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来客》七月咚

9、梦里

　　“林之涣。”

　　不知什么时候，周措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开电脑了吗？”
　　林之涣抹了一把脸，仰头问。

　　周措摇了摇头，拉过他身边的沙发取了书包坐下来。

　　“你想查什么？”

　　话音刚落，周措凑到他跟前看他的电脑屏幕。
　　距离极近，林之涣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周措握住鼠标，点击历史记录往下翻。

　　在看到一条不可言说的链接时，光标停在那上边，他看向林之涣，轻轻挑了挑眉。

　　林之涣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他慌忙解释：“这是个弹窗，我不小心点到的。”

　　周措点点头，没再为难他。

　　“平行时空？”

　　光标点进一个词条，周措慢慢浏览着上面的文字，林之涣重新窝进沙发里。

　　许久，出声道：“周措。”

　　“嗯？”

　　“你为什么相信我？”

　　林之涣垂下眼睛，他看向周措撑在自己沙发扶手上的左手臂，腕骨下的突起很明显。

　　“我们没见过，不认识，但你就那么轻易地相信我了。”

　　“我见过你。”

　　周措忽然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人，眼神落在林之涣的脖子上。

　　前面看得到的地方有两颗颜色很淡的痣，更深的一颗应该在颈后衣领堪堪可以遮住的地方。

　　他抿了抿唇。
　　“比起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件事来说，更令我难以相信的是我见过你，在梦里，很多次。”

　　林之涣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他看见周措慢慢靠在沙发上，以一个熟悉的姿势看向自己。

　　“在梦里……”他顿了顿，又说：“我们几个人坐在教室的同一个位置。”

　　“我叫江涣吗？”林之涣急忙道。

　　“我不知道。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你叫林之涣。”

　　“梦里，有江满吗？”

　　“不记得。”周措说：“只有一些很零散的片段，但在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你们有一些小动作都是完全一样的。”

　　电脑屏边的网吧消息一跳一跳的，那里很热闹，但他们所在的角落里很安静。

　　“原本我叫江涣。”林之涣说：“我的妈妈叫江春晚。我和陈嘉衡是小学同学，初中时也在一个班，初三的时候你……周措从另一个班转来了。大致的情况都和现在很像，唯一就是江满。”

　　“江满？”

　　“原本他大我们十岁，十岁那年被查出来患有血液病，需要一个弟弟。”林之涣笑了笑，“就是我。可惜的是没等到我出生，他先走了。我和他共同的父亲后来因为忧思过度，也去世了。”

　　周措不擅长安慰别人，转移话题问：“来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林之涣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回了老家，第一次回去。”

　　“现在是江满的家吗？”

　　“不知道。”林之涣摇了摇头，“老房子在南川县，但现在我住在南江区。”

　　周措正想说话，林之涣的手机响了，是林贤一的电话。

　　“小涣，快十一点了，还没回来吗？”

　　“马上回来。”

　　分开的时候，周措对他说：“要去南川县看一看吗？”

　　“我问过我现在的妈妈，她没听说过南川县。”

　　“我来问。”

　　“好。”林之涣拦下一辆出租车，“那我先走了。”

　　出租车渐行渐远，周措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许久，他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逐渐真的传来一股灼热感。

　　在梦里，他曾在那人课间睡着时偷偷抚上他的后颈。
　　而此刻掌心发热的位置，也就是梦中紧贴着那颗漆黑的痣的位置。

　　周措蜷曲手指轻轻抵在那一处，又握成一个拳头。

　　再张开时已经留下了一弯短短的印记。

　　-
　　林之涣到家的时候，林贤一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涂指甲油。

　　她看见他回来了很惊喜地叫他，“小涣！今天怎么这么晚？”

　　“买了点东西。”

　　“厨房有一碗鸡汤，我亲手熬的呢！你快去端出来。”

　　林贤一吹了吹自己的指甲，又欣赏了一遍，然后很期待地看向正在乖乖喝汤的林之涣，“怎么样？”

　　“很香，指甲也很漂亮。”林之涣在心里默默补了后半句：妈妈。

　　“嘴可真甜。”说完，林贤一眯了眯眼睛看他，“不过小涣呀。”

　　“怎么了？”

　　“今天，你们老师和我打了个电话，她说你暑假出车祸了。”

