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马甲当权臣》绛重

8、孔雀罗疑云

　　天玉堂应是天下闻名的医馆了，天下医师不以成为太医院里的太医而荣，却以自出天玉堂为傲。

　　到了天玉堂请了老医师一看，那老医师当即便诊断许意媱是中毒所致。

　　“您老可知是中了何毒？”

　　许照存脸色并大好看，抿着唇压着眼。

　　“乃是砒霜，老朽只能先用银针封住穴道，再放血以延缓毒性发作。”

　　老医师边给许照存答疑的片刻双手还不停的取出金针扎在了许意媱身上。

　　许照存沉吟不语，她还是没想明白许意媱是怎么中毒的。

　　究竟是怎样的手法能做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下毒必是得从许意媱的衣食住行入手。

　　衣服……

　　许照存眼神一利直看向许意媱身上那件鲜艳无比的孔雀罗制成的衣裳。

　　是了，就是衣服。

　　老医师下去配药后，许照存便让柄桃将许意媱身上的衣衫尽数换了下来。

　　只请医馆一验便知。

　　望着柄桃抱着那颜色诡谲多变的孔雀罗出去，许照存脑子里浮现出郑容荞的模样来。

　　近期与许意媱有冲突，又有这孔雀罗相关之人，除了郑容荞她实在是想不到第二个人。

　　一匹布料之争便要害了人性命？

　　可是观那日情状，郑容荞虽是不拿身边人的命当命看，但是不像是能想出这样细致法子的人。

　　不然也不至于跟许意媱不合了这么多年，到今日才动手。

　　冤有头债有主，还是要查清楚了才好。

　　而不久便传讯而来，证实了那衣物上被浸泡有大量砒霜，由于浸泡了砒霜固色，使得这孔雀罗更翠艳欲滴。

　　毒素则能通过人的肌肤潜入皮肤肌理中，使着衣者身亡。

　　如此阴毒手段，杀人于无形中。

　　此事，需得先拿住证人才好讨个说法。

　　她现下走不开只能让元覃走一趟了。

　　通过系统，很快查到了掌柜的在南郊的住处，只是当她到了便发现门被虚掩着，压根没有上锁。

　　推开门一看是触目惊心。

　　那院子里躺了一地尸体。

　　横七竖八的尸体里，元覃硬是从中一个一个翻面找到了掌柜的尸体。

　　那脖子上豁大一个刀口，脖子都被砍断了半截再看地上躺着的妇人，孩子……也都是被一刀抹了脖子。

　　手起刀落，一击毙命，将杀人灭口和斩草除根做到了极致。

　　这掌柜的不过是个在云锦楼讨口饭的人，所以在那日他既不敢得罪将军府的郑容荞，也不敢得罪宣国公家的许意媱。

　　她们都是千金含贵，掌柜的上有老下有小，只是想混口饭吃，养家糊口。

　　元覃不知道那匹带毒的孔雀罗究竟是怎么到了许意媱手里去的。

　　但是八成和掌柜的颇有些干系，不然也不会有这场灭门之祸。

　　望着这院子里的陈设，看着就知道只是个寻常人家，算不上大富大贵只不过有片瓦蔽身。

　　日常用来储水的大缸此刻被血水染红，种的菜地也被捣毁得不成样子。

　　明明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元覃站在这尸堆里一股无言的凉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幕后之人胆大妄为到了完全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

　　纵然老天不开眼，也自有公道人心。

　　元覃站在原地醒了会神，最后将指腹轻轻擦过一旁的树干，把方才沾到的血渍泥泞一点点蹭去。

　　天光透绿影落在她脸上只留下了一点苍青色的余光。

　　朱门漆漆，庭院深深。

　　郑槭一回将军府就被母亲李夫人叫去了跟前，说是他冀州的刺史舅舅给他送了书信来。

　　郑槭今年才满十六，虽说年纪不大，但也早过了少不更事的年纪，他拿过信一看就明白他这舅舅的心思。

　　舅舅知道他曾给当今太子殿下当过伴读，是自小的情分，不便于自己向太子开口的事便想转由他来说。

　　那些事情，未必他就能开得了口了？

　　他一看完就将信纸随手一扔，丢进了炭火盆里，火舌舔舐而上瞬间使信纸化为灰飞。

　　很显然，郑槭压根没打算管这档子破事。

　　“煦儿，你这是何意？”李夫人见他这番举动便坐不住了直质问他。

　　郑槭望着母亲脸上盘浮着的怒气冲冲，冷哼一声便道：“母亲何必动气，舅舅信上的事儿子做不到罢了。”

　　他一个不参朝议事的人都知道前几日生了桩事。

　　死了个查贪腐案的侍御史，还闹到了陛下面前。

　　如今陛下对此事还没有明确表态，越是这种情况不明朗的时候便越不该掺和进去。

　　“你舅舅只是让你代为引见，你与太子……”

