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白楼》流年慢慢

2、百百

　　从楼梯上滚下来，前面的窗帘也顺带被剐蹭到，应声落地，杆子连带窗帘的布料和灰尘全都落到了陈至渔身上。

　　皱着脸从这一片狼藉中爬出来，屋子里满是黑暗，窗外夜色浓黑，月亮被乌云遮住，显得屋子格外黑暗，陈至渔摔下来，眼镜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眼前一阵迷蒙，什么都看不清楚，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能爬出来用双手四处摸索。

　　“扣扣……”

　　门口传来敲击声。

　　陈至渔想，可能是他摔下来动静太大了，老板娘听到声音来查看情况。

　　这时他摸到了眼镜，他度数有五百度，从小就近视，且越来越严重，他都尽可能少看电子产品，但是依旧挡不住度数的增加。

　　把镜框带到了眼睛上，眼前的模糊瞬间变得清晰起来，门口的敲门声变快，一声一声连续敲击着，好像带着不耐烦。

　　陈至渔这才感受到了手臂流血了，一丝一丝的溢出白皙的皮肤，伤口不大，陈至渔就看了一眼，没多在意，任由这几滴血液自己流着。

　　此刻的敲门声，就像是和尚为了静心敲木鱼，越敲越忘我，连续且有节奏。

　　感觉到一丝奇怪，但是陈至渔没多想。

　　毕竟看着眼前的狼藉，窗帘和上面的架子都被扯下来，陈至渔才头痛呢，看来是要赔钱了。

　　但是门口的声音太吸引人注意力，

　　“来了。”简单说了两个字。

　　门口的敲门声错了一个节拍，突然没了声响。

　　陈至渔边拧开门把手，顺便把手机开屏看了眼时间，一点三十分，怪不得外面这么黑呢。

　　“抱歉，老板娘。”酒店走廊的灯是亮着的，陈至渔声音卡在那里，万分怪异，因为眼前什么人都没有，眼底却有一个小黑团子的黑影，是黑黑的头发。

　　那个小黑团子扬着个小脸，白白嫩嫩的，眼睛比外面夜色还要黑，红润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乌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陈至渔低头打量着眼前的小孩，小团子穿着一身白色绸缎小马褂，整个娃娃都是白嫩漂亮的，个头还不到他胯部位置，一直仰着头，眼里还慢慢续起了泪。

　　莫名的陈至渔心软起来，他蹲下身来，差不多能直视这个小朋友，问道：“你好，你迷路了吗？”

　　半夜一点半把孩子搞丢了，陈至渔不知道孩子父母是怎么当的，而且看这孩子的穿着和气质，家庭应该是不差钱的。

　　“爸爸——”

　　小团子哇的一声喊出了这两个字，泪珠子啪嗒啪嗒掉在走廊的地摊上，落地无痕。

　　“你找你爸爸啊。”

　　小团子闻言点点头，然后又矜持的站在那里，和陈至渔隔了有一拳的距离，憋着一张小嘴，趁着陈至渔问他的间隙，仔细的瞧着陈至渔的面容。

　　“记得你爸爸的手机号码吗？我可以帮你给你爸爸打电话。”

　　“打电话是什么？”

　　陈至渔解释着：“打电话是一种联系方式，你要是记得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我就可以告诉他们你在哪里了。”

　　“我没有，爸爸没给我。”

　　陈至渔打开手机，然而这小团子本来稍稍扬起的嘴角，一瞬间落了下来，一爪子拍落手机，然后委屈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他挑眉不解的指着被拍落到地上的手机，小团子人不大点，力气到是不小，还好地板上有地毯，不然就他那个手机质量，零件估计都会摔飞了，散落一地，找都不好找，修也不好修。

　　而随之落地的就是这小团子的眼泪珠子，委屈到一整张脸都皱皱巴巴的，小声抽泣着，满脸哀怨，仿佛他是个抛妻弃子的大坏蛋。

　　不是，陈至渔不懂了，但是他还是很有耐心的，双手摸这小团子肉肉的脸蛋，用纸巾擦干净他脸蛋上的眼泪。

　　过了一会儿。

　　“爸爸，你是我的爸爸。”

　　陈至渔手僵在那里，“小孩子开什么玩笑，我才十八，怎么可能是你爸爸，你爸爸是你的爸爸，但我不是你爸爸。”

　　小团子闻言，也没有大声喊叫，只是眼泪珠子跟不值钱似的，一直往下掉落。

　　地毯好像都被洇湿一块。

　　然后猛地扑了他满怀，依旧很大力气，陈至渔被小团子扑倒在地上，整个人都躺在那里，而小团子把头埋在他颈侧，嘴里嘟嘟囔囔了一大串，“爸爸我找了你好久好久的，走了好远好远的路，你好绝情啊，你都不要百，百很伤心，我生气了，呜呜呜呜，你是个绝情的爸爸呜呜呜呜。”

　　好像越说越伤心，这小团子紧紧抱着他不松手，陈至渔没办法。

　　对于说的他绝情还有找他找了好久好久，陈至渔没在意，可能是小孩子胡说八道呢，这孩子估摸着四岁左右，那个时候他也是个小孩子。

　　站起身来亦是，这个叫百的小孩抱着他太紧了，根本扯不开。

　　“百百是吧？你先放开哥哥。”

