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篇●花开菀菀》阁楼听雪

61、月色撩人

　　被狼群惧怕的女孩，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阿菀却不以为意，师傅离世后，她也同样独自在山中生活了两年，个中苦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

　　她尝试着去与缩在角落中的小姑娘沟通，指着小姑娘身边的植物说道：“这些叶子虽然酸涩，却无毒可以食用；那些蘑菇虽然是白色，但并不是我们平常食用的蘑菇，而是有剧毒的白毒伞；那些野果倒是无毒，但损坏的不能……”

　　阿菀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姑娘却突然变得情绪激动，将身边的所有药草、蘑菇、野果一股脑地全部扔了过来，甚至抓起地上的泥土一通乱扔。

　　“我……”阿菀一边躲避，一边再次试图与小姑娘沟通。

　　但显然，小姑娘什么也听不进去。

　　战止铮将阿菀拉出山洞，说：“她看起来，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阿菀只能作罢。

　　冬季山中本就物资匮乏，蛇虫野兽横行，再加上大量有毒的植物生长在其中，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们走吧。”战止铮说。一直向南走，他们总能出山的。

　　阿菀也没有再坚持，茫茫祁国，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当他们穿过一片片丛林、翻过一座座山峰，临近夜幕时分，阿菀终于看到了山脚下的祁国。

　　房屋林立，灯火辉煌，看着和宣国没什么不同

　　“若是没有瘟疫，宣国人的生活也会同样的安稳和宁静。”阿菀由衷地说。

　　“瘟疫是战争带来的，祁、宣两国的百姓，谁都难以幸免。”战止铮也同样看向山下的烛火世界。

　　“明天，我们就去祁国一探究竟。”阿菀目光灼灼。

　　“啊——”

　　他们身后的另一座山上，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会不会是那个小姑娘？”阿菀回身看过，却应该树木遮挡，什么后看不到。

　　“她可能遇到了危险，我们去看看。”战止铮回身远眺，

　　两人一路快走来到了另一座山头，果然看到了被绳网吊在空中的小姑娘。她正在手口并用地撕开绳网，想要挣脱出来。

　　战止铮扔出随身携带的剑将绳子割断，又将下坠的小姑娘接住。

　　“多谢。”小姑娘温声温气地道了谢，从网中挣脱出来后迅速躲到了树后。

　　“原来你会说话啊。”战止铮将剑收回剑鞘，笑着打趣她。

　　小姑娘从树后露出了毛茸茸的脑袋，依然惊惧地看着他们。

　　“你的脚受伤了，”阿菀注意到她赤裸的脚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地方还流着血，便说道，“我帮你上点药，就不会疼了。”

　　谁料小姑娘听了她的话，也不顾自己的脚伤，撒腿就逃。

　　战止铮见状，直拿起地上的绳网，两步追上后就将她套在了网中，顺手还在网口打上了死结。

　　小姑娘拼命挣扎，却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完全无法逃脱。

　　直到她筋疲力尽了，战止铮才说：“我们帮了你，你为什么要跑？”

　　阿菀穿过绳网抓住了她的脚，帮她上了药。

　　脚上的疼痛慢慢散去，小姑娘也终于平静下来，坐在绳网中没有再挣扎。

　　战止铮和阿菀也在她身边坐下，他们对这个小姑娘是越来越好奇了。

　　“小妹妹。你有没有名字？”战止铮看着被绳网束缚的小姑娘，好奇地问。

　　“十七。”小姑娘讷讷地说，好像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十七？”战止铮笑着说，“那你和我真是有缘啊，我叫阿七。”

　　但就像阿七是地下赌场的人随便取的代号一样，十七也像是某种代号。

　　“阿七？”十七重复了一下他的名字，竟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楚。

　　“我叫阿菀。”阿菀再次试图释放自己的善意，她总感觉十七似乎更畏惧和害怕她。

　　果然，十七听了她的话并没有理她，反而朝战止铮身边靠了靠。

　　阿菀无奈地叹气，主动坐得离她远了一些。

　　“十七，你原来是生活在山下吗？”战止铮问。

　　“嗯。”十七低声嗯了一声。

　　“你和谁一起住啊？”战止铮迂回地问。

　　“死了，他们都死了。”十七并没有回来，反而痛苦地说。

　　战止铮和阿菀对视一眼，他们果然猜得不错，小姑娘失去了所有家人，才独自躲在深山中生活的。

　　“把绳子解开吧。”阿菀说。他们帮不了十七，只能放她自由。

　　战止铮解开了绳子，十七钻出来，起身就走。

　　阿菀目送她离开，心中五味杂陈。

　　战止铮把玩着绳网，奇怪地说：“这里怎么会用绳网？”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之前发现十七的地方走去，这座山上人迹罕至，怎么会有绳网凭空出现？

　　阿菀倒是发现了不远处系在树底的绳索，便走过去查看，却脚底一空，身体再次开始下坠。

　　战止铮下意识地去拉阿菀，不料脚底的陷阱进一步扩大，两人齐齐地摔进深坑中。

　　坑底到洞口有七八米的距离，洞壁滑，一看就是人为凿成的。

　　“你没事吧？”战止铮说，“我们大概是掉入猎户的陷阱了，只能等他们来了。”