　　李夫人自觉郑槭是找借口找托词，张口就要驳他。

　　却被郑槭一个眼神给止住了，他沉声：“母亲慎言。”

　　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对着郑家虎视眈眈。

　　若是这时候他掺和到贪污枉法里去，届时被拿住了错，那就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好治郑家的罪了。

　　他现虽代管着半数炽羽军，可营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安插一批人进来，正是要将这半数炽羽军徐徐图之。

　　这如履薄冰的关口，行差踏错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越是这样，李夫人越是不能顺气。

　　指着他便骂起不孝来，又说这些年他父亲不在身边她一个妇道人家既要操持家里抚养他们兄妹二人，又要周旋贵眷之间打点关系。

　　辛苦了半辈子都是为了他，为了将军府，如今她娘家就这么一个亲弟弟要他帮衬，竟也不能如愿。

　　“他不是旁人，他是你舅舅啊！”

　　李夫人声嘶力竭。

　　她一面心寒儿子不跟她一条心，一面恼怒儿子的忤逆。

　　郑槭原也不想惹得母亲大动肝火，可世事洞明，有可为有不可为。

　　心疼母亲这些年辛苦操持是一回事，让他蹚浑水又是另外一码事。

　　一码归一码罢了，郑槭不欲再惹得李夫人伤心转身便要走。

　　谁料，李夫人这回是铁了心肠要郑槭妥协，将桌子一拍便放出狠话。

　　“你若是对你舅舅见死不救，便是要逼着我死。”

　　“我死了，你们便称心如意了。”

　　李夫人的话如锥刺耳，直将郑槭逼停了脚步。

　　他垂了眼，也有几句话横在喉咙里不吐不快。

　　“母亲，这些年舅舅在冀州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您又帮着打点了多少？”

　　“您这回大可再帮着打点，到时候一并发作起来，咱们一家子黄泉路上好团圆，您也不必说这怄气话了。”

　　郑槭说完拔腿就走，只给李夫人留下一个决绝背影。

　　有些话憋在心里很多年，始终如鲠在喉，即便说出来了，心里头也是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

　　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被远派，祖父早年跟着太祖爷打天下早以身殉国，几个叔伯也都相继而去。

　　整个郑家老的老，小的小，这些年在上京并不大好过。

　　近年日子才稍好些，郑槭再不想轻易牵连进什么事由里去。

　　可惜，母亲心里只有舅舅，再没有旁人了。

　　明明母亲当舅舅是血亲，舅舅只拿她当是挡箭牌罢了，一遇了难就拿出来的挡箭牌而已。

　　他心里乱得很一路往府外走。如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直至接近傍晚，黄晕满落眼前的桥上时郑槭才惊觉自己竟然走到那天晚上许照存约他相见的桥上了。

　　孤桥寥落，亦如他此时。

　　远处的开阔，能清晰地看见一轮如金橘般的金红太阳缓缓回落，然后一点一点落到地平线以下去了。

　　残阳的绯红余晖慢慢地淡去，整个天便如墨点在水中晕开，呈现出一点极深的蓝来。

　　“郑槭。”

　　忽而间，有人唤他。

　　一回身便见许照存还是白日里那身装扮，只是手里多了一个匣子。

　　黑乎乎，由她素手端着看上去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虔诚感。

　　在一个完全空寂无人的时候，她就像从天而降一样突然地出现了。

　　远远看着她身上素衣轻飘飘的，像深夜起的一层寒雾。

　　“你……怎么来了？”

　　郑槭原本想着是巧合，可见她目光灼灼地向他走来，丝毫不像偶遇的样子便问。

　　暗淡的天光下他一双眼睛微微睁圆了，发问的模样有些呆。

　　许照存莞尔一笑，将原本端着的匣子抱到怀里举高递到了他面前，轻声细语道：

　　“我来给你送一样礼物。”

　　礼物？

　　郑槭原本应该对她这种突然出现又莫名其妙的说辞感到警惕，应该推开她手里的东西再退后一步拉开身距，保持安全距离。

　　可是他稍一垂眼最先看见的便是她那双黑色的瞳孔里此刻清晰倒影出景象。

　　有一点余霞的残光，还有……他的模样。

　　亮亮的，像还未出来的星子。

　　也许，就像她说的，礼物而已呢？

　　郑槭放弃了思考为什么许照存要送他礼物这个问题，而是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匣子。

　　嗯……有点沉。

　　“打开看看吧。”她声音里似乎含着某种期待。

　　是期待他收到礼物后的反应吗？

　　郑槭私以为这或许还是她第一次送人礼物，不管怎么样，他都应该表现出应有的欣喜来。

　　而当郑槭调整好表情，勾起一个笑容出来轻轻揭开盖子。

　　他的脸上的笑容就有如平日里除冻时，被人“咣”的一下敲碎的冰锥子般迅速裂开了。

　　“……这就是礼物？”

　　郑槭原本就烂的心情，在此刻烂到了谷底。

　　匣子里面四四方方放着的是一颗被完整割下来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