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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别告诉她 ...

  •   “你和沈泽许是同桌对吧?”

      笔袋不知为何从手中滑落,几支笔骨碌碌滚到地上。陈温弯腰去捡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大得吓人。

      “哎呀,别紧张呀。”少女的笑声像风铃,“我就是想问问你,沈泽许喜欢什么?”

      她拉开前面的椅子坐下来,托着腮,指甲上的向日葵,随着说话的动作一晃一晃。

      这个问题像道超纲的考题,跟沈泽许同桌一两个月,他竟说不出这人确切喜欢什么。

      “我、我不太清楚。”陈温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回答,余光瞥了瞥窗外,嘴巴张合。

      苏颜晓梦凑近了些,洗发水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看你欲言又止的表情,你有话要问我?”

      陈温说:“你喜欢沈泽许?”

      “不然呢?”女生眨眨眼,“不明显吗?我又是送拿铁,又是送巧克力的,难不成是不小心买多了一份?”她欣赏着自己的美甲说道。

      这个美甲让陈温想起开学没多久那会,沈泽许拒绝她的巧克力的包装纸上,也是这样的向日葵图案。

      陈温见苏颜晓梦没有抗拒自己的提问,又问:“为什么喜欢他?”

      少女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喜欢就是喜欢啊,没有为什么。”

      苏颜晓梦的声音像一颗石子,在陈温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他下意识按住胸口,那里泛起一种奇怪的钝痛,像是有人用棉花堵住了心脏跳动的缝隙。

      “看你们相处挺好的,我才来问你的。”苏颜晓梦苦恼地卷着发尾,“你们班体育委员说他喜欢苦的,可我送了几次咖啡他都拒绝了。”

      “那……他知道你在追他吗?”陈温忍不住又问,他看到苏颜晓梦的耳尖“唰”地红了。

      “这个这个我怎么知道啊?还有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我就是问问。”陈温说。

      “能加个联系方式吗?”苏颜晓梦眯起桃花眼,提议道。

      陈温语气平淡:“我不记我的微信号,你写给我吧。”

      他撒谎了。
      不是记不住,而是不愿记——他的通讯录像一本冰冷的档案,所有人都被工整地标注着全名和身份。没有昵称,没有特别备注,连表情符号都显得多余。

      除了沈泽许。

      女生点点头,撕纸的动静惊醒了三束从窗户溜进来的阳光,纸屑像雪花般飘落在她的深绿色的校裤上。

      她写下微信号,陈温发现她的字迹意外地工整,每个转折都带着小小的钩。

      “给。”

      虽然说没套到关于沈泽许的情报,但是她觉得这人挺不错的,能交个朋友。

      陈温接过纸条,苏颜晓梦便回了原位。

      纸条上面除了微信号,还画着个笑脸。

      考试的预备铃像一盆冷水浇下来,陈温这才回过神,手中的复习资料还停留在十分钟前的那页。

      走廊上此起彼伏的拉链声中,他把资料塞进书包最里层——那里还躺着苏颜晓梦写的纸条,边角已经在他手心攥出了褶皱。

      考场上坐满了人。
      陈温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可笔尖悬在试卷上,思绪却总是不自觉飘远。

      写写停停,回过神时,时间已经溜走大半。最后一题几乎是卡着点写完,男生的手心全是汗。

      陈温回到教室,发现沈泽许正低头整理演讲稿,指尖压平纸页的折角,动作一丝不苟。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碰,某人就别开脸。

      他还在生气?

      沈泽许早晨被临时通知演讲,匆忙写完稿子就离开了,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声。
      陈温此刻故意不看他,后脑勺翘起的一撮头发却暴露了某种别扭的情绪。

      食堂的嘈杂声里,四人桌的气氛却凝固成冰点。沈泽许刚放下餐盘,陈温就径直绕到对角线的位置坐下。

      不锈钢筷子碰到碗沿,发出突兀的一声。

      林宇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用脚踢了踢叶萧云的小腿,眉毛挑得快要飞进发际线,无声说着:“这俩怎么了?”

      叶萧云用口型回了个“我也不知道”。

      林宇舟憋不住好奇八卦的心,说:“你俩这是干嘛呢?吵架?闹矛盾?”

      “没有啊。”异口同声的回答让空气更尴尬。

      沈泽许盯着陈温餐盘里被戳得乱七八糟的番茄炒蛋,他最爱吃这个的……

      “不还说原谅我了吗……”沈泽许声音很轻,另外两个没有听到,但陈温捏着筷子的手指明显收紧了。

      放学铃一响,两人一前一后找班主任请假。

      夕阳像被打翻的橘子酱,稠稠地糊在天边。巷口的摊贩吆喝着,油烟混着饭菜香飘过来,电线杆上停着几只麻雀,歪头瞧着这两个别别扭扭的少年。

      陈温走得很快,书包带子滑到肘弯也顾不上扶,沈泽许一个箭步拽住了他的手腕。

      他说:“怎么了?还在生我气?”

