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坠崖》崎碝

1、第 1 章

　　少年的身影是原野的风，时而狂野凛冽，激荡心魄；时而温柔舒缓，轻拂心田。

　　韫澜的手抄本掉下去了。
　　这一带是有名的处刑之地——赎罪崖。传言正义的勇士曾在这失足陨落，于是无论缅怀还是什么，那些被认为是就算是挨枪子也无法为他赎罪的人就被投到了这里。从山顶掉下去，摔在谷底碎成七八烂。
　　第一个这么处刑的人是谁？不知道。只记得后来人们赞扬着英雄的灵魂，牧师为他赞扬，歌者为他歌颂，诗人为他赋诗，感叹他净化了罪恶的灵魂...山崖上的风清净悠然，山谷的风略过尸体，带着沉重的铁锈味吹往海边。
　　赎罪崖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
　　韫澜是这一带的人，打出生起就听了不少这样的故事。也亲眼见过有人跪在崖边——这大概是个外地人，因为他竭尽全力挣扎着，哀嚎着，最终被强行推了下去。而这一带几乎所有人都渴求着得到英雄灵魂的净化，如果跪在这儿的是这一带的人，那么他不用其他人押制，甚至自己都会念着祷文跃下去。
　　至于山谷下究竟已成什么样，至少这七十年来应该没人造访过。主持仪式那帮班子态度很强硬，又秉持着从小对赎罪崖的敬畏，没人敢去窥探这山谷底下究竟有何秘密。
　　小孩子是不允许靠近那一带的，传言那些污秽的灵魂最喜欢这些未经染指地孩童的躯体。一有机会就会将这罪恶之物附予那些孩童身体中，使他们为恶灵所驱使，为恶灵所傀儡。
　　……
　　韫澜现在不小了，二十出头的样子，可以独自来着崖边散步了。究竟多少岁……他不知道。可是一个人怎么会忘记自己多少岁呢，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很可惜，镇上那些修女们把他领养回去之前的记忆他全丢失了，关于韫澜，她们找不到他的父母，找不到他的家，找不到一切跟他有关的消息……她们只能为那个貌似五六岁的小男孩起了个“韫澜”的名字，生日这件事儿倒是无人提及，因为她们都自知无权……整整17年过去了，韫澜也对生日这事儿淡忘了，可有可无了。
　　如今那个男孩儿已经长大，虽然从小受姐姐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他的生活还是那样沧桑，以至于他年轻清秀的面庞上透出一股不符年纪的淡然与哀伤。
　　现在世间情景不好，他为了生计成为了一位诗人...跟着修女们那会儿他经常偷偷旁听那些神学课，算半个野路子的基督教信徒，却终于还是吃了没有受过教育的亏，他不会什么押韵，不知对仗，不懂得在诗中藏匿什么深意。作出的诗不仅平淡无味，不含美感，缺乏意味，还经常因为用错那些《圣经》里的含义而遭到那些信徒们的鄙视和唾弃。
　　运气好的时候，那几个常常坐在院子里捣鼓衣物的妇女不知真是欣赏那诗还是可怜那人，看到韫澜在那卖诗就会提出拿面包换诗的提议，然后小跑着到家中的厨房拿围裙兜着几个面包出来，先将那些黑面包强行塞到韫澜手中，然后再故作欣赏的挑选那些诗……韫澜这样的人在她们眼中跟讨饭没什么区别，她们的确是可怜他，只是碍着他那倔强的性格和面子拿几张羊皮纸回去当柴火烧。
　　韫澜终归不是傻子，自然是看出这番施舍的味道。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坏了那些妇女们一片好心，他只能沉着声阴着脸接受那些黑面包，然后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到郊区，到山崖，将那些面包瓣了分给那些无主的羊……
　　他也鄙视那些面包，他天生傲骨，不论过去经历，不论那些常人有他没有的，他确实需要面包，但他憎恶这种嗟来之食，他的沉默是对生活最后的妥协，以沉默掩盖傲骨，却终究藏不住他看着那羊将面包吃下去的眼神中滴血地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