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冬曦曜》青柠气泡水

4、新生

　　确认床上的穆溪已经熟睡，穆清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嗡——”

　　衣兜里骤然传出铃声，炸得穆清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瞟了一眼也没看清，直接上滑接通，无情地掐灭了刚冒头的旋律。

　　“呼——”

　　松了一口气的穆清小心翼翼地探头向还未来得及关紧的门里看去。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又给穆清惊出一身冷汗，确定穆溪没有醒来的迹象，穆清才又放下心来，轻轻将门合上。

　　“喂，……喂？喂？……喂！”

　　无人在意的手机里传出一声怒吼，即使没开免提都能听清的抗议。

　　穆清猛然惊醒，这才想起被自己遗忘的那通电话，举起手机放到耳旁。

　　“穆清！你有了好妹妹就忘了我吗？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接了电话不理我！

　　刚靠近耳朵的手机就被这一段悲愤控诉震出老远。

　　知道对方正在气头上，穆清自己也被说的有些心虚，生生忍下条件反射想要反驳的嘴，被迫认下罪名，还要殷勤地去道歉。

　　“抱歉，抱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吧。”

　　一顿一点头，拖长的尾音，平淡的语气，真是“诚意十足”。

　　给电话那头的周故与气笑了。

　　周故与用膝盖想都能知道对面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不过还是见好就收，很受用地接受了某人毫无诚意的道歉。

　　毕竟估计早就隔着电话被穆清听出来自己没有真生气，这点自知之明周故与还是有的。

　　没办法，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从小到大，始终如一，两个人都习惯了，一个动静都能知道对方想干嘛，在想什么根本瞒不过彼此。

　　周故与思及此撇了撇嘴。

　　“算了算了，本大人原谅你了。”

　　“呵，不要脸。”又开始了。

　　周故与话音刚落，穆清就怼了上来。

　　“滚——”周故与也不甘示弱。

　　“噗嗤——哈哈哈哈哈……”

　　电话两头几乎同时破了攻。

　　熟悉的笑闹声让穆清慌乱了两天的心终于沉静下来。

　　直到眼角沁出眼泪，笑声才渐渐停息。

　　穆清任由眼泪悄悄逃出眼眶，半合着眼，睫毛将眼底的情绪掩住，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正微微颤抖的嘴唇却将主人卖了个干净。

　　“小榆，谢谢你。”

　　穆清尽力维持平常的语气，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

　　笑累的周故与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抿了抿嘴，正经不过一秒就被打回原形。

　　“谢什么？今天应该是我来祝贺你啊。”

　　“嗯？”

　　穆清不解的挑起眉毛，没等她反应，就听见穿过手机送来的祝福。

　　“穆清！生日快乐！”

　　穆清拿着手机的手猛的一怔，眼睛瞪得仿佛要挣出眼眶，脚下也忽的一顿。

　　穆清深吸一口气稳住呼吸，“你穿越了？祝谁生日快乐呢？”

　　“祝你啊！我亲爱的朋友！当然是祝贺你重获新生啊！”

　　周故与逐渐上昂的语气勾起了穆清一边的嘴角。

　　穆清心领神会，虽然问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些猜测，但听周故与亲口说出答案还是忍不住感动一番。

　　穆清眼神里清楚的写着两个字“看戏”，于是无奈地撇了撇嘴，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等着下文。

　　果然就听到周故与赶紧接上她自己的话头。

　　“诶！不对、不对、不对，应该是“重生日快乐！”

　　说罢还相当认可地点点头，“嗯嗯！不错不错，哈哈哈……”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又感动又好笑，虽然周围没人看见，但穆清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脸红红、泪盈盈地低下头。

　　“什么东西，”穆清没忍住吸了吸鼻子，“你在骄傲些什么啊。”

　　“我骄傲？我看是有人傲娇吧。”

　　被戳中的穆清默默收回了眼泪。

　　穆清抬头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穆清继续向前走到阳台，靠着阳台栏杆仰头凝望天空。

