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抵抗》闲祺灯花

37、第 37 章

　　夏政韬不应该顺着季临谙的，但是这两天憋在心里的那股气顺着刚才几口咽进肠胃的酒精往外消散，他身子向后靠完全放松枕着沙发靠背，笑了一声，“好啊，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想想回你什么？”

　　季临谙没应答手机握在手里轻手轻脚走到卧室换了身衣服，一只手伸到窗外探了探温度又赶紧缩回来，手套围巾帽子全都套上把自己裹得像是一个圆滚滚的彩色熊。

　　夏政韬刚发过去地址，季临谙就把视频挂断，着装完成后又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到厨房，乒铃哐啷才翻出来好久没用过的三层饭盒，季临谙在水槽把饭盒刷得透亮，第一层放上几个他爱吃的炸货，第二层随便找了三个苏琳拿手菜，用勺子把菜聚成一小堆，看见苏琳做菜时用的芝麻没有收起来，眼睛一转撒上去一小撮芝麻粒。

　　季临谙满意点头，芝麻粒确实很有装饰价值。

　　好在饺子什么的每种馅料都还剩一些，季临谙用三种馅的饺子塞满最后一层，季临谙眼看着要把饭盒全部扣上，忽然看到自己包的那个唯一一个没有露馅但是七扭八歪的丑饺子，筷子在盘子和装好的饭盒上方来回徘徊犹豫，最后季临谙把一个看起来饱满的水饺夹走，小心翼翼送进来那个最格格不入的丑水饺。

　　季临谙刻意跑到二楼听着季成的鼾声，才安下心来，跨着大步又轻声把大门带上，电子锁落锁时滴答一声被电视机里的美声唱腔盖过。

　　凌晨的寒风尤其喜欢骨头缝，如果不是刚才探手到窗外试了试温度他可能莽撞穿着单裤就出来了。好在里面的毛裤棉裤一个不落，虽然臃肿但是意外温暖。

　　季临谙知道这个时间几乎很难打到车，在挂掉视频就找到打车软件，上面的价格直接翻了两倍。

　　季临谙站在小区门前，隔着手套搓着手心，把露在外面的脸又往围巾里缩，不可避免又想到元旦那天晚上搭在自己脖子上带着木质香的白色棉绒围巾，很好闻也很温暖。

　　一辆黑色比亚迪停到季临谙面前，季临谙赶紧拽开车门，“尾号1325。”

　　【您已接到尾号1325顾客，请司机根据小草鹿规划的行车路线驾驶。】

　　季临谙从包里翻出来耳机，一只耳朵戴上后放上音乐靠在车窗戳开夏政韬的微信。

　　【在吗在吗在吗？】

　　【嗯。】

　　【没有要睡觉吧？】

　　【没有。】

　　【那就好，不许睡啊，我还要给你邮寄点东西呢。】

　　【这么晚还是除夕，你找谁邮寄啊？】

　　【这你不用操心，反正不要睡。】

　　夏政韬抿着第四罐酒笑了几声，打字的手停在半空，最后语音回复一句，是一种带着无奈又宠溺的声音，“好。”

　　季临谙揉揉变烫的耳朵，“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啊？”

　　司机看了眼导航，“最快也要三十分钟。”

　　季临谙点头，尽管刚刚再三提醒夏政韬不许睡，但是在车上自己最先熬不住困意，在一首较为催眠的英文歌单里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醒醒吧，到地方了。”司机在车里点了颗烟，不好闻的劣质烟，还很呛人。季临谙没被司机叫醒反而是被这颗烟呛醒的，“咳咳，好。”

　　季临谙站在小区门口，用手机仅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的电量在寒风中给夏政韬打了通语音电话，“夏老师，睡觉了吗？”

　　“没有。”

　　季临谙紧绷的身体听到这句话卸下来，“你来小区门口接一下快递员吧。”

　　夏政韬目光锁定到现在的时间，凌晨一点二十分。

　　“你还真找到了？”

