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来客》七月咚

72、转圜

　　“……怎么会。”林之涣扯了扯嘴角，“其实我小时候他也不管我的，我大概七八岁才被他接回来，因为他没儿子。”

　　“那不也算运气好的了？老子等了几十年了，也没等来个有钱的爹和我说别奋斗了。”

　　“我还挨揍。”林之涣敏锐地注意到眼前这俩人对自己不幸福的说辞感兴趣，于是干脆往更惨了去说，“而且我还听说就那个……就你们桌上那盒药的那个王氏药业，王总也经常体罚孩子。”

　　对不起了，王先生。

　　“体罚？”胖子扭过头来看一眼，“怎么体罚？”

　　“我小时候和我妈还在外面的时候，见过别人打孩子一般就是扫帚、皮带……直到真进了林家，才发现这都算轻的。”林之涣绘声绘色，“别看我们家那么多下人，但其实个个都揍过我，我只要考不好他们就会排成一列，一人给我一巴掌。”

　　还好是他，要是是周措经历这些事，就他那个瞎编作文的能力，还真不一定唬得住面前这俩人。

　　“真的？”

　　“当然。”林之涣把自己被绑住的双手往前凑，“我喝口水和你们细讲？”

　　“我喂你。”瘦子不入套，拧开水瓶喂他一口。

　　“谢谢哥。”

　　林之涣添油加醋地讲了讲第一次月考的事，还把成绩改编成了自己刚过来时看见的五中的成绩。

　　“我有时候是真的不知道学这些有什么用……”林之涣问：“你们去街上会问你根号是什么意思吗？”

　　瘦子摇摇头。

　　他又看向胖子，“你去银行取钱的时候，他会问你高考多少分吗？”

　　胖子如觅知音，“我也这样认为！”

　　“是吧！我是真不知道学这些有什么用。”

　　“还有以前那个英语，我又不和那些小洋人说话。”

　　“是啊！”林之涣状似悲痛，“而且现在看外国电影都有字幕吧，就算碰见外国人，拿个手机给他录翻译软件不就好了。”

　　三人都叹气，林之涣又说：“所以啊，作为林正的儿子，我不仅没享受到钱，还总是被打，还被逼着学，现在还被你们说的那个东哥给绑到这里来……”

　　“你也不容易，但不是东哥……”

　　瘦子话还没说完，胖子忽然大喊一声，“哎！别说不该说的！”

　　紧接着胖子那双溜圆的眼睛转过来，紧紧盯着林之涣，“你也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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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昨天被迷晕了太久，林之涣现下毫无困意，靠在墙边搜寻周围有什么可以用的工具。

　　他所在的这片区域明显被清理过，不远处有一堆破碎的瓦片砖块。
　　但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林之涣舔了舔嘴唇，刚才他的意图几乎被识破，现在不敢再开口说什么话。

　　桌子旁胖子是背对着自己坐的那个，瘦子在他的左手边坐着，时不时扫这边一眼。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已经渐暗。

　　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胖子站起来往外走了一点，站在门口的地方，正对着林之涣接通。

　　“是。”

　　“吃了。”

　　“钱准备好了？”

　　“船票呢？”

　　“我发给你的地址，六点放过去。”

　　林之涣眯了眯眼，原来现在还不到六点。

　　“有人。”

　　“照片？”

　　胖子忽然往他这边走，林之涣装作害怕地缩了缩，胖子满意地把手机递过来，“和你妈说句话。”

　　电话那头的林贤一听见声音，立刻绊倒了什么东西似的，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之后林之涣才听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涣！”

　　“妈妈。”林之涣意外有点哽咽，“我没事，别担心。”

　　“小涣，妈妈救你，你别急，小涣……”

　　林贤一的话还没有听完，胖子已经收回了手，电话重新举到耳朵旁边，“现在听到了吧？按我说的去做，要是敢报警的话……你的宝贝儿子可要小心了。”

　　然后“啪”一声挂断了。

　　“你妈还挺关心你。”

　　林之涣笑了笑没说话，听见他继续问：“那当初为什么要回林家？”

　　难得胖子主动找话题，林之涣摸不清他什么意思，半真半假道：“生活太辛苦了。”

　　“在林正把你接回去之前，你们两个人生活？”

