怎能对得起枫族祖上先人的名号？！
　　“枫火！回来！”一声充满劲力的怒吼，让随着雪若奔走的神剑枫火被老主人活活拉回。
　　校场上邪兽与器兽相斗激烈，唯独白衣少女与黑衣少年处未有半只邪兽靠近，而除去被水幽堡三小姐薄夕凉用衡于剑折断的一把傀儡，剩余的两把十方傀儡剑也早已被打断。让枫月然和星辰奇怪的是，竟是白衣蒙面少女用她的十二乾坤剑将之打断的，少女说她与它们并无瓜葛。也正解答了先前归栖城二当家肖练的疑问，少女手执正气十足的十二乾坤，并不能同时控制邪佞的十方傀儡剑。
　　这一对少年男女，本是已做好准备挡那一击，却奇怪为何朝他们袭来的枫雪若收了手。
　　“爷爷？！”雪若不解，救人如救火，何况是自己的妹妹！
　　“你还没罚够？！”枫灭猛地摊开手掌，枫火化回一道火红色光芒回到他的掌心，“各城各派危在旦夕，你既然已得枫火，岂可放他们于不顾，你可对得起枫家祖上！快随我救人去！！”
　　“小月……”枫雪若低首蹙眉若有所思，她抚着腰间的一块紫玉，咬唇道：“爷爷，小月被虏了！小月又未与其他人结下仇怨，必是有人针对于她！”方才她才和星华一同斩杀了几名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极乐门门人，这些人不发一语，只是身佩弓箭一心要取月然性命。
　　枫雪若抬首盯着照顾自己和妹妹十年了的“爷爷”，黑衣少年和白衣少女极难对付，若是爷爷能相助，定能尽快救下小月，之后再救其他各派人等不迟。若是不能，事已至此，恐怕要应笑笑子所言……想及笑笑子昨夜临死前的模样，枫雪若摸着腰间紫玉的手一颤。
　　“你……”枫灭看着枫雪若那一双倔强的眉眼，想起了他的大儿媳花茗。耳边各派弟子、侍从惊叫死亡的声音让他心头更乱，他猛地挥手甩袖，不再劝说枫雪若与自己救人，落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尔后带着火红光芒大涨的枫火只身离去。
　　枫月然看在眼里，面带自嘲。她是个外向性格，只怪自己学艺不精被人轻易掳到，既无师门相帮更无亲人相助。墨名自称一条贱命，自己又何尝不是？不如被这蒙面女子利索些夺去了性命，倒也挺功德圆满的。她本想出声喊雪若，让雪若随爷爷救人去。如此，姐姐既不必被要挟，也可振枫族名响，更救得许多无辜之人。可白衣少女动动她放在月然颈间成爪势的纤手，看着雪若却轻柔凑到月然耳边说道：“若是你再乱动，别怪我把她也杀了。”想姐姐与自己自幼父母双亡，相依在这世上，谁离去了都是让另一个痛苦万分的事。月然暗暗下定决心，现下两人什么亲人都没了，还是得保住姐姐和自己的性命要紧。
　　闻着校场腥味，这几个被邪兽置身事外的人都有些隐隐作呕，不过三炷香时间，天罗校场已是血流成河。他们都不是冷血之人，也看不得校场内死伤无数。
　　百年来，天下何曾一次出现如此多的邪兽？而现下情景，不正是邪兽当道？那天命何在？此次剑祭目的何在？
　　黑衣少年面目严肃，又伸手紧了紧背后的天命剑，除去眼前的枫雪若和星辰，校场内已无人顾及他和白衣少女二人了。他一手搂住白衣少女纤细的腰肢，轻轻说道：“寒儿，放了她，我们快走。”这位寒小姐，即是隐谷的主父寒二少主了，而黑衣少年则是主父离三少主了。
　　未等眉眼带笑的主父寒回答，星辰便已至她面前，举剑道：“你如何才能放她？！”
　　主父寒又是呵呵笑着，但口中却露出惊人字眼来：“你能杀得了我便可。”她心想今日的有趣之事见得多了，这个叫月然的既然无人疼爱，带她走不正是个好事么？
　　“好！”星辰与追上前来的雪若同时应道。
　　枫月然有些恼，为什么说了要星辰走却还不走？看他心急又帮不上，只能呆滞一旁，白白浪费救其他人的时间。
