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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像什么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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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瑾时咬着后槽牙“啧”了一声,站在整个镇子看上去最气派的两层大楼前灰头土脸踮了一下脚,将刚吐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烟头碾得粉碎。
也不知道是嫌弃来时顺手从街口买的烟不好还是什么的,眉毛拧着劲。
贺瑾时眉形好看,英气逼人,和周身站的地方上的人一看就不是一路人。虽然有时候脸挺臭的,但这笔直的西装一套在身上,那张帅到让姑娘们都没话说的脸就能看了。
说不一样又是假的,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身上哪哪都透露出一股匪气。说那是吊儿郎当的泼皮无赖也成,反正有时候是挺混蛋一个人。
明明是好好一个吃公家饭的正经人,看起来倒是有点人模狗样那意味。
又不是休天,贺瑾时却在家里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才去上班。按照他们文物所的规定五点半就下班了,所里没事的时候大家五点就开始收拾东西走人了。小到没边的镇上,根本就没人管,面上看得过去就成。
贺瑾时就是那一个例外,再没个正形也不能跟他这样啊,都快旷了一天的班了。
贺瑾时也承认,他就是故意的,这狗屎一坨地方的破班,他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不对,他总共也没上几天,上周他才从别的地方调过来,一天完整的班都没坐满。要么不来,要么就是来了打一头就跑去十三斋酒楼喝茶吃酒。
反正好好一正经人,就是不做一件正经事。
贺瑾时踩着还不太清醒的步子上了台阶,所里也没什么人,当然,他也不怕人看见。要是辞退他,才是正合他的意呢。
贺瑾时轻轻蹙着眉,往自己办公室走。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自然不可能给他配一个像样的办公室,好几号人挤在一个办公室里。
就冲这点,贺瑾时就他妈不想来上这破班。屁大点地方,贴着好几张嘴一天到晚哇哇叫算是怎么回事啊?搞得像他一个大老爷们站在闲嘴妇人堆里似的,左右都抹不开脚。
尤其是那个叫苏志荣的没个二两水还到处乱晃,晃得他眼睛都疼。这行业,跟拿笔杆子的那些个文人一样,相看两厌,互相看不上眼。
贺瑾时又是个矜贵的,最烦瞎逼逼的了,听得他头都大了。
越是碍眼,就越是避无可避。
苏志荣拿着几张文件从对面走过来,笑道:“哟,贺大少爷今又是才来啊,太阳都要下班了,敢情昨天又是才十三斋喝了不少吧。”
贺瑾时没想和他哔哔,“你管得着吗你!”
“神气什么!迟早是滚蛋的货!”
贺瑾时撂下一句没把人放在眼里的话,迈开大步朝办公室走,没理会身后人再说的什么。
他懂个屁,滚蛋才好呢!
话说回来,他办公室那个椅子真是没眼看。他又不是金屁股,银屁股的,就这要求了还是容忍不了一点。早晚要给换了,都什么玩意,还文物局所呢,一点没品。
蝉鸣声一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日头也是,夏日里都卯足了劲往外蹦。
贺瑾时随手抓起报纸对折后扇了两下,在心里骂了一句:连个空调都没有,这破位置还是对着太阳晒的!这不是诚心要挤兑他吗!看他是新调过来的,好欺负是吧!
贺瑾时长腿一伸,胳膊够着离他老远的风扇把功率开到最大,办公室顿时响起呼呼啦啦的声音。
“诶,我的材料!”
贺瑾时闭着眼睛仰躺在自己座位上还没低级享受一把就听见离他不远处的一个女同事惊叫了起来。
女同志看贺瑾时睁开眼敛了眉,忙说:“贺同事,你不经常来可能不知道,其实这个风扇放在这里大家基本都是不开的。桌子上都是资料,万一被吹乱了就不好了。”
贺瑾时听完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那你关了吧。
话还没出口就见苏志荣一个箭步冲过来,“开什么风扇啊,给你坐风口上还不行啊?!一桌子的东西,一点自觉保护的意识都没有!”
贺瑾时睨了他一眼,往后仰,顺势把腿架在了自己桌子上,他的桌子干干净净是没几张纸。
“就你有,你品行最好,最高尚行了吧!”贺瑾时敛了脾气,难听的话没往外说。抽过手边的报纸盖在了自己脸上开始睡觉。
“你……!”苏志荣气到没话说,他从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人,哪有人上班上成他这样的,简直是不知好歹。
他不是没和主任反应过,宽宏大量的主任简直跟无耻之徒的贺瑾时没法比,主任体谅他是新来的只是一时间没适应。
不适应?