　　今夜的夜色格外的亮，不似以往只来往一两颗星星，此刻的夜空是住着满天繁星，让人移不开眼。

　　“说正经的啊，潇潇，转学吧，别再徘徊了，你要走上你新的人生路。”

　　好友难得正经的语气让穆清还不大习惯，周故与的声音就像一把锤子，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了穆清的心上，将她整个人钉在那里。

　　穆清知道周故与对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最清楚不过，是真心希望自己好。

　　周故与重重的叹息透过手机传来，随着秋天凉凉的晚风吹醒了穆清。

　　“‘潇潇’，你应该没有忘记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吧？”

　　不知所以的问题穆清听懂了，眼神不由得一暗，心想自己怎么可能会忘记。

　　那是15岁的穆清第一次对自由有着强烈的渴望。

　　……

　　15岁正是中二的年纪，在成熟也多少带点儿。

　　高一六班，刚上完早上第一节课的教室一片寂静，学生全都已经拜倒在知识的洗礼下，这“盛景”完美达标“0”抬头率。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窜出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将一封信盖在伏在课桌上的夏晓小的头顶。

　　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的夏晓小对此无知无觉。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上课时间到了，请安静……”

　　被上课铃薅起来的夏晓小，脑袋还晕乎乎的就被一个花里胡哨的信封砸个正着。

　　夏晓小浑浑噩噩的捡起掉落的信封打开，“生日快乐！午休天台见！”

　　这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夏晓小低头遮住溢出的笑容，踩着老师进来的脚步将信收好，打起精神准备听课。

　　英语，间操，地理、语文。

　　“铃——”

　　第四节课下课铃响，学生一窝蜂的涌向食堂。

　　夏晓小避开人群绕上六楼，迈过走廊尽头的窗台，踏上天台，不出所料的见到了熟悉的神经，哦，不对，是身影。

　　还会出汗的天儿里，对面的人在校服外面套了一件黑色风衣，还带了副比脸还大、超夸张的墨镜。

　　看清对方装扮的夏晓小只觉自己眼皮一跳，张嘴就是一句吐槽。

　　“你演无间道啊？”

　　周故与摘下墨镜，冲着夏晓小俏皮地眨了下眼，嘻笑着迎上去。

　　“嘿嘿，帅吧？”

　　夏晓小不语，只是一味地点头应和。

　　“嗯，嗯——”

　　措不及防地被打断，夏晓小任由周故与把自己拉到一把有些眼熟的伞下。

　　“快来，快来。”

　　一把遮阳伞，两把椅子，两张桌子——摆满一堆看不懂的东西，靠着桌子放在地上两个大小不一的保温袋。

　　直到坐在椅子上，夏晓小都还是傻的。

　　“你这是要庆生，还是要做法啊？”

　　夏晓小微微侧头，向旁边投去目光。

　　周故与笑而不语，拉开椅子坐下，神神秘秘地将一个精致点红木盒子推到夏晓小眼前，手指在盒上轻轻一点。

　　“打开。”

　　夏晓小将信将疑地打开盒子，一支紫红色的木簪静静地躺在里面。

　　细长的紫檀木簪身，略带弯曲；

　　簪身的一端停留着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一支连着簪体整体雕刻而出，另一只则是用金属扣件固定在簪身，连接处点缀着各色小珠子；

　　翅膀上精细的镂空纹路更显得蝴蝶栩栩如生；

　　全身刻有祥云纹样，蝴蝶下方不起眼的地方却违和地空出一块儿。

　　夏晓小看得出神，只感觉到自己鼻头有些发酸。

　　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一只手将夏晓小拽回了神。

　　周故与指着夏晓小盯得那块空地儿说：“这里，你可以自己刻上你想刻的东西，刻上后就是独一无二专属于你的。”

　　夏晓小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两只蝴蝶上一眨不眨。

　　“为什么，会想到送我这个？”

　　“这是檀木做的，自然的树木是天生地养，不依仗任何，只凭自己野蛮生长；你喜欢蝴蝶，希望你如这蝴蝶一般早日破茧，蹁跹飞舞。”

