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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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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盛一十六年,秋。
桥氏一族重新踏上了漫漫的归程之路,只是这次的队伍要比来时长了许多,也没有了之前的匆忙和谨慎。
为彰显圣恩,抚慰边关众将,圣上特派御林军中郎将张德宁携众护送桥世子归漠西安葬。
镇西侯骑马走在队伍前侧,身后跟着张德宁和桥恂,越过十几个身穿铠甲的军士,入眼的便是队伍中间的两辆马车,其中一辆双马齐驾,车厢庞大,顶铺黑布,白布成结悬于四周,正是放着镇西侯世子桥怿棺椁的奠车。随后又是几十个身着重甲的军士,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前滚动。
马车内,桥恪依偎在王氏身侧,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回荡在整个车厢,另一侧的桥绾也忍不住拉住桥络的手,有些依依不舍起来。
王氏提起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又轻轻拍着桥恪的背,柔声劝道:“好了,等料理完你大哥的事情,我便请旨来看你们。”
桥恪抬起头,抹着眼泪回道:“母亲安心在漠西待着,不必担心我,我有三姐陪着。”
短短几日,幼子已然成长不少,又思及其要分离,王氏刚刚要扬起的嘴角忽地又垂了下去,她抽噎着抚了抚桥恪的额角,额头眉眼间愈发看出长子的模样,渐渐地,抽泣声也变大了。
身旁的王妈妈便知不好,又看向一侧的三小姐和四小姐,刚想开口劝上两句,却忽觉得马车停了下来,接着,车厢里的帘子轻轻带起一角,车外传来桥恂的声音。
“母亲,父亲说,阿络和阿恪送到此处便好。”
埋在母亲怀里的桥恪更是放声大哭起来,一时间,哭声穿过车厢带到了车外的桥恂身旁,桥恂眉头微敛,正欲再开口,却见到车帘掀开,桥络一个跨步跳了下来,她飞身上马,丢下一句“待我与父亲告别”,便疾驰而去。
桥络勒停了马,停在队前,风卷着土从前方吹来,扬着她的长发胡乱地飘着,她先是对张德宁问候了一声,才转向了身着金甲的镇西侯。
“此行甚远,愿父亲前路坦荡,一路无忧。”
身下的马儿轻轻发出鼻音,又碍于束缚不得跳动了两下,镇西侯勒紧缰绳,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女儿,肃然道:“回去罢。”
队伍又开始缓缓向前,桥络站在侧边,看着马蹄踏着黄土扬起飞尘,恍惚间如同回到了沙漠。
身后跟上的桥恪停在她的后侧,目光一同落在擦身而过的黑布马车,紧随而来的军士骑着战马而过,战甲和马鞍碰撞过莫名的声响,仿佛在送行。
在替所有人送行。
……
未至晚间,天色却黑得出奇,待桥络他们走到京郊的时候,终于下起了倾盆大雨。
“三姐,雨太大了,实在走不了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避。”大雨兜头浇下,桥恪眼前一片模糊,只得冲着前方的桥络高声喊道。
桥络抹了一把脸,向四周看去,突然定神一望,扭头回道:“跟我来。”说罢,一拍马背,快奔了起来。
兜兜转转几圈,桥络终于带着桥恪找到了一个落脚之地,远远望去,只看到客栈牌匾上挂着两个大字。待他们靠近,才终于看清,竟是秋毫二字。
桥络把马往棚下一带,挂好缰绳,便带着桥恪快步跨进了门内。
客栈的杂役立刻上前,招呼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开两间上房,再准备两桶热水。”桥络顺势丢给杂役一块银子,便往楼上的方向走去。
杂役赶忙一拦,回道:“客官真是不巧,最后的两间房已经被那位公子定了。”手一伸,指向了客栈的柜台。
柜台处果然有两人站在那里,一男子身长八尺,着青色素衫,头戴玉冠,面容俊美,含笑着跟身旁的褐衣小厮低声说话。
桥络定睛打量两眼,随即调转方向,朝着柜台走去。
刚靠近对方,青衫公子恰好回头看去,桥络也立时开口道:“打扰公子,听闻公子刚刚定下最后的两间客房,不知可否让一间给我们?”
