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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沙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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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致源赶来的时候,徽音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从心脏传来一阵阵收缩感,他强装镇定,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直到摸到她跳动的脉搏,才开口问一旁的太医。
“她怎么样?”
太医留着冷汗,不敢看摄政王的脸。“公主暂时没事,是郁气攻心,引发了体内的毒发作。”
李致源脸色变得更加可怕,吼道:“什么毒?什么叫暂时没事!”
太医吓得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说:“是牵机引,此毒没有解药,中毒的人……自服毒,内脏会慢慢衰竭,活不过一年。”
闻言,李致源有一瞬的耳鸣,随即像是要喘不上气,胸膛大幅度起伏着。
“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没有解药!你这个庸医!毒是人制的,怎么会没有解药!”李致源提起太医的领子,不可置信的质问他。
“王爷,微臣所言属实。您……您要是不信,可以请其他医者来诊断。”
床上轻微的响动让李致源松了手,“滚!”
太医连忙收拾出去,房内一时只剩他二人。
李致源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收敛起怒容,替她掖好被角。声音放轻柔了些,“你没什么大碍。太医说你郁气攻心,过几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徽音嘲讽地看着他,像看一个丑角。他怎么做到的,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难道不是中毒已久?”她残忍的撕开他虚伪的嘴脸,看着他脸色变得苍白。
“你知道是谁下的毒吗?是李渊明亲手逼我喝下。他倒是比你干脆,但你却更残忍。”徽音从来没有想到看似忠心的太傅却是早就不满于父皇的治理,认定镇国将军之子李致源才是匡扶天下的正主。一个为了自己的天下大义,一个为了报仇雪恨,于是将她逼到家破人亡的绝境。
她冷冷地看着他说:“不愿意放过我也不给个痛快,把我关在这笼子里折磨我你就满足了吗。你是有多恨我?”
李致源脸上浮现痛苦挣扎的神色,许久传来他嘶哑的声音。“不……,我爱你。”
即使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即使知道她恨他,此时说爱只会让她耻笑。曾经一面煎熬一面疯狂生长的爱意,压抑太久再也堵不住,此时的脱口而出反而让他得到救赎。
她听后忍不住笑了,“太可笑了,你这个疯子。”
既然李致源对她可能还有几分情,那就去他和太傅狗咬狗去吧。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李致源,我活不了多久了,你若还有半点良心,接下来的时日不要再出现我眼前。”
李致源只觉自己的心被她拿着尖刃一笔一笔划伤,毫无还手之力。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我一直没有良心,你不是知道的吗。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解药,我不会让你死。”他自嘲的笑了,最后半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徽音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他的癫狂或许早有症状,只是当时被他的伪装骗过去了。
他忽然强硬的转过她的头,吻上她温软的双唇,她一时不备,随即奋力挣扎咬破了他的唇,直到血腥味弥漫他才松开她。被他放开后,徽音用尽全力扇了他一耳光。
如果她当初没有相信他,后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从那晚以后徽音便不再同他说话,李致源每日都在搜寻各地的名医过来给她看病。来的人都只说出了一个结果,此毒无解,只能用药减轻痛苦。看着她被迫喝下大碗的汤药,看着她日渐衰败,从未有过的无能为力感煎熬着他,要怎么做才能把她留住。
这阵子王府人人过的提心吊胆,王爷几乎每天都要发火。各地的神医自愿的不自愿的都被请来府里,走后王爷总是将自己关在屋内,没人敢去打扰他。
直到有一天,门口来了个自称是药谷传人的男子。江湖传闻没有药谷治不好的病,但药谷太过神秘,避世不出。如今来的这位竟是自己找来的。
陈善看着那位如谪仙般气质出尘的男子与王爷走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商议完两人并肩走出。身高不分伯仲,但一个一袭黑衣深沉如墨,一个一袭白衣纯净如雪。那白衣男子微微带笑,向王爷道别后便离去了。王爷站在原地,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徽音在睡梦中闻到了淡淡的药香萦绕着她,不同于那些浓苦的味道,它的气息很明净,让人感到舒适。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发丝,像是天边的风吹拂过她。她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自在舒适,情不自禁的朝那只手靠近。手的主人顿住了片刻,随后有些颤抖的贴住她的脸颊。徽音没有醒过来,反而睡得更沉了。
直到午后徽音才缓缓苏醒。小桃立即向厨房通报传菜。
徽音本没有什么胃口,但看到端上来的菜她还是愣住了。樱桃肉,百合酥,桂花鱼翅。全都是她幼时在宫中爱吃的菜。
“谁安排的?”
小桃解释道:“是新来的神医,陈管事说为了配合医治今后负责姑娘的日常饮食都由他负责。”
徽音冷淡的说:“撤下去,我不想吃这些。”
“这……这是神医亲手做的……”小桃感到很为难,那个仙子一般的人做出来的菜肴不吃也太可惜了。
徽音皱起了眉头,一个医者怎么会做宫中的菜肴,还是按着她的口味来的。
“他叫什么名字?”