　　夏晓小按下心里的波涛汹涌，向周围环视了一圈，心不在焉地想着——这看似简单的布置，但在学校实现那是绝对的困难重重。

　　夏晓小现在感觉不只是鼻头，连眼睛也开始发酸了。

　　“我已经让师傅教会我了，材料也齐全，下午第一节是我们俩班的体育课，我已经和语文老师说好了，你就放心吧，我们可以慢慢做。”

　　周故与不明所以地看着正在发呆的人，又一口气输出一大长串，句句在点。

　　果然夏晓小像是打消了所有顾虑，再次抬头看向周故与。

　　“来吧，我准备好了，大师。”看上去跃跃欲试。

　　周故与瞬间被某种力量点燃了，一手放上夏晓小的肩，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一拍，颇有豪气。

　　“交给我！你想刻什么？”

　　夏晓小用手指托住下巴，皱眉思忖，不过一会儿就拍板定下，“潇潇。”

　　“□□ □□？哪个□□？”

　　“潇，‘潇洒’的‘潇’。‘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

　　边说，夏晓小边隔着空气抚摸簪端的蝴蝶。

　　“我现在没有为自己更名的权利，就先当我给自己起个表字。”

　　夏晓小充满希冀的目光刺得旁边周故与的眼里也生出泪来。

　　“好，好字！”周故与说着，手上就已经拿起工具准备动作。

　　午休铃仿佛在学校施下睡咒，校园里鸦雀无声。

　　平常无人问津的天台角落里钻出窸窸窣窣的斗嘴声。

　　“你真行，竟然说动我们班主任来打掩护。”

　　“哈！那当然，毕竟有你这个她的爱徒在嘛。”

　　“去。这伞和桌椅应该也有乔姐的手笔吧。”

　　“聪明！”

　　手上动作不停，刻刀游走在簪身“沙沙”声不断，细小的木屑悬浮在周围，星星点点闪着金光。

　　“OKOK，刻好了。”

　　“快，快，用珍珠粉打磨抛光，再上层木蜡就OK啦。”

　　夏晓小接过珍珠粉。

　　“这样？”

　　“对对。”

　　周故与看着夏晓小手里的动作，手伸向一旁的木蜡。

　　“快点，快点，待会儿还得去办公室给乔姐送蛋糕呢。”

　　“好好，别催。”

　　因为那只木簪，夏晓小留起了不曾留过的长发。

　　穆清抬手摸向现在头上挽发的簪子，想想当时挺中二的。

　　“哈？”

　　周故与惊诧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断了穆清逐渐跑偏的重点。

　　穆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忆得太过投入，没注意自己的心理活动竟然活跃到不小心从嘴里逃出。

　　穆清跳出低沉的情绪，立马思索起自己该怎么开口解释。

　　迟迟等不到回应的周故与愈发着急，好不容易等到对面说话，还是道雷劈下来。

　　好嘛，这下彻底炸了。

　　“穆清！我要转学了！”

　　穆清睁大眼睛，连呼吸都停了几拍，但下一秒又恢复到无波无澜的平静。

　　“因为高考，所以……他们想给我转回京华，让我……让我住到爷爷奶奶家。”

　　逐渐哽咽的声音让本来浸在冰下的氛围沉得更深。

　　冷冷的也让人更加清醒。

　　穆清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突然松了根弦儿。

　　“嗯，那大学见。”

　　说出这句话时，穆清语气无比的轻松，却是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坚定。

　　这句话同样浇灭了周故与焦躁的心火。

　　“嗯！大学见！”

　　再一次重复过去已经重复无数次的约定，好像在一次次给这个约定加固上锁，谁都不能打破。

　　“明天放学后为彼此践行吧！”“明天放学后为彼此践行吧。”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就这么分毫不差地撞在一起。

　　“噗——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笑的，原本沉甸甸的心被这笑声一点点托起。

　　知道一定还会再见，所以就连告别都可以是那么轻快的口吻。

　　“唰——”

　　挂断电话，从庭院的大门处突然打来一束光，汽车驶过的声响令穆清回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