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不要这样》上观

2、小世界

　　林中不知何时起了风，刮得树梢伏倒一片，沉沉向地面压去。而搅得天地色变的狂风里居然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
　　方涧水看向风吹来的方向，目光沉了沉。他提高声音：“大家小心，有魔气溢出来了。”

　　方涧水方才站的位置离众人有些距离，他和裴锦说话也不担心被人听见，此时运起灵力，话音直达各位师弟耳边。

　　师弟们训练有素，大师兄一吩咐，众人立马整装，跟在他身后。往林中跑去。

　　行到一片空地，方涧水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景物似乎和别处没什么不同，但在方涧水的灵力探出去后，却奇迹般的在空中形成水纹扩开的景象。

　　他感知着魔气低头一看，果然在靠近地面的位置发现一处裂纹。纹路如破碎的镜面，丝丝缕缕魔气正烟雾般从裂纹中溢出来。
　　还真是来得及时，方涧水轻轻松了口气，若是晚来一步，说不定当年那个村子的惨案又要重演。

　　小世界外的结界原是天地灵气自发形成，要净化魔气还是得先把裂口堵上。方涧水两指并拢默念口诀，清泉般的灵力从他指尖缓缓流出，涌向裂口处

　　外溢的魔气停了一瞬，似有后退的趋势。可好景不长，转眼间魔气大涨，直接将裂纹撞出一个破口，疯狂往外涌来！

　　裴锦站在方涧水身侧，见状一言不发加大了灵力输送。
　　身后弟子立即上前，摆出一个聚集灵气的站位，接着往破口上输送灵力。可魔气的攻击愈来愈猛，破口眼见变得更大，眨眼已到方涧水腰间。他当机立断：“不行，魔气太多了，你们在外守着，我进去看看。”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从破口钻了进去。

　　小世界中乌烟瘴气，大大小小的烟雾一团团乱窜，而不远不近的天空之中，似乎有一团格外大的黑雾悬在中央。
　　不等看仔细，他后背上便一阵闷痛。

　　熟悉的气息萦绕上来，他诧异回头：“你怎么进来了？”

　　结界破口太小，裴锦进来的时候弓着身子，一张脸刚好撞在方涧水脊骨上。他摁了摁鼻梁，声音有些闷：“我来帮你。”

　　方涧水皱眉：“胡闹！”
　　他虽为人温和，但向来说一不二，平日领队的时候只管吩咐，从来不会有人不听他的擅自动作，所以队伍井井有条。
　　就拿洛酉来说，小师弟就算再担心他，只要说了乖乖待着，就不会愣头愣脑的乱跑。

　　见他如此，裴锦垂下眉眼道：“大师兄放心，我能保护好自己，不会给你添乱。”

　　方涧水叹口气，拍了把裴锦的肩膀：“下次不许了。”
　　“你看，”他指着空中那团黑雾，“周围小些的魔气似乎在听它差遣。”

　　“差遣？”裴锦惊疑不定。

　　魔气得名绝非谦虚，它的雏形真的只是一团雾气，噬人也不过是因与魔族同源，本能吞噬而已。什么时候还能用上“差遣”一词了，难不成是长脑子了？

　　方涧水自己也不太相信，但事已至此，他只能道：“先打散它试试。”

　　从腰间抽出长剑，他调动灵力，双指缓缓滑过剑身，如水的剑身上刹那光华流转，周遭魔气畏惧般纷纷避开。
　　但只是片刻，瑟缩的魔气又颤巍巍地围拢上来。方涧水凝目盯着最大的那团岿然不动的魔气想：还真是它。

　　长剑划过，扫出一片空地。方涧水飞身跃起，自上而下刺向魔气团，魔气往旁侧躲闪，然后避无可避地一头撞上裴锦打出的灵力。
　　被击中的魔气晃了晃，一时顿在空中，方涧水趁机出剑，正正刺入魔气中，魔气团浓稠如墨的黑色在被剑身贯穿的那刻忽地浅了许多，随即从它身上四分五裂般奔出许多小型魔气团，逃往各处。

　　方涧水稳稳落地，回身时却被一道白光刺痛双目，待缓过神来，只见裴锦不知催动了多少张符纸，将眼前一片大大小小的魔气团炸得奄奄一息。他嘴角抽动，光看炸开时的品相，裴锦手里的符纸至少也得值一块金锭。

　　师弟是不是早年被长老克扣狠了，现在有点报复性挥霍？

　　“好在还未成气候，我们走吧。”方涧水收剑回鞘，叫住裴锦。

　　“好。”裴锦嘴上应着，可收起符咒后又抽出剑来，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带着灵力的剑气挥下，稳稳劈在地上被魔气浸染的半死不活的杂草上，草根连带着干瘪的花骨朵被抛起半丈高，再软软摔在地上。
　　见方涧水似是不解地望着他，裴锦道：“这些杂草被魔气浸染已久，净化起来太浪费时间，不如先除掉。”