　　“嗯？我只说是你哦！”主父寒看透星辰的心思，声音依旧是甜甜悦耳，其中字意却让人不忍推敲。
　　星辰一怔，心怕招出剑兽会伤到月然，手中九兆握的阵阵发抖。
　　“星辰、姐姐，别管我……唔……”月然一语未毕，就被放在颈间的冰冷惊到。不消说，是主父离掌间伸出的冰蓝通透的长剑——寒晓。主父离耳后长发扣着的紫金云纹卷扣已被薄夕凉打落，但那半贴黑面、药草的香味十分熟悉，枫月然记得就是这假冒归栖城少主归双之人，夺了她的冰璧害她在竹林里迷了方向，更害的她心里莫名其妙地想了他好些日子。
　　但这关头，之前所有的好感都烟消云散，枫月然澄透的双目瞪着面色依旧苍白的主父离。
　　枫火被夺，正如月然所担心的一般，雪若要赤手空拳来救人了。可一把旋转的白色长剑从空中落下，对着枫雪若的一旁旋转坠地插入砖缝之中。
　　一瞬间主父离猛地歪了下自己的脑袋，狠狠闭起罩着面具的右眼。微喘的呼吸打在月然微红的颊边，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阿离……”主父寒见他情况不妙，心头不祥的预感起了上来。
　　“放开她！”枫雪若取剑后，表情几乎僵硬，因为她见着主父离的寒晓剑已威胁到枫月然的喉间，一丝鲜红纤细的丝从月然的间拉了开。
　　唰——清亮的箭响从枫雪若耳边扫过，朝主父离飞去。
　　原是星华的商羊箭。
　　主父离越前两步，寒晓从他手中脱出，他握剑一挥，剑尖使力硬挡着商羊箭的去势。商羊箭在空中不断旋转放，通身的水汽带着强大的压力刺向主父离，但渐渐，从箭头开始竟是全部冰冻了起来，最终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唰唰——又是几支箭接来飞来，丝毫不给主父离流转空隙。主父寒十二乾坤剑立刻朝商羊箭袭去抵挡。主父离回转剑锋，搂起主父寒和枫月然纵身朝天罗校场的南大门奔去。寒晓剑一路留下凉气，所过之处正是透寒淋霜。
　　星华本是在父亲星婴一旁，保护父亲的同时再相助各派救人。她远远用商羊弓助雪若等人救月然，料想星辰、雪若就着如此多抢剑之人应是可将她救下。可是一切，徒然无功。
　　一连不中，又见人越追越远，星华眉头一皱心道：“盗剑又为何要虏去月然？！”握弓的左手使力，右手张弓，十数支水箭接连从星华手中射出。迅疾的商羊箭横穿过校场，追向主父二人和枫月然，水箭肆虐汹涌，形象似羊、四肢矫健的商羊水兽正从其中带着溅落的水花奔袭而出。
　　此时星华早已停下对邪兽的攻击，四围霎时出现水幕结界隔绝了校场上的杀戮。她小心翼翼扯起弓弦控制着水兽，只为避免伤及月然。
　　“快放开我！你们究竟要做甚么？！”枫月然臂上流的血已经凝固了，但她却已被主父寒的绳索牢牢捆住，动弹不得。主父离依着主父寒的意思抱起她一起使了轻功奔逃，偎在主父离怀里，阵阵草药的香味飘散，枫月然满脸绯红，心头砰砰直跳，不由地就骂了出来。
　　“你没事弄个人来做甚？快快扔了吧。”主父离瞥眼又劝了劝主父寒，他身后枫雪若和星辰追的正紧，还有一股强大的气流重压而来。
　　语罢，主父离把枫月然猛地推至主父寒怀中，挥起寒晓迎战商羊水兽。每每将水兽的身体冰封，立时又有水浪将冰处扫除。眼看连过了十余招，枫雪若和星辰又几记空刺刺向他。主父离躲过他二人和商羊水兽的抵挡，眯了眯有些变色的右眼，心有不服似要发狠。
　　星辰见姐姐星华都出了器兽，也放手招了九兆出来。这下主父二人想要脱身，更是难上加难。
　　枫雪若要与主父寒相斗解救妹妹月然，却也不得。主父离虽是凭借着他超凡轻功单枪匹马与一人二兽大战，却依然总可以分得心阻止雪若朝主父寒处逼近。
