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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番外 神不在的星期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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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缘分好比朝露。纵然相逢,终归短暂,也是时候该蒸发。
远在他国的齐木空助,给齐木楠雄和世初淳报了夏令营。
“楠雄,你之前要我赞助那个孩子提出的交易,现在可以为我达成了。放心,是在你能实现的范围内。”
“你不是很讨厌自生下来就享有的超能力吗?我有办法将它从你身上剥离出来。就看你敢不敢接这个挑战?”
“还是说,”
用兵之道,以计为首。心知弟弟胜负欲多么强盛的齐木空助,挑着眉梢,用上激将法。
“你虚弱到了连自己和周围人都守不住的地步。”
【应下承诺的是我,由我来践行,世初不去,她留在家里。】
“你真的认为她待在家里,会比待在你身边更安全,是不是太谦卑了,也太看轻自己的分量?”
“而且,这么重大的决定,你确定自己一个人就能承担,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你就能够替她决断?”
齐木空助怒极反笑,“你和她是什么关系,由得了你为她做主。”
眼见弟弟显而易见的不悦,他反而更欢悦了,颇有点受虐的体质在。
他直接连通世初淳手机,“我有能够让你结束轮回的点子,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不必过问他为何料事如神,齐木家两兄弟的智力本就站在人类顶端。
煎熬、悠久的长夜,似乎有机会能够迎来天光,世初淳没道理不应承。
两人对视一眼,携手抵达了发出邀请的基地。
基地全名超自然现象研究基地。在全世界各有分布,还有一处基地在研究人造神明,试图人为创造出荒霸吐。
进行实验的流程,远比两人想象的和善许多。
他们在基地里待了半个月,例行常规的服药、抽血检测,和平时的身体检验并无多大差别。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基地里还聚集了各个见识或能产生超自然现象的试验者。
其中一个长着龅牙,丑得很有特色。
对方是个自来熟,絮絮叨叨地讲述着有关基地里的情报。说聚集在这的成员,是为了承受被剥离出来的超能力。
想想就很可怕,如果承受不了,是不是会被当即碾压成肉渣?
【这和你一开始说的不一样。】齐木楠雄质问齐木空助。【你没有说过,我剥离出的超能力要转移到别人身上。】
他是想摆脱麻烦,可不是为了制造麻烦,或者贪图自己快活,把麻烦甩给别人,给其他人带去生死之忧的隐患。
“安心啦。和上个夏令营不同,来到这里的人,皆为有利可图,不用为他们的生死所烦恼。”
齐木空助意有所指,“投资苟延残喘者的生存,作为股东一员,到必要时刻为投资者奋战,效果不好撤资是理所应当。”
包括世初淳,她的生机有他的一部分,他拿回来也顺理成章。
仗着隔着屏幕,弟弟没法阅读心声的疯狂科学家齐木空助,是为了一腔私欲,将世界玩弄在股掌间,发动战争毁灭世界也无所谓的头号罪犯。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他能为了打败亲生弟弟,进行研究实验。以送温暖的名义,利用村里的老人,做成杀戮机器。
把亲生爷爷机械化,让奶奶使用过度使用就会加速衰老的药品。让包括爷爷奶奶在内的村民们,早衰而死,眼睛都不眨一下。
纵然横亘着割不断的亲缘关系,他也只认齐木楠雄一个。
他对地球和人类毫无兴趣,只对弟弟楠雄感兴趣。
在弟弟的挫败感,从便宜妹妹世初淳那里讨回来,这大概就是妹妹的用处。
作为家庭的一份子,也是该有点用了。
见证弟弟的冷脸,怒目以视,齐木空助冷汗直下,又情不自禁手舞足蹈。“你生气了?”
别生气嘛。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一个依靠人生存的寄生虫,碾死就碾死了,至于这副表情,大不了重新找一个。
天底下天才少之又少,寄生虫比比皆是。何必多叹惋。
【你的计划不会得逞,我和你的交易就此作罢,我要带世初回家。】
“现在才来反悔,会不会太迟呢?我亲爱的弟弟。”
齐木空助抚掌大笑,“拥有超能力的你,能与全世界为敌。可失去超能力的你又能做到些什么?”
“你失败的原因,是源于对自己过度自信,狂妄到自以为立于不败之地。”
齐木楠雄要使用超能力,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从他踏进基地第一天起,他就在不知不觉中,沦为被困住的实验品。
抽血是为了检测他身体素质下降与否,服药是降低他的抵抗性。大多环节单纯是为了拖延时间。
应齐木空助所言,一颗光球从齐木楠雄体内跳脱而出,是他赖以生存的超能力。
手上捧着一朵向日葵回来的世初淳,按着耳机,“回答我,这颗光球会到哪里去?”
