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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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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六剑合璧显现出十里画廊的影像后,黑小虎率领的追兵很快又到了。只是这次黑小虎身后的黑衣人推着一辆辆推车,上面堆满了一排排密封的坛子,散发着一股腥气,不知有何特别的用处。
就在众人看向虹猫,等待着听他安排突围时,却见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白衣少侠突然半跪在地上,眉头紧皱,一边撕扯住自己的衣襟,一边喃喃道:“热、好热啊......”
逗逗忙给他把了脉,嘶得惊叫出声:“虹猫的血脉竟有倒流之兆,这是中了——”
“血魔疯癫丸。”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黑小虎应声答道,他运功抬起一个瓦坛,直直向虹猫的方向砸去,酒封飞起、瓦罐碎裂,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从四周散发出来,“虹猫,如今你中了血魔疯癫丸的毒,若非饮血就难以压制你的毒瘾。事已至此,你考不考虑交出麒麟,与我父亲达成双赢?”
蓝兔浑身如坠冰窖,手脚发麻,一颗心仿佛掉进了永不见天日的无底洞中。是啊,是啊,黑心虎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就放走她。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药竟然是会让人走火入魔、令无数武林正道闻之色变的——血魔疯癫丸!
虹猫头疼欲裂,仿佛被人用铁锤狠狠砸向了头盖骨,耳边鸣声嗡嗡。他强撑着睁开眼睛,不远处流淌的鲜红血迹仿佛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诱惑着他一品那芬芳气息的甘甜。他的喉结微动,很快又用理智压制了燃起的欲望,他的双手紧握,将掌心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咬着牙一字一顿地答道:
“交出麒麟,不可能。”
黑小虎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略一抬手,装满了新鲜血液的坛坛罐罐朝着空地上的七剑密密麻麻砸去,鲜血散发出的浓郁腥气令虹猫忍不住低声呜咽一声,灼热的皮肤仿佛被来自地狱的烈火焚烧,令他无比渴慕清凉的泉水。
“蓝兔,十里画廊的灵泉宝玉可以暂时缓解虹猫的症状,你带虹猫快走,我们随后就到!”逗逗脑海中突然闪过自己看过的医方,焦急地喊道。
蓝兔支起虹猫滚烫的身体,回头用那双哀戚但又坚强的目光深深望了一眼帮忙抵御魔教的七剑传人,一滴眼泪不自觉从她的右眼滑落,她郑重地回答逗逗,但又仿佛是在提醒自己:
“好,我一定会把虹猫平安带去十里画廊的。”
(六十四)
猪无戒带着一众人马堵在从七剑所在的山谷撤退所必经的小道上,这条小道旁边的悬崖深长千尺,下面瀑布湍急,湍急的流水拍打岩壁的声音如洪钟传来,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如同孤舟嫠妇之哭嚎,引得古往今来的过路人都内心悚然一震,迁客羁旅之悲蓦上心头,故而此地得名——断肠崖。
猪无戒只莫名地感觉到了此地的凄寒之意,打了个寒颤,很快就被他等待已久的“猎物”吸引了视线:蓝衣少女搀扶着意识逐渐模糊的白衣少年,艰难地向前行进。
白衣少年身体微微颤抖,不自觉地搂紧了身旁的少女,少女的玉颈浮现在他眼前,让他感觉喉头一阵发涩,舌尖轻轻舔了舔变得干燥的唇瓣,咬牙强忍住了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虹猫,走过这里,我们就快到——”