      陈温张了张嘴。
      他该说什么?说自己在介意那个送他巧克力的女生?说因为不够了解同桌的喜好而羞愧?还是承认今早的冷战根本是莫名其妙的赌气?

      沈泽许的手已经捏上他的脸,他道:“苦瓜成精了?”

      指尖陷进柔软的颊肉,像在揉一团糯米糍。
      陈温被捏得“噗嗤”笑出声,夕阳趁机跳进他弯起的眼睛里,但他下一刻又冷起脸。

      他道:“放开我。”

      “那你得告诉我,小陈同学今天是怎么了。”沈泽许说。

      “你记得1班那个女生吗?送你巧克力的那位。”

      “嗯。”

      “她喜欢你。”

      “我知道。”沈泽许松开手,脸上温热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就这么无所谓?”陈温边问,边用脚尖碾着巷子里的碎石子,石子摩擦地面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抗议。

      “我不喜欢她。”沈泽许的声音淡淡的,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她喜欢谁,跟我没关系。”

      巷口的夕阳烧得正烈,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永远平行却在此刻短暂交错的铁轨。陈温盯着地上那抹交叠的暗影,鬼使神差地追问:“你们之前认识?”

      今天的陈温简直像个纠缠不休的八卦记者。

      可沈泽许还是回答了他:“嗯。有次月考放榜,她在光荣榜前拦住我,她说会让我记住她的名字,说完就跑走了。”他顿了顿,“后来她考了第二,我第一。”

      陈温想起苏颜晓梦指甲上画的向日葵——那些倔强的花瓣,原来不是追逐太阳,而是对着月亮盛开的吗?

      “然后呢?”陈温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没了。”

      就这样?
      陈温心情立刻好了不少。

      扑棱棱飞起的几只麻雀,像是把他那些不痛快的心情也一并带走了。

      他们在巷口分别。
      陈温没去公交站,而是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晚风裹挟着不知谁家厨房的饭菜香。
      他路过一家烧烤店,走出了一会,又返了回来。

      陆晚枝???

      霓虹灯在烧烤摊的塑料棚顶晕成融化的糖,陆晚枝面前的空酒瓶排成寂寞的队列。

      她垂落的发丝浸在泼洒的啤酒里,似乎还有一两根白头发,烟灰缸堆成的小山丘上,几点猩红明明灭灭。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喝酒啊?”

      “跟叔叔们喝一杯啊,来来来,这杯敬你。”隔壁那一桌的油腻大叔即将碰到女生手腕时,陈温的校服袖子先一步挡在了中间。

      几个醉汉的影子在墙上膨胀成野兽的形状。

      “哪来的奶娃娃?”啤酒肚男人喷着酒气,纹着青龙的手臂横在陈温面前。

      陈温感觉后背渗出了点冷汗,但他仍挺直脊梁:“我是她弟弟。”他伸手去扶陆晚枝,发现她手冷得像十二月屋檐的冰棱,“姐,走我们回家。”

      “我不要去……”陆晚枝哭笑起来,睫毛上挂着将坠未坠的水珠。

      “江夏说每年都要给我过生日的。”她指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还有红色塑料椅上放着未拆封的礼物盒,“她人呢?给我寄这个是什么意思?”

      陈温这才注意到塑料凳上的礼物盒,木桌上还摆着两副餐具,另一碗凉透的炒面完整得令人心酸。

      “她不会来了。”陆晚枝攥紧陈温的手腕,“明明说好每年都要的……”

      尾音碎在开瓶器的脆响里。
      “别喝了,”陈温按住她又要开一瓶的手,“江夏姐看到你这副样子也会担心的。”

      “她有本事就回来。”

      “你喝醉了,我们先回去。”陈温架起她,但陆晚枝却不动,他问:“又怎么了?”

      “还没有给钱。”陆晚枝道。

      陈温放下书包,摸出扁扁的钱包,皱巴巴的纸币在掌心——是准备买额外学习资料的零花钱。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陆晚枝的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击。

      经过垃圾桶时,她把礼物盒随手扔了进去。

      撞击声惊飞了夜栖的麻雀,陈温看见盒子里滚出很多东西,其中有一枚向日葵形状的发卡。

      钥匙串在陆晚枝手里哗啦作响,试到第三把钥匙时,她莫名其妙蹲了下来,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夕阳从楼道窗口漏进来,照亮她手背上未干的泪痕。

      “她竟然不爱我了。”陆晚枝开口,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现在连我醉死在路边都不管了。”

      陈温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颤抖的肩胛骨上。那里硌得厉害,仿佛这几个星期消瘦下去的躯体。

      楼下传来电视的欢快音乐,跟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声音,衬得此刻的沉默愈发震耳欲聋。

      陆晚枝的钥匙串还挂在门锁上,其中一枚向日葵挂件歪歪斜斜地反着光。

      当第一滴泪砸在陈温鞋上时,楼道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他听见衣料摩擦的声响,陆晚枝正在用袖子粗暴地擦脸。

      “我没事,都放下了。”她站起来,钥匙串叮当作响,“明天还要上班呢。”