　　方涧水眉头微皱，仙门弟子所谓的净化本就是为小世界中的生灵祛除留存魔气，怎么能因为花费时间就将此间生灵斩杀呢？
　　他道：“无非是一时半刻的区别，我们此行也不必赶时间，走吧。”

　　似是察觉到什么，裴锦乖乖收回剑，跟着大师兄走到结界留下的破口处。

　　结界外的弟子们早已摆好了阵法，待他们出来立即将结界封闭，启动净化阵。

　　进化阵同时只需要五个人运转，方涧水查看一番见没什么疏漏，便找了片空地打坐。但一炷香时间过去，他心绪还是有些乱。
　　不管怎么说，裴锦总是他带上山的，他确实该负责。这孩子看着恭敬谦和，可行事却隐隐透着偏激，虽不算严重，却也不能放任不管。

　　方涧水脑子里飞快盘算着“师弟教育计划”，直到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抬眼看去，只见裴锦坐在他旁边，地上端正放着两个药瓶。

　　裴锦借着月光和结界上流转的光华，正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掌，看起来像是在……上药。

　　“什么时候伤到的？”方涧水起身离裴锦近了些，弯下腰凑近来看他的伤口。

　　不知为何，裴锦似乎下意识挡了一下，道：“可能是刚才不小心弄的。大师兄，我一只手绑起来不大方便，你能帮帮我吗？”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块素净的手帕，盖在抹了药的伤口上，然后轻轻往前递给方涧水。

　　说是递，其实只是略微往方涧水的方向靠了靠，然后他就这么不远不近地悬在半空，抬眸看着方涧水。

　　这幅样子看上去小心翼翼，似乎随时都会因害怕对方拒绝而收回手。方涧水又在心里狠狠叹口气，总觉得一年的叹气份额都要在这一天用完了。

　　他托住裴锦的手，仔细饶过一圈，然后在手背上打了个结：“出门历练，首先要顾好自身，其次才是修为境界。你我修行之人，当中正平和，固本守元。小锦，记住了吗？”

　　裴锦本来一直偷偷看着方涧水，听完这话后他愣了片刻，然后低头，盯着自己手背上打得板正漂亮的结，飞快地眨了眨眼：“嗯。”
　　片刻，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巧的药瓶，被一只修长莹润的手握着，递到他面前。

　　方涧水道：“我师尊练的，比一般丹药效果好些。”

　　方涧水的师尊云华长老，为人随和，于剑道一行颇有造诣，却少有人知，他老人家在丹药上也十分有心得。

　　裴锦看着那瓶丹药，突然伸出手，连手带药一起攥在手心里，片刻后，才缓缓松开些。

　　看他这幅样子，方涧水大致也能猜到，估计是从前不曾有人给过他什么。但是别怕，有师兄在，以后师兄送！

　　他有些心疼裴锦，也就任他握着，直到手上的力气松了些，才把药瓶轻轻放在裴锦手里。
　　还想说些安慰的话，身后却突然窜过来个人影。

　　“大师兄你们在干嘛？”洛酉从方涧水身后探出头，视线在裴锦和方涧水之间疑惑的滑动。

　　“小锦方才伤到手了，给他包扎一下。”
　　方涧水把手放在洛酉头上，刚想揉一把他的脑袋，就被洛酉眼疾手快逮住，唯恐被大师兄破坏了发型似的，迅捷无比歪过了头。

　　“嗯？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洛酉伸着脖子往裴锦包起来的手上瞧，他记得两人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但看着手帕上渗出来的血，他立马舌头拐了个弯，“这么严重啊，还流血呢！裴师兄你可得小心点，大师兄可会念叨人了！你这么大个口子，不知道得给他念几天。”

　　他比划着裴锦手上的伤口，面上满是真心实意的忧愁，可想他以前受过什么荼毒。

　　听洛酉说完，裴锦才舒展开眉头，含笑瞄了一眼跃跃欲试想捏住小师弟嘴巴的方涧水，道：“大师兄关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洛酉猛地呛咳出声，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裴锦打量一番，然后背着手颇为老成地摇头离去，是以大师兄绯红的耳根只有始作俑者一个人看到了。

　　净化小世界不难，只是格外消耗耐心，直到第三天上午，一行人才整装上路。
　　洛酉回望身后，刚净化的小世界格外萧条，有一种大火焚烧后的焦枯感。不过结界消失后，天地灵气自发围绕过来滋养生灵，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枝芽顶破泥土。

　　裴锦走在洛酉身边，问：“小师弟在想什么？”

　　“有点不太真实，”他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这就完成任务了？”

　　裴锦了然一笑：“回山的路还长，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呢，下次你来打头阵怎么样？你说呢，大师兄？”

　　旁听的方涧水骤然听到裴锦问自己，愣了一下然后笑道：“那小酉一路上可要勤修，别要师兄到时捞人就成。”

　　洛酉愤愤跺脚，一溜烟跑到后面找别的师兄聊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