“哟,你们这是向哪里去呀?”猪无戒得意洋洋地拦在两人的面前,而在树上,埋伏已久的黑衣人将一盆鲜血朝虹猫泼下,蓝兔扶着虹猫避之不及,血液浸透了白衣少侠的肩头,也喷溅在他白净的脸庞上,虹猫一瞬间双目泛红,那如蚂蚁啃啮骨髓一般的毒瘾再度涌上全身关窍处。蓝兔忙将他放下,一面待他运功平息,一面拔起冰魄剑对准正步步紧逼的魔教教徒,杀意毕露:“谁敢上前,本宫主绝不手软。”
“他们就两个人,犹豫什么?”猪无戒恨恨地踹了一脚想往后撤退的小兵,一群人终于鼓起勇气拿着各式武器攻了上去,而猪无戒趁蓝兔被小兵围困,运起轻功腾跃而过,一个翻身来到虹猫面前,一掌重重拍向正在运功的白衣少侠——
虹猫猛地睁开双眼,一掌挡住猪无戒的拳头,正待回击,刚刚被压抑的嗜血欲望再度涌上心头。他稍一捂住额头,猪无戒的另一拳已砸向他的腰腹。蓝兔只见往日武功高强、不会叫旁人讨了半分便宜的白衣少侠重重跌在地上,灰尘蒙住了还未凝固的血迹,斑驳覆盖在那身白衣上,如一块美玉掉落泥淖之中。
“虹猫!”蓝兔想上前帮忙,可魔教的教徒却源源不断地围了上来,令她动弹不得。
猪无戒听了这边的动静,转过身去,看着蓝兔着急的眼神,当初在玉蟾宫被她蒙骗戏耍的旧恨一时涌上心头。他见虹猫已是无力挣扎,不怀好意地走向蓝兔:“娘子,当初你骗得我好苦,早知你就是那位青儿姑娘,我老猪怎么会不念这段夫妻姻缘呢?不如这样,你叫我一声夫君,我便放过虹猫。”
蓝兔幽暗的目光盯着猪无戒,让他心里生了几分怯意,谁知却听蓝兔答道:
“好啊,你若敢听,那就让你的人散开,凑近些过来。”
猪无戒望着蓝兔那张令人惊艳的脸庞,一时色欲熏心,想如今虹猫中毒,蓝兔一人独木难支,也掀不起风浪,大方令教徒让开,殷勤笑着凑上脸去——
“呸!”蓝兔狠狠啐他一口,一脚踹向猪无戒的肚子,将人踢飞三丈远。
“小的们,给我上,先把蓝兔给我拿下!”猪无戒勃然大怒,挥舞起流星锤砸向蓝兔胸口,蓝兔纵身一跃,在半空中侧身翻滚一周,落地将流星锤中央的绳子踩在脚下,冰魄剑凝气一挥,打向刺来的长矛。
然而敌众我寡,只见蓝兔气喘吁吁地立在空地中央,发带在打斗过程中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上,握着冰魄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开始颤抖,唯有双眸战意未消,仍死死环顾着每一个想上前攻击的黑衣人。
“娘子,你若早些服软,也不至于变成如今的局面。”猪无戒得意地看着蓝兔在人海战术下逐渐筋疲力尽,摩梭着双手,想上前摸一摸她那张让他垂涎已久的小脸,突然身后一阵寒意袭来——
只见刚才还在和毒瘾抵抗的白衣少侠一把揪上他的肩膀,略一用力,就将他扔到了身后。力气之大,远非寻常所有。而他内功一震,一道红色的光晕弥散开来,包围着蓝兔的一圈黑衣人悉数被击中倒下。被甩到地上的猪无戒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
“虹猫怎么会变得如此厉害?”
蓝兔望着眼前的虹猫,他的双眸已经完全染上赤红,望向她的眼神也没了曾经的柔情,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方才看到猪无戒调戏蓝兔那一幕,他怒气上涌,之前努力压制的杀戮欲望终于完全占据了虹猫的头脑。
他举起长虹剑,剑锋指向蓝兔,脑海中一半是杀人的渴望,一半是莫名的悸动。他一边痛苦地朝她嘶吼,“血,我要血——”,一边挥起那柄本应象征着温暖与希望的长虹剑——
“噗呲”,蓝兔不闪不避,任凭那柄剑刺向自己的肩头,鲜血溢了出来,虹猫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少女——她的身上散发着香气,让他想要将她一口吞掉,但隐隐约约又感觉似乎不能这样做。
“虹猫,”蓝兔以手覆上流血的伤口,鲜血很快溢满了她的手掌。她颤颤巍巍地向虹猫举起那淋漓鲜血覆盖着的素手,“别怕,别怕,血在这儿呢。”
“叮咣”,长虹剑掉落在地上。
短暂恢复过来意识的虹猫晃了晃脑袋,理着自己的思绪,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似乎被猪无戒打翻在地了?他低头环顾四周,周围已经倒了一圈黑衣人,剩下的人都敬畏地看着自己,丝毫不敢上前,而猪无戒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这是他做的?虹猫有些不可置信,那蓝兔呢,蓝兔没有出什么差池吧?