　　“当然！”季临谙抽抽鼻子满脸骄傲，夏政韬虽然看不见但从语气里也能听出来一二。

　　夏政韬披上一件衣服，乘着电梯下去，离开楼道被风猛地刺了一下，裹紧身上的大衣顶着风走到小区门口，远远地看到一个裹得像是一枚圆球的人手上拎着盒子一样的东西一会儿跺跺脚一会儿围着一个小石墩转圈。

　　“夏老师，这么晚要出去啊？”值班的保安认识夏政韬，也乐于和这里面的业主打好关系。

　　夏政韬微微笑了一下，“嗯，出去取点东西。”

　　保安顺着夏政韬带笑的眼睛所瞄的方向望去，“原来他是来找你的。刚才我叫了一下他，问他是不是这里的业主是不是忘带钥匙了说可以来保安室坐会儿，结果这小孩儿就是摇头，只说自己等人来接。”

　　“小孩儿？”

　　“看着不大，应该也就二十岁。”

　　夏政韬刷了卡走出去，门口还留着没有消融的雪，一半满是车轮印的乌黑雪泥一半还是没人踩的白色脆雪，踩在上面总会发出摩擦声，季临谙听到动静绕圈的身子停下，抬头看向走过来的人。

　　这位所谓的快递员抬头，脸上挂着与雪天黑夜完全不相符的笑容举起半个胳膊长的盒子，“新春快乐，我来给你送年夜饭了。”

　　夏政韬的心头忽然一震。

　　最后夏政韬一手提着盒子一手拎着季临谙的袖子，进了房门就把季临谙半按在沙发上自己起身到厨房倒了杯温水，“为什么自己来了？”

　　“因为想见你。”季临谙说的很直白，眼睛里的情绪却是无辜的，他好像没有察觉听见这句话时夏政韬眼睛里翻滚着的情绪，转而指着茶几上七扭八歪的酒罐子，“我以为吃面包就是年夜饭已经很惨了，结果连面包都没有只有酒？夏老师，你之前说不爱去酒吧是唬我的吧？”季临谙把最外面的棉袄脱下来漏出里面的杏色毛衣。明明脖领处水波纹的银色装饰设计把这件衣服衬得很柔性，但是穿在季临谙身上只有蓬勃的朝气。

　　季临谙拿起来一罐未开封的啤酒，轻轻晃动一下，狡黠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要不要犒劳跨越半个保城过来送年夜饭的辛勤快递员？”

　　夏政韬趁其不备把酒瓶拿过来，把那杯温水送到季临谙面前，“冰箱里有牛奶，如果想喝我可以给你温牛奶。”

　　“那是来来喝的东西，大人抢小孩子的东西很可耻啊。”季临谙抿了口温水，刚刚被冷风冻得快要僵掉的鼻梁在热水的水汽下慢慢回温。

　　夏政韬坐在一旁，不发一语只是静静看着季临谙。

　　“对了！”季临谙原本向后躺着的身子忽然挺直，把那个半个手臂高的饭盒拖到两个人面前，季临谙揭开最上面的盖子，金黄色的炸物外壳还脆生生的，第二层的四种菜规规矩矩待在自己的位置，“这几个是我妈做的比较好吃的，尤其是这个排骨，超级好吃。”

　　夏政韬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季临谙，得意的开心的骄傲的表情全部收进眼底，“这是你和老师相处的模式吗？”他不知道，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正常的师生往来。

　　季临谙的注意力都在最后一层最上面最中间的那枚丑饺子上，“啊？我刚才没听见。”

　　夏政韬对上季临谙的眼睛，绕在舌尖上的话又吞了回去，“没事。”

　　酒精也许真是个好东西，是放纵和狂欢最有用的借口。

　　“你要第一个吃这个饺子。”季临谙抽出饭盒旁的那双小筷子，小心翼翼把马上破皮的饺子递到一旁夏政韬的嘴边，“是温的，不凉。”

