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天使》天亮天蓝

8、黑暗侵袭(1)

　　露西身后拖着断了带子的红色行李包沿着宿舍楼曲折的走廊走向自己的房间。

　　墙壁都像是灰蒙蒙的黑板的颜色，整个地方静得骇人，只有被漏水浸湿的天花板上悬着的黄色灯泡，发出昏暗的灯光。

　　最令露西奇怪的是那么多的门都紧闭着。以前在多佛，她总是盼着能有更多的隐私，宿舍楼里日夜不停的派对能够有个停歇。那时，去房间的路上总会遇见一两个穿着合体的牛仔裤，翘着二郎腿的女孩或是一对靠着墙壁亲吻的情侣。

　　但是在圣剑和十字架学院……唉，或许大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那篇三十页的论文了，要么就是这里的社交活动都是要关上门进行的。

　　说到这个，那些紧闭的房门本身就是一道景观。如果说这些学生在违反着装守则规方面各显神通的话，那么他们在个性化个人空间方面更是天马行空了。

　　露西刚才已经走过了一扇装饰着珠帘的门；而另一扇门前竟然铺着一块装有行动探测仪的踏垫，露西经过的时候它向露西致以“亲切”的问候……“赶紧滚开！”

　　她在宿舍楼里唯一干净的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63号房间……家，苦涩的家。她在书包前面的口袋里摸索着钥匙，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寝室的门。

　　不算很糟糕，起码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房间里有一扇打开的小小窗户，好让夜间户外的空这窒闷的房间。

　　透过窗户上的铁栅栏向外望去，如果她不去多想操场之外有一片墓地的话，那月色下的广场还颇为赏心悦目。房间里有马桶和洗脸池，还有一张做功课的书桌。门后有一面全身的大镜子，露西从中瞥见了这房间里最伤感的东西……自己的身影。

　　她赶忙将视线移开，她很清楚会看见些什么……满脸倦容，黄褐色的眼中写满了压力，头发像是家里那只淋了暴雨后歇斯底里的狗身上的毛，潘妮的毛衣穿在她身上活像一口粗布麻袋。露西全身都在颤抖。下午的课比上午的好不了多少，因为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变成了现实：整个学校现在都开始叫她烘肉卷了。更不幸的是，就像那食物本身，那名字似乎注定要粘上她了。

　　她本想收拾东西，把这个普通的63号房间变成她自己的天地，变成一个她逃避现实的世外桃源。但她刚刚拉开行李包的拉链，就瘫倒在了床上。她觉得自己离家竟然如此遥远，可是从他们家的后门到圣剑和十字架学院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门只要22分钟，可现在竟然像是需要22年一样。

　　今天早上父母开车送她过来，一路上三个人都沉默不语，前半程的景色同往常一样：慵懒的南方中产阶级郊区。当道路沿着堤道向海岸延伸时，四周沼泽越来越多。一片红树林的出现标志着他们已经进入了湿地，但是很快这些景象也渐渐消失。通往圣剑和十字架学院的最后十英里路程显得十分阴郁……灰暗，平淡，荒凉。在桑德博尔特的家中，镇上的人们总会拿这种令人无法忘记的腐臭开玩笑：当你的车开始散发臭气的时候，你就到了沼泽地了。

　　尽管露西是在桑德博尔特长大的，但是她对东部却没那么熟悉。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一直觉得自己不会来东部的，因为所有的商店、学校和她家熟识的人都在西部。东部比较落后，仅此而已。

　　她想念父母，他们在行李包最顶层的T恤上贴了一张纸条：我们爱你。普莱斯家的人从不放弃；她想念自己的卧室，从那里望出去可以看见爸爸的番茄园；她想念凯莉，她这会儿肯定已经给她发了十条自己永远也看不到的短信了。她也想念特雷佛……

　　其实并不是这样，她想念的只是那种感觉……第一次和特雷佛交谈时她对生活的新感觉。

　　如果夜里睡不着，她希望有一个人可以让她思念，可以在笔记本上傻傻地涂写那个人的名字。

　　事实上，露西和特雷佛根本没有得到深入了解彼此的机会。他们俩之间唯一的纪念物就是凯莉偷拍的一张照片，是抓拍他在足球场上的两个下蹲姿势之间的动作，当时他和露西正在讨论他的下蹲姿势，这次谈话也只持续了十五秒。他们唯一的一次约会甚至都算不上真正的约会，只是他们俩偷偷从派对上开溜了一个小时而已，但却成了令她后悔终身的一小时。

　　他们出发时其实目的非常单纯，只是想沿着湖边散散步，但不久之后露西就发觉阴影已经开始在头顶逡巡，而后特雷佛的唇和她的唇轻轻相触，灼热顿时传遍了全身，他的眼睛因恐惧而变得空洞。转眼间，一个生命便化作了一团爆炸的火焰。

　　露西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臂弯里。几个月来她都在为特雷佛的死而哀痛，而现在躺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冰冷的铁条隔着薄薄的床垫似乎要勒进她的肌肤，一切都让她感觉束手无策，她和特雷佛根本不熟……凯姆也是。

　　一阵敲门声令露西惊得一下坐起身来。谁知道她在这儿？她踮着脚尖走到门前，轻轻拉开门，然后探出头去，却只见得空空如也的走廊。她甚至都没有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也根本没有刚刚有人敲过门的迹象。

　　只有一架纸飞机用大头钉钉在门边的软木板上。露西看见机翼上写着她的名字，不由得会心一笑。她展开飞机却发现上面只有一个黑色的箭头，指向大厅的方向。

　　阿伊莲曾邀请她今晚她房间，但那是在她和莫莉发生冲突之前。顺着空荡荡的走廊望去，露西思忖着是不是要跟随着那个神秘的箭头前往。她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巨大的行李包，那堆东西还等着收拾呢。她耸了耸肩膀，带上门，把钥匙放进口袋，向前走去。

　　在大厅的另一侧，她停下脚步去看一扇门上贴着的巨大的索尼特里的海报。她是从父亲那些嘶嘶作响的唱片里认识这位盲人歌手的，他也是位了不起的布鲁斯口琴演奏家。她俯身向前去看板子上写的名字，这才惊异地发现她正站在罗兰德·斯帕克斯的门前。真是烦人！露西的脑子里立即开始计算此刻罗兰德正和丹尼尔在一起的概率，而他们俩和露西只有一墙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