　　阿菀被摔得昏昏沉沉，短短两日，这竟是她第二次感受下坠的滋味了。而前一夜他们为躲避狼群在树上待了一夜，今夜，怕是要在陷阱中度过了。

　　阿菀抖了抖身上的泥土，靠洞壁上坐起来。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了，今夜的月光倒是喜人，明媚璀璨。

　　她坐在陷阱中向上看去，还别有一番风味。

　　“今晚的月亮，真圆。”阿菀看着正好悬挂在洞口上方的明月，感慨道。

　　“是啊，”战止铮说，“可惜没有河水倒映。”

　　说起河水，阿菀猛然想到从前，她也看过这样的一轮明月，倒映在宁静的河水中，跟随着她的小船一路前行。

　　那是她和阿七第一次离开月隐山谷的时候，但失去记忆的战止铮怎么会说起？

　　这是巧合吧。阿菀想。

　　“若是在树上看月亮，一定更加明亮吧。”战止铮又说。

　　“是啊。”阿菀说。曾几何时，阿七总喜欢带她去神树上看星星、看月亮、看朝阳初升，看炊烟袅袅。

　　阿菀明媚的笑意落在战止铮眼中，换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你那么喜欢他吗？”

　　阿菀疑惑地回头看向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喜欢阿七，但战止铮不记得月隐山谷的阿七了。她没有权利，要求战止铮像阿七一样，喜欢她。

　　“月隐山谷的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我都放下了。”阿菀说，“你也不用心中有负担。”

　　她神情黯然，却语气坚定，不知道是在安慰战止铮，还是在说服自己。

　　“负担？”战止铮第一次感受到阿菀关于此事的心迹，问道，“你是担心我心中有负担，才迫不及待离开泠州的吗？”

　　阿菀点头，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她害怕，害怕自己会忍不住。

　　求不得，放不下。

　　“对不起。”阿菀说，“我原本有解药，却一直没有帮阿七解毒，他忘了我，也是应该。”

　　“你觉得，离开就是对自己的惩罚？”战止铮试着去感受阿菀的心境。

　　“是我的错。”阿菀说。那天，她明明是想要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却在阿七注视下彻底遗忘了自己的初衷。

　　而在一起后，她每日既自责，又贪恋，什么都想要抓住，又什么都得不到。

　　明苒羡慕她的勇敢，明知道对方失去了记忆，依然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自己的感情。但明苒不知道，她太孤单了。

　　从小的经历，让阿菀一直抱有什么都得不到的悲观思想，也会让她更加珍惜唾手可得的幸福。战止铮恢复记忆却忘了月隐山谷的一切时，她反而解脱了。

　　果然，即使她曾经拥有一切，也全部都会失去。那就让她在最幸福的时刻抽身而退，让友情、爱情、亲情都沉睡在她的记忆中，就谁也抢不走了。

　　“我们成亲吧。”战止铮突然语出惊人。

　　阿菀错愕地转头看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幻听。

　　“你不是答应我，一切结束之后就成亲吗？”战止铮又说。

　　她什么时候答应过？阿菀疑惑地看着他，却猛地想起在月隐山谷时，她确实答应过阿七的求婚。

　　阿菀继续看着他，不敢饲想，也不敢想。

　　“我想起来了。”战止铮说，“在昨日掉进水中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一阵窒息，却在濒死的时候，想起了许多被遗忘的记忆。”

　　难怪昨日的他有些反常。

　　“阿菀，对不起。”战止铮不敢看阿菀，就算他想起了关于阿七的一切，他也已经不是阿七了。

　　阿菀也没有说话。她又何尝不知道。

　　两人沉默地背靠背坐着，一同仰头看向洞口。月亮不知何时悄悄藏了起来，只剩下零星的星宿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阿菀，你知道我为何来南疆吗？”战止铮依然背对着阿菀，对着墙壁说道。

　　阿菀刚想要说什么，却又被他打断。

　　“来南疆之前，我也没有想到会恢复记忆，”战止铮说，“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喜欢你，阿七是在鸣皋河上开始动心的，战止铮却是在双山镇。”

　　明明是他先动了心，却被失忆后的自己抢先一步。

　　“阿菀，我喜欢你，”战止铮又重复一遍，却又说，“我是阿七，却也不完全是阿七了。”

　　他也很沮丧，竟要与失忆时的自己一决高下。

　　“阿七，”阿菀试探地叫了一声。

　　一阵沉默。

　　“是我，阿菀。”阿七一直陪在阿菀身边的承诺，从未改变。这一刻，战止铮心甘情愿成为阿七的替身，继续履行自己的承诺。

　　“阿七。”阿菀的眼睛再也忍不住砸了下去，她的阿七，回来了。

　　阿菀回身抱住战止铮，又被战止铮回身紧抱。

　　“我从来没有失去记忆，”阿菀说，“我一直知道，阿七是你，战止铮是你，我心中欢喜的人，一直都是你。”

　　早在双山镇时，两人便相互喜欢了，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久，才明白彼此的心意。

　　回应阿菀的告白的，是战止铮落在她额头上的亲吻。

　　夜晚，阿菀是在战止铮的拥吻中入睡的，这是她许久以来，睡得最安心的一个夜晚。战止铮却久久难以入眠，这是他许久以来，

　　最开心的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