　　夏政韬微微垂下头，柔软的面皮轻轻触碰到他有些干裂的嘴唇。筷子很短他甚至观察到季临谙的手在轻微颤动。同样他们很近，夏政韬只要在向前一点，便能含住握着白色筷子的手指。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旖旎想法伴随心脏极速跳动，夏政韬骗不了自己，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把季临谙当成小孩当成学生，他们好像站在一个年龄的天平称上，季临谙向前走一步他就下沉一点，直到两个人慢慢维持到一个平衡点，那是成人间可进可退的名为暧昧的平衡点。

　　季临谙看起来有些伤心，“不能因为不好看就不吃吧？这可是我唯一没有包露馅的饺子……”

　　夏政韬应该后退保持住他们应有的距离，但他没有，毕竟酒精是个好东西。

　　面皮碰着绵软但是嚼着却带着韧劲，只是舌头刚把饺子卷进来最底部就破开一个小口，半凝固的糖浆裹挟着颗粒顺着破口处流进口腔深处，夏政韬诧异咀嚼着，“这是白糖吗？”

　　“我比较爱吃甜的，所以家里包饺子总是会给我留一盘糖饺子，好吃吧？”

　　“好吃。”

　　季临谙笑了，把筷子递给夏政韬，“我之前包的糖全都在煮的时候漏出去，每次都会煮成一锅甜水加造型奇特的面片，这个因为太成功了就没舍得吃。”

　　“心情有好一点吗？”季临谙性格大大咧咧但这不代表他看不出别人的心情，别说是除夕夜，就算是普通的一个夜晚，一个人开着暗灯没有饭菜小吃和手机电视，安安静静喝四五瓶啤酒也能知道这个人一定有心事。

　　季临谙很想知道，在这样隐秘的空间打探藏在夏政韬心里的苦事，就好像又接近他一点。

　　暴露在空气中的饭菜已经没有那么温热，有的肉块已经冷却，夏政韬当着季临谙的面起开那瓶最开始季临谙要喝的啤酒上，含了一口酒慢慢咽下去，“好了很多。”

　　季临谙又被夏政韬的喉结吸引，慢慢吞咽酒水的喉咙带着喉结上下滚动，“那，那你不应该想想给我点什么吗？”季临谙趁着那股热气还没有上脸赶紧撇开头。

　　夏政韬把唯一那罐啤酒一口气喝完，季临谙盯着被放下的酒罐刚想说点什么，夏政韬起身，“想吃慕斯吗？”

　　“你家里还有慕斯？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小甜点呢。”季临谙也跟着起身，跟在夏政韬的身后走到厨房，听到夏政韬因为刚刚喝过酒而略微沙哑的声音，“要等一会儿可以吗？做这个可能会花一点时间，但是会很快。”

　　“你会做慕斯啊？”

　　“嗯，要不然来来为什么喜欢来我家。”夏政韬打趣一句，把需要的食材都拿出来，“蓝莓的可以吗？”

　　“可以啊。”

　　一盒新鲜的蓝莓被打开放到季临谙面前，夏政韬捏着一颗抬起的手顿在半空最后放在季临谙的手掌心内，“先吃点吧，家里没有别的水果了。”

　　夏政韬进到厨房就把椅子拉开，又将岛台上方垂吊着一个黑白设计的吊灯打开，以白为主色调的厨房展现在季临谙眼前。季临谙坐在灰色靠背椅上，盯着夏政韬搅拌奶油的背影，“夏老师，你只给来来做过甜点吗？”

　　“……还有一个，朋友。”

　　“哦。”季临谙又问：“你们关系好吗？”应该很好吧，季临谙无端想着，在安静的环境下总容易升起多想的心思，也喜欢找一些很怪的话题。

　　“之前很好，后来，后来出了问题就没怎么见过了。”

　　夏政韬融化着黄油块，后背感觉一阵瘙痒，季临谙的一只手掌贴到夏政韬的背部，头则是探过来好奇盯着黄油块，发觉搅拌黄油的铲勺没了动作，抬头和夏政韬的眼睛碰上，“怎么了夏老师？”季临谙还有点自责的后退一步，半皱着眉头道：“我在这里是不是太影响你了？”