      门开的瞬间,陈温瞥见茶几上未拆的生日蛋糕,奶油向日葵已经塌成了模糊的落日。

      “嗯。”陈温最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
      他站在玄关处,见陆晚枝踉跄地跌进沙发。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迅速熄灭——是垃圾短信,不是江夏发的。

      陈温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人往心脏里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坠着,连呼吸都牵扯出细密的疼。

      这明明不是他的离别,可看着陆晚枝红着眼眶死死咬住下唇的样子,他忽然想起妈妈生前养的那盆茉莉花。

      离开惠城的前一天,陈林峰特意嘱咐元姨要好好照料。元姨每天都按时浇水,甚至还在花盆底下垫了青瓷托盘。

      可某个清晨,那株茉莉花却毫无征兆地枯死了——米白色的花盘低垂着,茎秆却依然笔直,像是用最后的力气在维持体面。

      就像此刻的陆晚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倔强地仰着脸不让眼泪掉下来。

      “要喝蜂蜜水吗?我下楼买。”陈温轻声问。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陆晚枝微微摇头,沙发缝露出半张电影票根,日期停在江夏消失的前一周。

      那只小猫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细软的尾巴扫过女生的脚踝,它喵呜一声跳上膝头,用它那圆滚滚的脑袋顶陆晚枝垂落的手掌。

      悲伤像是会传染。
      陈温摸着发胀的太阳穴,仿佛自己也吞下了陆晚枝那些未说出口的苦酒。

      他带上门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很轻的一声“咔嗒”——陆晚枝反锁了房门。

      夜风呜咽着穿过楼道,撕扯着墙上的广告单,像无数只苍白的手在拍打。

      陈温背靠在粗糙的墙面,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又落。
      江夏的聊天窗口静得像口古井,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他发的「你在哪里?」。

      「晚枝姐很难过」——这六个字打完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像扔出一块烫手的炭似的发了出去。

      夹在这两人中间,陈温觉得自己像根被绷紧的弦,稍一用力就会断裂。他本以为这次又会石沉大海,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江夏:她还好吗?」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陈温的手指微微发僵,他飞快地打字:
      「你还好吗?怎么都不回我信息?」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断断续续,像是江夏也在犹豫。最终,一条消息弹出来:
      「不要告诉她。」

      而后一切的一切又归于沉寂。
      男生望着重归黑暗的手机屏幕,觉得那阵微风似乎钻进了自己的胸腔,凉飕飕地刮着心脏。

      他回头看了眼陆晚枝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明明知道江夏的消息对陆晚枝来说意味着什么,却又被一句“不要告诉她”堵住了所有想说的话。

      最终,他只能慢慢地回了一个「嗯」。

      可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坠得他呼吸都在发闷。

      回了卧室,刚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黄曦:「同桌还在吗?」

      虽然已经转学两个月了,黄曦除了刚转学的那几天还是叫他前同桌,之后就固执地这么叫他。

      陈温回了个:「怎么了?」

      对面秒回:「没事不能来找你?我好无聊啊。」附带一个打滚的兔子表情包。

      陈温无奈地笑了笑:「我们明天还要考试。」后面跟了个哭泣的猫猫头。

      黄曦的回复带着雀跃的意味:
      「同桌,我感觉我要恋爱了!」

      陈温一愣:「???」

      「隔壁班转来了个大帅哥,还问我要联系方式!」女生又补了个害羞捂脸的表情。

      陈温并不意外。
      黄曦开朗又温柔,有人喜欢她再正常不过。
      他回一句:「恭喜。」

      「黄曦:你怎么这么平淡啊!给点反应嘛!」

      陈温想了想,问:「你喜欢他吗?」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发来一条语音。
      他点开,黄曦的声音带着笑意:
      「其实我还有点紧张,第一次被人这么直接要联系方式……」

      黄曦的语音还在继续播放,笑声像一串清脆的风铃。可男生的嘴角却慢慢垂了下来,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胀——就像那天看到沈泽许和那个女生站在门口时一样。

      他翻了翻书包里的复习资料,那里面静静地躺着苏颜晓梦给他的纸条,边角处已经有些皱了。

      陈温点开添加好友的界面,输入那串号码时。
      「验证消息:我是陈温。」

      发送成功后,他盯着屏幕出神。
      黄曦的消息又跳了出来,陈温认真地回了几句,对话便像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悠悠地坠入沉寂。

      夜风变大了,窗帘被猛地掀起,像一只苍白的手在黑暗中挣扎。书桌上的试卷哗啦作响,纸页翻飞,如同他此刻理不清的思绪。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
      自己好像介意的从来不是什么“不了解沈泽许”,而是每次站在那人身边时,胸口翻涌的、如针扎的酸涩。

      就像现在。
      无声无息,却又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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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对不起宝宝们!下个学期更新这周有点忙) 重申一遍:绝对不是坑! 就是我的拖延症和懒劲儿偶尔会同时发作…… 不过你们的话我都有记下! 正在努力克服中,答应我别走丢好不好? 等我码字!一定把你们都抓回来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