青衫公子还未回答,身旁的褐衣小厮抢先开了口:“客房我们已经定了,你们再寻别处吧。”
桥络抹去脸上的雨水,没有理会那褐衣小厮,只是对着青衫公子继续说道:“小弟体弱年幼,恐难以冒雨再寻他处,公子仁善,可否让我们一间?”她顿了一下,接着道,“公子在此店内的酒食,可由我来负责。”
“姑娘,我们不需要你负责什么酒食,你们再去寻别处吧……”褐衣小厮继续说道。
“那便让给这位小姐一间客房。”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青衫公子打断了两人的争论,“与人为便,本就是君子应为,小姐不需另做什么。”
青衫公子说完话,转向柜台后的掌柜,温声说道:“麻烦掌柜安排我与这位小姐的客房。”
柜台后的掌柜立刻放下手中的账本,冲那后面的杂役一使眼色,杂役立刻上前,引了一步,高声道:“好嘞,几位客官请随我来。”
“多谢。”
桥络冲那青衫公子颔首,带着身后的桥恪先一步跨上了楼梯。
刚走没几步,却又听见楼下传来声音。
一个红裳少女,带着几个粗壮的侍从,从门外走了进来。
“掌柜的,开一间上房。”侍从高声说道,啪的一声,把钱袋丢到了柜台。
掌柜赶忙拿起钱袋,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对着领头的红裳少女低声致歉道:“真是对不住,小店已经客满了。”
“那就让他们让出来。”壮汉侍从高声呵斥道。
“这……不若先给几位上些酒菜暖暖身子,待雨势小些再看情况。”掌柜连连致歉。
“废什么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壮汉侍从一把推开掌柜,看向了楼梯下的青衫公子二人,冲上前去,大声问道,“就是你们两个定了最后的客房?让给我们,给你双倍的银子。”
青衫公子旁的褐衣小厮转过身来,不忿回道:“不让,我家公子也不缺你那几个银子。”
“你算什么东西,让你家主人回话。”壮汉侍从伸手一推,便把褐衣小厮推翻在地,随即又向前跨了一步,伸手抓向青衫公子。
屋外电光忽闪,雷鸣随至,一只手比他更快伸来。
桥络一把抓住壮汉的手腕,朝着他的方向一折,趁着对方还没来得及惊呼,又一使劲,往前一推,壮汉只得后退几步,摔倒在地,高声痛呼起来。
“这位姑娘,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桥络看向红裳少女。
红裳少女怔住,定定看向桥络,目光带着一丝阴沉,半晌才开口道:“我若不讲呢?”
身后的壮汉被人扶起,和剩下的几个壮汉一起,朝着桥络几人走来。
“那便让我来好好教教你,什么叫道理。”桥络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挡在了青衫公子面前。
一时间,场面有些难看起来。
“哎吆喂,几位客官消消火气,雨天湿滑,可别再弄脏了衣衫。”掌柜的赶忙上前,拦在中间,又朝着红裳少女行礼说道,“楼里还有一间小房,是我平日里用来歇息的,还算整洁,客官若是不嫌弃,我马上叫人去打扫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我家小姐岂能住那破烂房间,快换个上房出来。”壮汉冲着掌柜呵斥道。
“这……若是平日,小的定然不敢这般提,只是如今雨天人多,小的也实在……”掌柜看着满堂的店客交头接耳,犹豫难言。
“我跟这位小姐换一下吧。”青衫公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公子,何必委屈自己……”褐衣小厮拍拍身上的尘土,不满地拦着。
掌柜的左右一看,立即接了上去,高声谢道:“多谢公子体谅!”又对着红裳少女弯腰行礼,“客官,您看如何?”
红裳少女冷笑一声,扫过桥络一眼,跨步快速走上了楼梯。
桥络回身去看,却只见红裳飘动,隐约露出一点白,便被跟随而上的几个壮汉挡住了视线。
回过神来,只听见一旁的青衫公子轻咳一声,对着桥络说道:“多谢小姐相救。”
桥络冲他点头,回道:“公子客气了,还要多谢公子让出房间。”
青衫公子挑眉轻笑,“小姐言重,不过是小事而已。”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公子。”桥络停了一下,接着说,“我们姐弟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弄干衣服,客房还是让与公子,我们住小房便是。”
“不必……”
青衫公子正待拒绝,却听得客栈门外又来了一人。
那男子身穿蓑衣,头戴斗笠,一步跨进门内,抬头向屋内张望,“小二,向你打听一下,可否有一男一女投店……”
话还未说完,便被桥恪打断,他一声惊呼,走了过去,“南七,你怎么来了这里?”
桥络也转身望去,果然见到那男子把斗笠摘下,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庞,正是经南七无疑。
经南七目光移了过来,眼前一亮,脚步立刻朝这里走来。
“三小姐,五公子。”
“你怎么过来了?”桥络一抬眉,问道。
“大雨突至,三小姐和小公子迟迟不归,我料想定是困在哪处,便朝着这个方向找来试试。”
“不错,不愧是我的近侍,像我一般聪慧。”桥恪笑着插话。
“你自己骑马来的?”桥络瞅了一眼桥恪,接着问道。
“赶了一辆马车。”经南七看着桥络,发觉对方衣衫尽湿,赶忙把身上的蓑衣揭开,抓向身后的包袱,边说边解着,“我带了衣物,三小姐可要找个地方先换下?”
“不必了,先回家。”桥络制止了他的动作,“你把马车拉来,我们现在就走。”
“是。”经南七一抱拳,重新披上蓑衣,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桥络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掌柜说道:“掌柜的,房间让予这位公子,房钱和酒食依旧由我来付。”说罢,从怀里掏出钱袋,拿出一块碎银,递了过去。
掌柜的立刻接了过去,应了一声,“好嘞,客官您慢走。”
桥络点点头,对着一旁的青衫公子抱拳,转身带着桥恪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