苏志荣是一万个不相信,好好一个大活人,整天能吃能喝怎么就不适了?!见过水土不服的,可还没见过大口喝酒吃肉的,就没这道理。
女同事一看这架势拎着自己的包就想走了,干笑道:“那个……两位我先下班了……”
这办公室目前看起来是有点乌烟瘴气了,她没想到贺瑾时还能跟她搭个话,“路上注意安全。”
“啊……?”女同事有点懵,她也总共没见上这新同事两回面儿,没想到还挺热心肠的,看来也不像大家说的那么夸张嘛。
“好,谢谢。”感谢的话音刚落,女同事又听见报纸底下又冒出一句 :“这年头上个破班都能遇到坏人,生活不易啊。”
苏志荣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贺瑾时?”
女同事脚步一顿,顿时笑不出来了,屋子里两张脸面面相觑。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当枪使了,好像又不全是。这场没有硝烟的纷争她可不想参与,只能走得更快了。
贺瑾时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往外吭,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是白费口舌。
苏志荣把手上的文件袋在桌子上磕出一声响,大声道:“贺瑾时,你别太猖狂!”
末了又不怀好意道:“我来就是给主任传个话,他说请你去他的办公室喝茶。哼,你好自为之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我都替主任害臊!”
贺瑾时轻哼了一声,笑得像烂人一个。
几句话一说,苏志荣也是自讨没趣,踩着郑亮的皮鞋往外走。
办公室里终于又静下来了。
贺瑾时扯开脸上的报纸,放下不知天高地厚的腿,臭骂了一句:“去他娘的炀山,什么鸟不拉屎的臭地方。”
主任的办公室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自然也是不会去的,悠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摇大摆就打算下班了。
好不容易想来一次,还到处都是臭人,真是晦气。
贺瑾时脚后跟一抹在镇西边的昌西大街上溜了一会,这里基本上都是些卖货的。各种货都有,真的也有,假的也有,全指着这一双眼睛尖不尖了。
贺瑾时来这一段时间,发现这大街还算是一处值得去地方,有看上眼的是可以顺道淘淘。
溜了一圈贺瑾时兴致阑珊就走了,嘴里冒着闲话:四车道都没有!还大街?
贺瑾时一边踮着脚跨着积水小洼坑一边在心里埋汰,止不住心疼带过来的最好一双皮鞋。
贺瑾时坐在路边的板凳上,拿出手帕擦着皮鞋上泥泞。
“哟,老板,来一碗馄饨吗?”
贺瑾时听见声转过头扫了一眼店面,原来是开店的,怪不得在这放了板凳,走了一路了都没见着一个像样的可以坐下来的地方。
贺瑾时随意道:“来两碗吧,一份打包。”
“好嘞,您稍等,一会儿就好。”
不多时,一个穿着朴素的小孩过来了,看了好久的招牌才慢吞吞地说:“老板,要一碗馄饨。”
“你来的不巧了,就剩下两碗了,都让你前面那位先生买走了。”店主偏头指了一下他。
小孩半看不看扫了他一眼,店主又说:“要不你换一碗吧,还有肉汤面什么的。”
小孩又看了一眼招牌,又说:“没有,那、我就不买了。”
贺瑾时目光一直落在小孩身上,发白的上衣衬得小孩更稚嫩,看不出年岁,看这气性大概也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小孩对上贺瑾时投过来的目光,他们就这样在暮色里对视了一眼。小孩先转开了目光,贺瑾时想着要不要换一份,买个别的什么的。
正想着就看见小孩抬脚没走两步就身形一晃,差点要一头栽下去。贺瑾时“诶”了一声,小孩就扶着桌子重新站稳了。挺漂亮一张脸,破相了还怪可惜的,其实要不是有点脏的话。贺瑾时这样想。
他刚才就是在看小孩脸上的灰,就像那种做旧的古件,铺着不辨真假的珠光宝气。
小孩转过来看他,贺瑾时顺嘴说了一句:“小心点,都这么大的人了走路都不知道看着点吗。”
小孩到了声谢就要走,贺瑾时又叫住他:“你不买点什么吗,这都到饭点了?”
小孩看了看刚出锅的馄饨,坚定说:“不了,我不想吃了。”
贺瑾时端起冒着热气的碗放在小孩那桌,“给,你吃吧,我刚才还吃了街头那家的烧饼,吃不下这么多了。”
小孩连忙伸手拒绝:“不用,先生。”
贺瑾时见这小孩还挺乖的,和他想象中匪里匪气的小孩子有点不同,坚持道:“别见外了,我本来就是买多了。”手上的那份沉甸甸的,他轻轻扬了一下,抬脚就要走。
小孩扯住他的袖子,贺瑾时看了一眼后他又立马放开,“我给您钱吧,先生。”
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在手心里,贺瑾时自然是没打算接,没洁癖却处处表现的像是深度洁癖人士。他还真就是个一身矫情病的人,最常干的事就是东边看不上眼,西边不够格。
左右看他贺瑾时就像是个和尚,头难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