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星辰未眠》禾草春生

4、4. 伦敦往事（三）

　　顾时从楼梯上摔下来，左边胳膊骨折了。好在楼梯并不长，所以顾时伤得也不算严重。医生说只要休息好，一两个月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夏星遥对此感到十分的愧疚，毕竟顾时此次受伤是因她而起。于是夏星遥对顾时更加殷勤，那认真的表情好像在说：就算不是为了爱情，我也要对你这个伤病员负责！

　　顾时本想拒绝，但一来自己的生活现在确实不太方便，二来他觉得夏星遥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所以也默认允许了夏星遥的存在。

　　“顾同学，你身体现在受伤了，需要很多的营养才能恢复，我给你熬了骨头汤，还有小米稀饭。”夏星遥端着保温袋，一脸无辜的坐在顾时的病床前，小心翼翼地整理好饭菜。

　　顾时看着夏星遥拿出勺子，轻轻舀了一勺肉汤，又在嘴边吹了吹，温柔的很。顾时有些失神，目光涣散在夏星遥小巧精致的鼻尖上，微微滚动了下喉结。

　　勺子被慢慢递到顾时嘴前，“喝吧，我吹过了，不烫的。”

　　顾时对上夏星遥灼热真诚的双眼，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调整了声音说道：“我自己来吧，右手还是能动的。”说完就伸出修长的右手准备去拿夏星遥手上的汤勺。

　　“这怎么行，你是病人，还是我来吧。我说过要对你负责的！”夏星遥义愤填膺猛地站起身，用手坚定地拍了拍胸脯，好像要对顾时表露自己的决心一样。

　　可是她忘记了原本坐着的腿上放着热汤，于是“哗啦”一下，滚烫的浓汤一下子全浇在了顾时的右手上。

　　这下好了，顾时的左手因为她骨折了，右手也被她整烫伤了。

　　突如其来的烫意让顾时脸色发青，他很想大叫一声，但还没等到他开口，面前的女生已经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找人来给你处理！”顾时默默忍住疼痛，决定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夏星遥赶紧找来护士，护士给顾时处理了烫伤，夏星遥在一旁收拾好了一片狼藉的现场。

　　“下次一定要注意，尤其不能让滚烫的液体溅到伤口上了。”临走前，护士对夏星遥叮嘱到：“不然，你男朋友的胳膊得更长时间才会好！”

　　夏星遥连连点头，送走了护士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啥，刚才那个护士说的是啥，男朋友？顾时也没有反驳，这是不是说明······

　　不过夏星遥暂时没有心思去细想这个问题，顾时从楼梯上摔下来这件事，她已经感到很愧疚了，如今又让他右手也烫伤了。折腾了半天，他也没吃上一口饭，自己辛辛苦苦煮的汤也浪费掉了。

　　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夏星遥站在顾时面前，耷拉着脑袋，心里满是愧疚与不安。如果可以的话，此时她真想找一条地缝把自己给装进去。

　　“某人不是说要喂我吃饭的吗，”顾时无奈的声音传来，“怎么现在我双手都受伤了，反而就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不顾了？”

　　“来了来了！”夏星遥内心十分感动，顾时没有责怪自己。如果换做是她，以夏星遥的直爽性格，估计就要破口大骂了。

　　顾时懒洋洋地半倚在病床上，享受着夏星遥贴心的喂饭服务。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抗拒夏星遥的接近，好像这感觉还挺不错的。

　　没几天，顾时就可以出院了，但是手上的石膏自然是不能拆。夏星遥陪着顾时处理好出院手续之后，送他回家。

　　一路上，夏星遥的心情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与舒畅。虽然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过那次楼梯间的尴尬经历，但是夏星遥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比如换做以前，顾时总是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但与最近相处的这几日里，她发现原来顾时也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眸子，总是勾得夏星遥心尖一颤一颤的。

　　只不过每次夏星遥想凑近点仔细端详他的笑容时，顾时却总是收回笑容，躲躲闪闪。

　　还有，顾时现在比以前也更爱说话了，虽然在夏星遥心里，他现在也是一个闷葫芦的性格，但比之前只会保持沉默要强上了一万倍。

　　顾时的声线很低沉，每次说话的时候，就像是风吹动树叶一般沙沙的刺挠，很特殊。夏星遥很喜欢顾时的声音，她总是很认真地倾听从他嘴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起伏的声线如同天降甘霖一样，浇灌在夏星遥久旱的心田。

　　夏星遥也经常会因为注意顾时的声音而忽略掉他说话的内容，这让顾时觉得夏星遥这个女孩理解能力上面可能有些许欠缺，不然为什么同一件事情，有时候他要解释上两三遍，她才能听懂呢？

　　不过一个家里有一个聪明脑袋就行了，顾时庆幸自己还算聪明。

　　对于夏星遥想要去顾时家里给他送饭的提议，顾时也破天荒的没有拒绝。这属实让夏星遥有些不太适应，毕竟她可是已经提前在脑海里准备了一百种说服顾时的借口，没想到最后一个也没有用上。这换做以前她可根本不敢想。

　　顾时的家里很干净，陈设也异常的简单。夏星遥盯着能折射出人影的地板暗自欣喜：哈哈，爱干净的男生真好。以后和顾时在一起，打扫卫生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在顾时的眼中，只看到女孩一进门就盯着地板诡异的笑起来，好像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大秘密。顾时不知道的是，在他疑惑的那几分钟里，他已经默默被某人分配了下半辈子打扫卫生的差事。

　　顾时：“夏星遥，你傻笑什么呢？”

