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天涯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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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睿廷在她身前五步处站定，拔剑出鞘。
寒光一闪，他又靠近些，拿剑尖抵在她的下巴上，扬起了她的脸。
他举止轻佻，神情倨傲，似嘲弄道：“你就这么同我打？”
付雪竹被迫仰面看他，感受到剑身与皮肉相贴时的冰冷与轻颤。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眸诉说的不是怜悯，也并非同情，他努力彰显出的敌意，未能浸透她的魂灵半分，反而只折射回报予他如十指连心那般深入骨髓的心痛与不忍。
付雪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含糊不清地道了一字：“嗯。”她目光扫到温睿廷手腕上多出来的那串相思子，它此刻正暗淡无光。
“站起来。”温睿廷道。
付雪竹戴着脚镣，坐下容易站起来难，只好先勉强恢复了跪着的姿势，然后再缓缓从地上直起身来。
温睿廷顺势朝下一挥剑，她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但身体纹丝未动。下一秒，手铐脚镣应声齐断，听他接着道：“公平起见，我分你一半灵力，咱们再打。”
说着，温睿廷抬起左手按在了她的右肩上，与此同时，相思子瞬间亮了起来。
一阵温暖的灵力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她看着这个与她近在咫尺的人，手中渐渐化形出了一把……花？
不是，她的剑呢？
付雪竹肉眼可见的慌乱，连忙把花丢在地上，甚至不太敢去看温睿廷的脸色。温睿廷也确实愕然不已，然后就见这一次她手中化形出的是……一根木棍？
形状稍微对了但是……付雪竹火速销毁了它，尴尬道：“太久没用了，所以……”
这身灵力她真的很不适应啊！
幸好温睿廷准备万全，从背上另外拔出一把剑来丢给她说：“你用这个吧。”
付雪竹单手接过来道：“多谢。”
埋伏在远处一块山石上的一名冷非门弟子有些按捺不住，向身旁的冷濯问道：“他们到底打还是不打？要不我们直接上？”
冷濯道：“急什么，嘘！这不就打起来了吗？既然温睿廷要逞能展现他的君子风度，那就等他们先互相消耗一会儿再说。”
下方，付雪竹果真已经同温睿廷交手了数个回合。不过双方似乎都没有释放所学剑法中的招式，只是在用最纯粹的身法和最基础的剑术来过招。同时，二人已经开始通过传音对话。
付雪竹问：“你带了多少人来？”
温睿廷道：“几乎是全部。”
付雪竹道：“什么？”
温睿廷道：“日前得到消息，冷非墨屯兵龙脊谷。现在联盟的各方势力，包括我爹和萧宗主都已倾巢而出，正在山内外隐匿。”
付雪竹道：“你我斜上方山石上，有冷濯同弟子十人，外加四十余个疯人。除了他们，应当还有一队主力在山下埋伏，而且这两队现在还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温睿廷道：“这是为何？”
付雪竹道：“说来话长，事后我再与你解释，先解决冷濯他们。”
温睿廷心有灵犀地飞身而起，背朝山石，付雪竹亦在他对面腾空，蓄力伸手一挥，一道明晃晃的金色剑芒顿时朝着温睿廷破空而去。
温睿廷仰面躲避，剑芒贴着他的额头而过。然后，就听见付雪竹对面山石上传来一阵轰然倒地之声。
方才付雪竹这招威力极盛，冷濯等人还在隔岸观火当中，正思量着坐收渔翁之利，却见那道剑芒竟被温睿廷躲过，直接朝着他们的方向斩了过来。
冷濯和前排弟子只管连忙伏身相避，哪里还顾得上后头那些动不了的疯人？回头一看，这下倒好，不少疯人因所站地势稍高，此刻已经被拦腰斩断。他们压根还没出击，竟然就已经折损了一半兵将！
冷濯顿时怒火中烧，正欲挥师而下，却又见下方那二人如若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一样，还在兵兵乓乓地继续缠斗。
难道刚才只是个意外？
冷濯正如此料想，却马上感到又一股剑气扑面而来，是温睿廷所使的逍遥剑法。这回他与弟子们也未能幸免，整个人直接被掀出了两米，等他好不容易抓住地上草根稳住身形，再一转头，才发现身后已无可御敌之兵！
坏了！什么决战？付雪竹和温睿廷眼下毫发无伤，他们竟然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付雪竹在狱中与世隔绝了三个多月，温睿廷又刚遭逍遥宗沦陷之痛，他们不该因误会而自相残杀吗？就算心中尚余感情，又怎么可能在见面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配合得如此默契，同仇敌忾？