“奴婢也不太清楚,不过他现下还在厨房熬药,姑娘待会可以问问。”小桃不好意思说是她被那男子出色的样貌迷住了,一时竟忘记了询问称呼。
徽音起身来到厨房门口,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高大男子此时正坐在围炉旁扇着火。雪肌黑发,白玉无瑕的脸上,远山眉,丹凤眼,眉眼清冷脱俗,鼻梁直挺,朱唇鲜艳,柔美与英气并存。若不看他颀长的身姿,他美的雌雄难辨。羽睫在眼下笼起一簇阴影,他正专注看着火。白衣裳上沾上了些许炉灰也毫不在意。
察觉到她的目光,丹凤眼轻抬。看到醒来的徽音,他似乎有些怔愣。随即对她笑了,霎时高山的积雪开始融化。
“你醒了。”声音如同山间泉水般清响,语气熟稔,仿佛他们是许久未见。
“你是谁?为何会做宫中的菜?”
她全然忘了,苍羽垂眼掩住眼底的失落,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清明。微笑着说:“药谷弟子名号苍羽。也曾是陆羽,云贵妃云韵之侄。幼时有幸常随母亲入宫看望姑姑,后来离开京城拜入了药谷门下。游历天下时偶然救助了一位昔日宫中掌厨,便学了一手。”
他提起云贵妃徽音便有了印象,太医院院使陆太医的长女,是个柔婉美丽的女子,却年纪尚轻便因思虑过多患上心疾去世。陆氏一族后来也都辞官归乡。
但徽音不记得与陆羽一人有过什么交往,有些后悔多此一举来询问。她如今茕茕孑立,了无牵挂,他口中的故人是谁不重要了,她不想再跟谁扯上什么关系。
苍羽看着眼前的人脸色变得更加淡漠,不再与他搭话,转身回了房中。他只是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无限眷恋与柔情。
那些饭菜徽音最终还是动了筷子。吃什么不是吃,无论那个男子接近她有什么目的,她一个将死之人都不会让他得逞。
饭后徽音躺在窗边的小榻上小憩,听到一道轻柔的男声在呼唤她,“徽音,徽音……”像是记忆中午后她躲在花园中小憩时,母后找了过来,有些着急又无奈的唤她名字。
睁开眼,便看到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如同一潭春水,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她。他俯身凑的很近,于是徽音又闻到了睡梦中那股淡淡的药香。原来是他。
与她对视须臾后,苍羽反应过来有些慌乱的站起身,耳廓有些红了,庆幸她没有再看向他。
“该喝药了。”他从桌上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徽音知道她中的毒是无药可解的,每日喝那些汤药不过是缓解痛苦,以及作为让李致源不再出现的条件。其实她很讨厌药的味道,但眼前那碗药和以往那些闻起来就很苦的药不同,无色无味。
看到她迟疑片刻,苍羽向她解释道:“我用了中成药材,这碗药不苦的。另外还加了安神草,喝了它你可以睡的更好。”
她慢腾腾的伸出手还是接下那碗药。
苍羽在塌旁的案几边坐下,看着她小口小口的抿着药,不禁的脸上浮现几分笑意。
“徽音,我可以叫你徽音吗?”
不是都已经这么叫了吗,徽音心里这么想着,但没有开口理他。
小桃这时候进来了,为她换去窗边的花,并送来一些新的打发时间的玩意。虽然她从来没看过。
“我之前行走江湖时,结识了很多说书人,也亲眼见过许多新奇事。你把药喝完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他带着笑意专注的看着她 。
小孩喝药才要让人哄着讲故事,徽音皱起了眉头。
“不必了,出去。”徽音有些不耐烦,一口气喝完放下药碗后便随手拿起了一本书,避开他带着希翼灼灼的目光。
小桃一边收拾残花,一边想这神医怎么好像跟公主很熟的样子,还很热心。只是公主并不领情。
“小桃肯定想听吧?”苍羽笑眯眯的看向小桃,小桃被他笑的晃了眼,情不自禁的顺着点点头。
“你们两出去说。”
“徽音,这院子里太乏味了,我只是想给你解解闷。”苍羽仍是柔和的劝诱着她。见她不理睬他,他也不恼,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曾去南下去到钱塘的一个小镇。那里是江南水乡,白日里有小船从河的这头摇到那头,船夫在船头哼着小曲。房屋大多是傍水而筑。我去的时候.....”他声音清脆又温和,语调平缓。
讲着讲着传来书籍啪嗒落地的声响,苍羽停下来说话,转头向还在聚精会神听他讲话的小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他来到已经睡着的徽音身旁,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朝着床榻走去。小桃看的心惊胆战,这神医的举止似乎太亲密了些。万一被王爷知道了......小桃打了个冷颤。
苍羽将她放到床上后替她掖好被子,无人看见的床帐内在她的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做个好梦,徽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