　　“没有，你在那里坐好。”

　　季临谙乖乖听话双手搭在膝盖上，嘴里嚼着酸甜多汁的大颗蓝莓，目光始终落在夏政韬身上。

　　没有游戏的支撑，季临谙没看多久又开始昏昏欲睡，悄悄打了几个哈欠，两只胳膊扣在锃亮的桌台上头像坏掉的弹簧，缓慢的弹跳最后栽进胳膊中央，均匀着呼吸。

　　夏政韬端着盘子转身，放轻脚步走到冰箱旁把慕斯放进去，回来时停在季临谙的身边，微微弯下腰身鼻尖相互触碰一瞬，季临谙长而密的睫毛忽闪，夏政韬忙想退后然而季临谙的动作显然更快。

　　在泛着凉意的大理石桌台上卧着手臂睡觉并不是很舒服，感受到面前吹过来一阵温热的呼吸季临谙潜意识里知道夏政韬在看他，说不定是在等他清醒，但是困意来得又太迅猛，季临谙尽力还是睁不开黏住的双眼。

　　季临谙没了动作，可是面前的温热的呼吸依旧吹拂着他的脸颊。夏政韬没有叫他，只是站在那里一直看着他。季临谙有些负气，慕斯肯定做好了却不叫他吃，睡梦中的力气像是被一层厚重的蜘蛛网拦着，季临谙拼命顶开那层桎梏，被枕得有些麻木的胳膊抬起一瞬搭在夏政韬的肩膀，手臂回落的瞬间好像把全身力气用在上面，夏政韬措不及防被一只胳膊勾的向前踉跄，嘴唇忽然触及一瞬柔软，和糖饺子的面皮完全不同的柔软触感。

　　季临谙搭在肩膀上的手指头还做着拽衣服的动作，食指快速勾了一下便没有了动作。

　　夏政韬有些失神，抬手碰了碰嘴唇，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季临谙闭着眼睛还砸吧嘴的脸，最后手指尖轻轻戳了戳用足了力气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换来的是一声撒娇意味明显的哼音，想来也可能是不舒服，夏政韬没有继续试探叫起季临谙。

　　厨房到底不比客厅或者卧室，尤其后半夜这里冷得更明显，季临谙身上的厚衣服在客厅能脱的都差不多脱干净。夏政韬试着把季临谙的胳膊再往上抬，弓着腰另外一只手臂架在两个膝盖后面，站起来把季临谙整个人抱在怀里。季临谙的耳朵贴着夏政韬的心脏，隔着薄薄一层睡衣也能感受到人体的热量，脸颊在胸膛上蹭了一下紧贴着睡着了。

　　夏政韬把季临谙公主抱到客卧门前，忽然想到客卧的床铺都是刘梓涵的玩具，轻叹一口气抱着人稳步走到主卧。

　　卧室里的被子有些褶皱，夏政韬把人轻放在床上掖好泛凉的软被，灰色条纹的窗帘挂在两侧，把透明的窗户留在中间。忽然间外面炸开一朵蓝白色的烟花，玻璃阻隔了吵闹的声响，保留下绚丽的色彩。卧室没有开灯，只有幽幽姜黄色的客厅灯透过缝隙照在卧室门前的地板上，只差一寸便能照到床上。

　　玻璃外面透进来的淡蓝色烟花和金色尾光，夏政韬坐在季临谙身边，手掌慢慢一寸一寸抚上季临谙的额头脸颊，顺着鼻梁往下就是泛着水光嘴唇。

　　夏政韬猛然抽回手，深吸一口气那只手紧紧握成拳头转身回到客厅收拾留在茶几上的残骸。

　　饭盒堆在水槽内，冰凉的水柱把手掌滚烫的温度冲下去，夏政韬拿起水槽内满是泡沫的饭盒仔细擦拭，眼前依旧是季临谙的影子，“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