　　小孩子听到这一声，把头抽出来，两个小爪子捧起他的脸，嘴角咧开，眼里还有泪痕，亮晶晶的，“爸爸，你叫我百百哎，我好喜欢这个称呼。”

　　“百百最喜欢爸爸了，爸爸把电话号码给百百吧，以后百百就能联系到爸爸了。”

　　小团子也不哭了，甚至还要起了电话号码。

　　“是哥哥。”陈至渔无奈提醒，揪起领子把团子拎在手里，“我不是你爸爸。”

　　百百很郑重的摇头，指着陈至渔胳膊上那道血痕，“百百是爸爸的孩子，能闻到爸爸血液的味道，不会错的，就算是再长时间过去，百不会忘的，你就是我的爸爸，还有戚疏衡那个大坏蛋，大坏蛋的味道百也不会忘。”

　　百百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义正言辞的说着，爸爸的味道好香啊，百百趴在温暖的胸膛上，左蹭蹭，右蹭蹭。

　　“爸爸我们去哪里？”

　　“去找老板娘查监控，报警，看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把你交给警察叔叔，找到你真正的爸爸妈妈。”

　　百百瞬间惨兮兮，小脸又皱在一起。

　　陈至渔身上挂着个小团子，小团子也不叽叽喳喳说多努力才找到他爸爸，也就是陈至渔，陈至渔也不去纠正，只是希望一会儿，把孩子真正父母找到，他好去睡觉。

　　浑身的疲惫感又涌上来了，这是从小的毛病，如果休息不好或者太过劳累，就会有这种症状，所以才会选择一家酒店住下，因为他真的能感受到生命流逝的那种不适感感觉。

　　是疲惫和无力一点点的侵满全身，如何调养吃药都挽回不了那几分力气，他没有父母，从记得事情起，就是他自己一个人，和卡里为数不多的余额，他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何模样，询问村子里的老人，他们也不清楚，只能从几个老人的话语，拼凑在一起一个故事。

　　他父母在他还在襁褓时，二人抱着他来到响水村并且定居下来。后来村子有一年发洪水，把大坝冲塌了，而且他家就在大坝附近，他在村头那个高坡玩耍，躲过一劫，和村子里的人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洪水持续发酵，大家没空去管一个孩子，还是一个没有其他亲人的小孩，他高烧多日，大病一场，对于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

　　“爸爸把我放下来吧，你好像很累的哎。”百百的小胳膊小腿微微挣扎，贴心的说道。

　　陈至渔弯下身来松开双手，“我的名字叫陈至渔。”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哥哥，但是不要叫我爸爸。”

　　陈至渔用手机把这几个字打出来，指着上面的字教这个小朋友。

　　陈至渔突然发出疑问：“你识字吗？”

　　百百蹙着小眉头看的认真，似是要把这一笔一划都记在心里，抬眼懵懂的注视着陈至渔，“陈至渔，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我可以叫你小渔吗？”

　　陈至渔点头，叫小渔起码比叫爸爸强太多了。

　　“你要小心戚疏衡，他是大坏蛋，我会想你的，呜呜呜……”

　　小团子总是说两句话就开始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分外软糯，听到耳朵里都是一种享受，要不叫你呜呜得了。

　　“我闻到他的味道了，就在这附近，我现在还很弱，保护不了爸爸，呜呜呜，我不是好孩子，我连爸爸都保护不了。”

　　陈至渔满头黑线，见这个呜呜呜的小朋友站在这里不动，旁边的房间传出来声音，似是埋怨，怎么大半夜孩子哭了还不知道哄哄，陈至渔只能再次抱起百百，向楼下走去，好在已经到了阶梯这里，只要走下这段楼梯，和老板解释下遇到的这个情况，找到这个小朋友的家长就好了。

　　“小心那幅画。小渔。”

　　陈至渔动作顿住，楼梯走到一半，冷不丁的听到这句话，陈至渔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怪异和不受控制的心悸感涌上心头。

　　陈至渔面无表情的双手拖住百百的屁股，与百百对视，镇定问道：“为什么要小心那幅画呢？”

　　他是因为那幅画，受到惊吓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听到这孩子的敲门声，才见到这孩子，他怎么会知道？

　　陈至渔满肚子疑问，但是他明白不能一下子问出那么多疑问呢，小团子会害怕的。

　　“百百闻到了戚疏衡的味道，就是他才百百和小渔你分开这么久的。”

　　终于陈至渔问出来了“戚疏衡，是谁？”

　　“是坏人，他……”小团子满脸的纠结。
　　“在那里。”手指指着的方向，是陈至渔那间LOFT的位置，这间酒店的结构，即使在这个位置，陈至渔依旧能看清，他出来时门没关紧，漏出个缝隙。

　　肉眼见到没有任何异常，陈至渔回头，手臂一轻，在他怀抱里的小团子没了。

　　宛如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明明刚才他确实抱了一个小孩子，“百百？”

　　“你在吗？”

　　去哪里了呢，陈至渔左右看看迅速跑上楼梯，没有孩子的身影，下楼后也没有孩子的身影，楼下柜台没看见老板娘，烫金的牌子写着欢迎光临，陈至渔通过倒影看见自己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恐惧，这个表情好久不在他脸上呈现了。

　　难道他出现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