　　林之涣点头。

　　胖子不说话了，他走到桌子跟前去拿了个面包，又回去扔给他。
　　“绳子解不了，包装袋能拆吗？”

　　“可以。”他说：“谢谢哥。”

　　胖子捏着手机和烟盒往外走，路过桌子时还不忘交代瘦子，“看着他。”

　　等人走后，林之涣握着那只面包，小声叫瘦子：“哥。”

　　“咋了。”

　　“饿了。”他把面包举了举，“拆不开。”

　　“麻烦。”瘦子啧一声，但还是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

　　“大哥他……心情不好？”

　　“别瞎问。”瘦子直接把面包凑到他面前，又叹口气，“你也别担心，会放你回去的。”

　　“我知道，我觉得你们不是坏人。”

　　“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瘦子回头看了眼门口，“别太单纯了，你……尤其是你的家人。”

　　林之涣小口咬着面包拖延时间，“我家人就只有我妈妈对我好。”

　　“也是，说起来都不算你家人。”

　　瘦子紧急闭嘴，但是林之涣已经听明白了。

　　宋家。

　　这次绑架的幕后主使正是宋家。

　　而那个东哥，要么就是宋家的人，要么就是昨晚绑走宋允辞和淼淼的人。

　　竟然连自己的女儿和孙女都下得去手。

　　“吃饱了，谢谢哥。”

　　瘦子把包装袋团成一团握在手里，双手交叉，“你……尽量别和大哥讲你妈妈的事，大哥的妈妈是他的逆鳞。”

　　听见这个中二的词，林之涣眉心一跳，“好的。”

　　“哥，我的腿已经僵了。”

　　“你又要干嘛？”

　　“我已经一整天没换过姿势了。”他说：“您现在在我身边，能让我稍微站一下吗？”

　　瘦子不说话。

　　“您抓着我胳膊，我站一站。”

　　“别耍花样。”瘦子无奈答应下来，“一分钟。”

　　说着还拿出手机看时间，正好让林之涣瞥见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二。

　　拽着瘦子的胳膊，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谢谢哥。”

　　瘦子一下午被他谢烦了，刚偏过偏头，林之涣却因为脚麻了，一个不留神直接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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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渐暗下来，林之涣瞥见外面还有路灯，想着所在的位置应该也不算太偏僻。

　　他的右手掌心正泛着疼。

　　刚刚他故意摔倒，肘部撞击瓦石堆的同时，一片薄薄的瓦片被他顺势藏进袖口。
　　但因为没有掌握好力道，掌心也因此被划伤。

　　现在那半截瓦片仍旧荡在他的袖子里，而他的右手死死捏着已经被割断的绳子，试图制造出他仍旧被绑的错觉。

　　叮铃铃的闹钟响起，正在补觉的胖子被吓醒。他抹了把脸，问瘦子：“几点了？”

　　“五点四十。”

　　“该走了。”

　　“他呢？”瘦子指了指林之涣。

　　胖子的动作顿住了，隔了几秒，“那会儿我在外面的时候，东哥来消息了。”

　　“说什么？”

　　“他说。”胖子嘀咕似的，“就那样。”

　　瘦子张了张嘴，看向林之涣，又看向胖子，“哥……”

　　“我能怎么办？！”

　　胖子刚吼完，瘦子就噤声了。

　　“东哥说不那样干，我们别想拿机票。”

　　隔着昏暗的暮光，瘦子看向林之涣，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

　　“那……现在带走吗？”

　　“现在吧。”

　　瘦子抬脚往这边走，林之涣重新抓紧手上已经断裂的绳子。
　　掌心处的痛感越来越明显，他猜测那里一定已经血肉模糊。

　　瘦子见他拧着眉，以为又不舒服了。

　　大概是不忍心，正想把手上的绳子帮他松一点，却发现他已经将它弄断。
　　林之涣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忽然对自己动恻隐之心。

　　那下一步呢？

　　是会直接在这里杀了自己吗？

　　瘦子没说话，猛然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摸了摸。
　　无果，下一秒他换了一只手，终于摸到了那半截瓦片。

　　林之涣看向他。

　　瘦子抿着唇，直接伸手将它掏了出来。

　　然后他拽着人站起来，挡在他身前，“走吧，哥。”

　　路过那对瓦片时，林之涣听见“砰”一声。

　　他把它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