　　林之涣刚咽下去一口鸡汤，猛然呛在嘴里，连忙接过林贤一递来的纸巾，直到咳嗽得满脸通红才缓过劲来。

　　林贤一着急得很，一边帮他拍背，一边在嘴里念叨他，“哎呀，你这孩子，喝这么急干嘛……”

　　她仔细看看林之涣盘着的长腿，皱着眉毛说：“你去饭厅那边吃，在这吃太不舒服了。”

　　“你拆穿我了吗？”林之涣缓过神来，问她：“我是因为想好好学习了，怕我成绩突飞猛进吓到她，就撒了个小谎。”

　　“虽然妈妈不懂你这个好好学习和出过车祸有什么关联，不过我当然是帮你的呀，小涣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林贤一摸了摸他的头，“快点喝完上楼收拾睡觉吧。”

　　林之涣很感激地看向她，复又在心里很失落地假设着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妈妈就好了。

　　“不过……别让林正知道了，他最讨厌你说谎。我和你们老师说的是你遇见一个小车祸，没有受伤，但是受到了惊吓。”

　　“好。周末……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周末？你交朋友啦？”林贤一很开心，“男生女生？要不要邀请人家来家里玩？”

　　“不用不用。”林之涣连忙摆手，“男生，就去趟图书馆。”

　　“出去玩还去图书馆啊……好没意思啊。”林贤一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去就是了，我说玩开心点是不是也有点假？”

　　林之涣被她逗笑了，喝完最后一口汤，“我去把碗洗了就上楼，你也早点睡。”

　　-
　　早晨的第二节课是物理，陈旭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走进教室。

　　“陈老师，这精神状态不行啊。”罗子恒拉着嗓子说，引起一片哄笑。

　　“你们的卷子我可批出来了啊。”

　　“评价一下吧？”

　　陈旭的脾气很好，年轻时候是个文艺青年，林之涣以前还听过他在校庆上抱着一把吉他唱歌。

　　“评价啊？”陈旭轻啧了一声，“你想要几个字的？”

　　“两个字！”

　　陈旭的反问把班级里因为早起而昏昏欲睡的氛围一扫而散，同学们纷纷加入了物理试卷的讨论之中。

　　“两个字？幽默。”陈旭说。

　　“幽默？怎么会是幽默啊？”有人议论道。

　　“三个字呢？”陈嘉衡才不关心什么成绩，找空和老师撩两句闲打发上课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闻声陈旭把目光落到他们这一处，“陈嘉衡，就你来给大家发卷子。”

　　陈嘉衡急匆匆地往讲台走，他最爱干这种事。

　　“我昨晚抽了两根烟才缓过来。”陈旭走到最后一排坐到陈嘉衡的位置上，“大家暑假都没少玩啊？”

　　“陈老师理解一下嘛，您先看看周措啊，他有可多问题问您了，我来发试卷。”

　　周措无语地看了一眼陈嘉衡，把一张课外的试卷翻出来递给陈旭。

　　“确实有个问题。”

　　在前桌的林之涣压了压嘴角，心想周措果然还是这么好脾气。

　　“我靠，林之涣！”不一会儿，陈嘉衡的分贝忽然放大，坐在他面前的江满都被吓得捂了捂耳朵，听见他说：“满分啊？”

　　江满正在勾画试题的笔尖顿了一下，陈旭从陈嘉衡手上接过林之涣的卷子，赞许地看了一眼在座位上暗爽的人。

　　“新同学这一次考得很不错。”

　　班级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目光一束束投向这个人气火爆的小角落。

　　“现在大家拿到卷子了，我再来和你们解释一下为什么是幽默。”

　　陈旭的眼睛放松下来，看起来要比刚上课的时候严肃了许多，“好的好得很，林之涣、周措两个满分，江满只错了一个小问，我确实没想到，值得表扬。”

　　大家正想鼓掌，陈旭紧接着说：“但是不好的，罗子恒、杨兴、李之瑞、何颜，包括你陈嘉衡，考的是什么东西？你这样，我可没办法和陈校长交代啊。”

　　陈嘉衡的父亲是七中的副校长之一，因为这层关系，老师们对他的要求也相应严格了些。

　　陈旭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底下的同学们也就不再敢吭声。

　　下课后林之涣插上耳机正准备补觉，江满忽然开口。

　　“林之涣，你的试卷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不借。”林之涣冷漠道：“别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