虹猫的瞳孔紧紧一缩,面前的蓝兔肩头鲜血汨汨地留着,看伤势似乎是被锐器所刺。是谁伤了她?虹猫皱起眉头,一股浓重的不祥之感涌上他的心头,他向下望去,跌落在地的长虹剑有些狼狈地蒙上尘土,剑锋上染着艳红的鲜血,似乎刚刚从人身上拔出。
“啊——”一瞬间他全部反应了过来,那种无法自控的懊悔、怒意种种负面情绪一齐涌现,如利刃一道道挥砍着他的内心,血魔疯癫丸那强劲的毒效让他再度感到那种令他失控的热意。不,他不能再害人了,更不能伤害......蓝兔。
虹猫惨笑两声,跌跌撞撞地跑到悬崖边,崖下惊涛拍岸之声仿佛巨兽咆哮,却让他感觉到了能够获得解脱的吸引力。
“虹猫,不要!”蓝兔拖着伤体,伸手去抓白衣少侠,然而他的动作比她更快,无底的悬崖吞噬了他的身影,连一片衣角也未给她留下。
(六十五)
摆脱了其余四剑的纠缠,黑小虎带人前来支援猪无戒时,只看到蓝兔一人跌坐在悬崖边,她的身形摇摇欲坠,让黑小虎看了便忍不住升起担心之意。四周倒了一片魔教教徒,猪无戒身受重伤,长虹剑孤零零地摆在地上——
对了,虹猫呢?
黑小虎心里莫名打了个寒颤,崖边呜咽的寒风仿佛真能催人断肠般,让他无端想起了自己少时打猎的场景。
那是在黑虎崖下,刚刚学会射箭的他在一个万里无云的飒爽秋日中,想要试试自己的准头。一对南归的大雁正好落在他的眼里,成为了他选中的理想猎物。他搭弓,轻轻歪头瞄准那只展翅高飞的大雁,嗖的一声,箭羽射中了雄雁的翅膀,它伸长脖子长鸣一声,直直坠落在地。
黑小虎兴冲冲地举着弓去找那只大雁掉落的地方,当他扒开丛丛芦苇,找到雄雁坠落的水塘时,令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另一只雌雁在雄雁的尸体上盘旋着飞来飞去,鸣声阵阵,似乎还在呼唤着雄雁一起飞翔,无论黑小虎怎么朝它扔石头驱赶也不愿意离开。
黑小虎最后空着手回到了黑虎崖,他对黑心虎说他今天什么也没射到。黑心虎让他多加练习,便没有了下文。
黑小虎回神望向蓝兔,她双目失神,口中呜咽着说不出话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很难发出太多声音的,让他不禁再次想起了那只失去伴侣的雌雁。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令他不敢相信自己双眼的一幕再度出现了:
蓝兔原本散落的三千青丝,一寸一寸,一寸一寸,如染上了白霜般,悉数变成了白发。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黑小虎,”发现了他的到来,蓝兔撑起身子,那双眸中的恨意与黑小虎记忆当中黄鹂死前的目光如出一辙,“我真后悔当初让你在黑虎崖救下我啊——”
言罢,她转身面向幽暗不可测的深渊,一跃而下。
在心神的惊骇与后悔中,黑小虎感觉喉头的腥甜感似乎难以压制,胃里传来一阵酸意翻腾之感。胃部剧烈的痉挛使他忍不住弯下腰来,血水混着胃酸从他的口中呕了出来,如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嗓子。因刺激产生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最终“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他想如果他就这样死了,对他来说是不是也算一个不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