最最重要的是，他和弟子身上明明都贴了「清息咒」，那二人就凭着一半的灵力到底是如何发现他们的？他今日的行动，莫非还有其他人知晓？
付雪竹和温睿廷见他已是独木难支，持剑便上。
冷濯眼神中闪过绝望，却发现此时悬崖下突然跃出一伙人来。他喜出望外，立刻大喊一声：“宗主，救我！”
付雪竹和温睿廷闻声亦停下动作，回身全神戒备着冷非墨和他身后的一众弟子。
不过对面冷非墨的表情看上去就没有那么高兴了，他狠狠地扫了冷濯一眼道：“蠢货！你不去守龙脊谷，为什么会在这儿？”
“龙脊谷怎么了？”冷濯不明所以地问。但很快，他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看到紧随冷非墨等人跃上山崖的，竟然是以萧峦为首的一众江湖子弟。
他们身上虽然穿着各色校服，然而秩序井然，几位小宗主站在萧峦身后，无一不对冷非墨怒目而视。
冷非墨显然再也没有闲心回答冷濯的问题，转过头冷冷地对萧峦道：“萧宗主，两个小辈比武罢了，何至于兴师动众。你带着这么多人犯我冷非门地界，意欲何为？”
萧峦不动如山道：“意欲取你狗命。”
冷非墨冷笑道：“看来离月宗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惨烈啊。时至今日，你还是没有看清你该效忠的人究竟是谁。若不是我，松烟君以为自己有何资格站在这里？”
“哼，我若没有资格，你一个卑贱的药人莫非就有资格？人最怕忘本，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的宗主之位是怎么来的？”
此话一出，人群顷刻间议论纷纷。冷非墨不是冷舟的养子吗？为何会是药人？如果此话当真，他又是谁的药人？
冷非墨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发令道：“破咒。”与此同时，他携冷非门弟子退至战场后方，疯人身上的「封灵咒」纷纷抖落在地。
萧峦身后众弟子纷纷拔出剑来，付雪竹此时亦同温睿廷来到萧峦身边，问道：“疯人战力太强，怎么办？”
萧峦沉声道：“广寒剑法最后一式。看好了，我只教这一回。”
“我呢师父？”温睿廷马上问道。他毕竟也曾在离月宗跟着萧峦修习过几个月，舔着脸叫声师父无伤大雅，就是不知道如果温显元听到会被气成什么样。
“呵，随便你。”萧峦微微一笑，登时起身跃至半空，如打太极般收手抱球，双掌掌心相对，在身前徒手画出一个圆来。
霎时，九月同出。
原本的残阳已经渐渐被地平线所吞噬，天边最后一道霞光的红被包裹在深情似海的蓝里，混合成一种与时下格格不入的梦幻粉紫色。
日光谢幕，九轮银月顺势接管了整片天空，眼下，它们是一切的主宰。
月亮变得越发消瘦的同时也越发凝实厚重，它们在逐渐残缺，但又岂知这不是在登顶另一种圆满。皎皎白月，如珠似玉，如光似练。
付雪竹不由得又一次想起“白月继光，照世扶危”这八个字来，当她憎恶、愤怒、悲伤、哀痛到无以复加之时，它们每每涉水淌过她暗夜一般的心河。
她一面同其他离月宗弟子在萧峦周围替他抵挡来兵，一面听着萧峦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残杀月」的终极要义不在‘杀’这个字上，有些东西永远无法被残杀，它的目的，是净化一切杀戮与不洁。我无需索敌，并非不分敌我，而是月光自有归处。”
每一轮残月上都像生出了无数把银剑，落雨一般沿着笔直的光轨砸向地面。而那些被光轨选中的“幸运之子”，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移动、躲闪、逃避都无法脱离光轨的终点。
那也是他们生命的终点。
付雪竹心中一凄。敏慧如她，又怎么可能不去想，既然残杀月有这种分辨善恶的能力，那夜父亲为何又要在她面前终止术法？
他要保护的是她的这颗心啊。
迟来的真相有如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巨斧，凿穿了她。
萧峦施展的残杀月霎时大幅缓解了弟子们应战之压力，疯人顿时损伤惨重。冷濯正躲在疯人身后疯狂地逃窜，头顶的月光像是长了眼睛一眼追在他屁股后面，他便只能让疯人做他的肉盾抵挡。
但靠近疯人本来就是一个危险的决定。千钧一发之际，冷非墨终于动了。他心知此地败局已定，亦不多恋战，在脚下绘出一个传送阵，带着冷濯和位于战场后方的几名弟子便消失在原地。
萧峦早察觉了他的动作，立即闪现过去，趁着传送阵光芒未灭之际只身追击而入。付雪竹心道不好，急忙紧跟上去，温睿廷亦随其后。
传送阵联通之地，正是符阳殿。付雪竹出阵后方一回首，就见萧峦已经同冷非墨打在了一处，二人难舍难分，竟一前一后破开屋顶，冲出殿外。
冷濯看见她和温睿廷也跟来了，拔腿便也朝殿外跑去。付雪竹哪肯放过这个杀他的大好时机，与温睿廷一同追去，到了西侧一间屋子，却见冷濯蓦然转身，先前的慌张之色顷刻间换成了一个得意的笑。
这间屋子两边密密麻麻地排布着疯人，一时难以计数。站在最靠门口的那一位，竟然是尹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