　　夏星遥：“嘿嘿嘿，没什么，肚子饿了吧，我去做饭！”夏星遥说完就一头扎进了顾时公寓里的厨房，空间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用来做饭的工具是一样也不少。

　　夏星遥将买来的蔬菜一一洗好，在砧板上切好形状，又转身起锅热油，俨然一副大厨做派。

　　香气不一会儿就充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这让夏星遥很有满足感，做饭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填饱肚子的手段，更是生活中的一种爱好。

　　顾时站在客厅里，手上绑着的石膏还没有完全拆除，他帮不上夏星遥什么忙，只傻傻看着她在厨房里如鱼得水的样子。

　　饭菜的香味让他久违地想起了小时候，妈妈还在的时候，他坐在客厅玩着玩具，妈妈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饭。那个时候妈妈也是这样的忙碌，但是很幸福。

　　晚上爸爸很少回家，都是他和妈妈一起吃饭，妈妈每次都会做自己最喜欢吃的家常菜。在饭桌上，小小的顾时会把白天在学校里的见闻都说给妈妈听，他那个时候因为太小，有些复杂的话还说不太清楚，一件事总是喜欢翻来覆去地说，而妈妈也从来没有不耐烦，总是笑眯眯地听他讲。

　　顾时觉得那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简单而纯粹。

　　“发呆的顾时！”夏星遥把已经炒好的一盘菜端到客厅厨房外吃饭的桌子上，看到顾时呆呆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想什么去了，这么认真？”

　　顾时心头一震，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面前笑嘻嘻的少女正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还好，现在有你在身边，回忆过去的时候才不会那么痛苦。

　　接下来的一个月正好是期末，夏星遥除了在日常生活上帮助顾时之外，每个星期还会和他一起准备期末考试。

　　夏星遥的学术能力并不算优秀，大一学的东西也基本上忘记的七七八八。但是他觉得自己辅导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屁孩应该问题不大，所以她非常热情地毛遂自荐，要辅导顾时的课业。

　　顾时听到这话有些诧异，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答应了夏星遥的请求。

　　“那我现在也是你的老师了，叫两声夏老师给我听听！”夏星遥一脸兴奋，心想对付你还不是手拿把掐。

　　“咳咳，”顾时在教材上随便翻出一道习题，佯装不懂地请教到：“那夏老师，学生愚昧，请问这一题该怎么解呢？”

　　被叫夏老师的夏星遥心情大好，骄傲自满地看起了题目：一道纠错题，题目给出了错误的C语言代码，需要答题者找到代码中错误的地方。

　　夏星遥有些心虚，她的编程能力可是非常一般，而且C语言是她大一学的，现在她都用Python，早把基础的知识忘得差不多了。

　　但为了保持夏老师的风范，夏星遥还是在那儿不懂装懂对着书端详了好几遍。

　　顾时看到她拿着课本摇头晃脑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浅笑，“夏老师，这题怎么做啊，夏老师该不会是不会吧！”顾时故意使坏，对夏星遥使用激将大法。

　　“胡说！”夏星遥虽然心虚，但是气势上不能输，“谁说我不会呐，这道题这么简单，我根本无需多言。我在想，你怎么不会，这样子期末考试怎么能行？”

　　顾时没有拆穿夏星遥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相反，他觉得这样的她很有趣，像一只倔强而又弱小的白兔，嗤哼嗤哼地生着气但却没有一点攻击性。

　　夏星遥：“好了，我们暂时就不讨论C语言了，让我看看你学的其他课程吧。”

　　说完夏星遥就翻阅起顾时其他的复习资料，“咦——”夏星遥看到了一门高年级才会学习的课程，“这门课是大一学的吗？”

　　“那门课是我额外修的。”

　　“大一本来课就很多，再额外修难度这么高的课，你要小心自己的绩点哦！”夏星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好心劝导着顾时。

　　“嗯，”顾时目光呆滞了一瞬，嗓子里冒出一声轻轻的答应，“我知道了，夏老师。”

　　其实顾时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他想早点修完大学的学分，这样他就可以申请提前毕业，然后他就可以快点开始工作，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和支持未来的能力。但顾时觉得，还没到和夏星遥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像一个无忧无虑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太阳，不应该让她来分担自己的压力。

　　也许是第一天做“夏老师”的经历并不顺利，夏星遥之后便再也没有提及过此事。也还好她没有，这一学期结束之后，在她为自己所有科目都及格没有挂科而沾沾自喜时，顾时就以满绩的成绩申请了下一学年的奖学金。

　　奖学金的钱都够夏星遥兼职好几个月了，夏星遥一时之间不知道是难受还是开心，难受的是她觉得人与人之间是有壁的，顾时的coding能力很有天赋，但是她却学的一团糟；开心的是她眼光不错，一眼就挑中了这个自律而优秀的男孩。

　　看到顾时拿着大额奖学金，平时还时不时抽空接一些小的代码工程项目挣外快，夏星遥后槽牙都咬碎了。原来自己同情心疼了这么久的人，生活过的比自己还要滋润！

　　至于为什么顾时总爱独来独往，完全是因为他每天花大量时间泡在图书馆，被周围的同学当做了nerd。如果不是夏星遥像狗皮膏药一般死缠烂打，顾时在国外读书的这段时间里，可能不会和任何人产生过多的交集。

　　多少年后，再谈起这段往事时，夏星遥问顾时：“你当时已经拿了那么多的奖学金，后来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去接代码项目，不累吗？”

　　“为了以后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啊。”顾时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掀起了夏星遥心中的阵阵涟漪，原来真正没长大的小屁孩一直是夏星遥自己。顾时不擅长言辞，有很多想法和话总是埋在心里，但从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默默准备她们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