　　枫雪若执起白剑使的是枫庐百年的剑法，却远远不能达到枫火剑的威力。几番下来，即便主父离受伤在身，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只得与星辰共战。在与主父离的剑剑相抵间，却见着主父离戴着面具的右眼正在慢慢的褪着色。
　　主父寒盯着主父离的身影看了一会，注意到主父离肩上被八十一剑阵所伤的伤口，不禁蹙了蹙眉尖，内心已然翻云覆雨。她摘下脸上面纱，露出了一张与薄夕凉不相上下的面容，只是她带了几分矛盾，既高傲又甜美。
　　她带着微笑瞧了瞧枫月然万分着急的模样，道：“我这人脾气怪的很，若是你不来动我，我也不会捉住你。虽然你一点儿用处也没，但现下我跟阿离花了那么大力气掳你走，你不走也得走。还有，我可是从那些什么极乐门人的箭下救了你几条命的，让你看清楚了你亲人朋友的真面目，你不是应该答谢我吗？跟我们回隐谷，是便宜你了。”
　　枫月然一侧头，心道：“这女子长的那么好看，却满脑子不知在想这些什么个莫名其妙的道理？！”
　　“你要我走，我跟你走便是，你别伤了我姐姐，也别伤了星辰。”枫月然的话刚出口，就见着主父离手上的寒晓一甩，层层巨大的冰刺从地面生出，穿过九兆剑兽的水火结界。九兆疼的九颗头颅朝天大声呼喊。寒气又将被冰刺伤的九兆团团围住，冰霜已经结了厚厚一层。星辰五脏翻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但他眼睛还是望着枫月然。
　　“哼！”主父离咬着唇冷笑一声转过头来，她的右眼几乎已是呈了银色的。手中的寒晓燃起蓝色的寒冰火焰，又朝向枫雪若刺去。
　　“姐姐！！”枫月然几乎是破声呼喊，盈盈泪珠也挤落了眼角。方才星辰受伤已经让她愧疚不已，这下她更是越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
　　几乎是同时，主父寒也急急喊道：“咒执！！”
　　月然看见主父寒抬起右手比了个成爪之势，分明是要招剑兽出来！慌忙全身奋力挣扎，推撞着主父寒喊道：“不！！”
　　可咒执剑岂会因她这一撞而不听主人的话现身？此前所有人误会主父寒以这个手势招出了极乐门的三把十方傀儡剑，事实上她当时是要招咒执剑出手的，眼见有人落了三把剑相帮，虽是什么魔剑，但她觉得倒也省事，才罢了手。
　　眼见妖紫色的咒执长剑凌空停驻，紫色的光芒破空追向枫雪若，挡住的却是主父离的袭击。主父离心下不解之时，商羊水兽又一道霹雳朝他劈下。他顺手一抬将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寒晓摔向商羊，逼得商羊水兽的身躯往后退了数丈。
　　枫雪若奇怪主父寒怎么竟会出手相助，转头一望，身披妖紫色鳞甲的四脚剑兽停在了她与主父寒之间。紫咒执甩甩头摇了摇尾巴，铜铃般大小的眼珠子放着凶狠的光芒扫视着面前的一切，四只利爪犹如钢铸的一般发出金灿灿的光亮。月然、雪若便觉煞气扑面，所谓的“咒执”她们也在星婴的夜宴之上完全知晓了其来历。二十年前，墨族的最后血脉墨景在她们枫族所在——南炎山脉西麓的鸣湖里提炼出了灵物，而后铸出的妖紫色神剑。当时她们的父亲枫清夜大败了为墨景护法的玄族后裔主父集。
　　“隐谷……主父集……”枫月然心中思忖，突然大声说道：“你们是中古玄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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