出于对将死之人的怜悯,送这便宜妹妹一程,好让她黄泉路上能安息。齐木空助道:“自然是分发给集聚在现场的三千六百零八名试验者。”
“嘛,当然,能像楠雄一样驾驭超能力的人,少之又少,即便切分成三千多块,大部分人会在接触光球的零点一秒内,爆体而亡。”
世初淳沉下声,“你欺骗了他们,你根本没想让他们活着回去。”
“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是无辜的呀。”
齐木空助不接这个锅,“合同上的条例写得清清楚楚,可有几个人会认真查看?”
“在我的预算里,齐木楠雄的超能力与之共生,就算剥夺了,也会在之后的时光里再生。”
他只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暴走的超能力球体,照得室内亮如白昼。大有刺破天花板,逃出人为制造的牢笼的冲动。
联系前因后果,世初淳恍然大悟,她是命运的一个环节,咬尾之蛇的头早早出现,只是在此时才显露出尾巴。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命题。
她将新鲜的花束,放入齐木楠雄怀中。在他的注视下,后退一步。“齐木,你以后会成为神明的噢。”
【你要做什么?什么都不要做,站在原地,我会想办法解决!】
冥冥中有了预感的齐木楠雄,面额青筋毕露。卯着劲,意图挣脱专门针对他研发的束缚。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她,齐木楠雄或者世初淳,都得迎接属于他们的命运。
身为超能力者出身的齐木楠雄,自出生以来,就被夺走新奇体验。
比方说,完成某事的成就感、惊喜派对上的惊喜。
世初淳不同。比起惊喜,毋宁说是惊吓来的更多。
时常让他感到挫败。
神,无所不能。
她是他的不能。
他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对悲哀的无神论者无能为力。
超能力者也救不回来的不幸之人,造物主的恶作剧让人头疼。
尽管是他,当前也只能想出零星几个解决方案,生怕不够周全。
不断被剥离的超能力,朝着光球的方向集聚,齐木楠雄使用仅剩的超能力,等价交换。
交换的价格有起伏,市面上流通的取决于市价,非市面流通的,则取决于交换的人心目中的地位。
虽然有物化人的概率,但是世界上每个生命确实有标价的。
世初淳在他心中对应的价格有多少,他从未思量过。不得已而为之,,得到了让人痛心疾首的答案——
无价。
他没法用身边任何一件物品,交换来筹备着离他而去的世初淳,他错失了能扭转乾坤的先机。
时间是一刮就过的风,遍布大地,无迹无踪。墙上悬挂的时钟,不知不觉转了许多圈。
承载着绵绵蓝海的沙漏,一点一滴,渗透着他的缺漏。
叹此生幻梦短暂,可供人歇脚的安乐所,终是走到了头。长梦将醒,沉眠其中的旅人们,何不快快苏醒,认清现实。
全场满足超自然元素的第二人,世初淳当仁不让地接住了那颗光球。
她没有放任它有分裂的机会,而是不管不顾地全盘照收,不给它祸害别人的契机。
在融合光球的过程里,即步入死亡倒计时。
万千时空的镜片被打碎,一片片倒映出她暴死的惨状。
全身上下奔溅出细小的划痕,从每一条豁口溢散血液。
五脏六腑相继膨胀爆裂,喉咙涌出浓郁的腥甜气,要世初淳当即克制不住咳嗽,当即爆掉了一颗眼球。
一行鲜血沿着嘴角滑落,她开启全场强制传送。
从哪来,回哪去。连同这栋罪恶的实验基地也要一并摧毁。
【你不能——】
被万千光束锁定,开启强制传送的齐木楠雄,满脸不舍,在震惊与跌宕中徘徊。
原本应该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的少年,居然在定身镜光的多重威慑下,攥住世初淳手腕。
在最后一项超能力脱体而出后,才全身脱力,单膝跪地。
猛烈的狂风吹动少女灿金色裙摆,连动编着辫发的浅色发带,她一根根掰开他手指,“我可以。”
聪明的世初淳,愚笨的世初淳……
齐木楠雄多希望现在出现的是痴傻呆笨的世初淳,才不会叫人心痛的聪慧。
至少她没有多余的智慧,能做出令人痛彻心扉的抉择,却没有想过为人着想的心,无论聪慧或者蠢笨,结果全都一个样。
人生重大变故降临得猝不及防,温馨的日常在顷刻间崩塌,是他的傲慢自大酿造了苦果,只能张口吞咽。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结尾,会带着接近惨烈的刺痛完结。
金灿灿的艳阳普照大地,被岑天的大阔叶树冠切割成块。透过树叶之间的空隙,在二人头顶投下一圈圈椭圆形亮斑。
大地剧烈摇晃,撕开一道道漆黑裂缝。
宣告着他们的故事还远没有结束,只是各自失去了旁观的资格。
齐木楠雄会顺利进入高中,陷入循环,一直重复地上高二,而世初淳的时间会不停前行或后退,与他进行短暂的相交又分离。
洞察乾坤的少女,全程无喜无悲,只有一种果真如此,时辰已到的明了。
她眉眼如墨,浓淡皆宜。是极其写意的山水画,轻轻盈盈地凝望着他,吐露的每一个字词组合成流动的音符。
恬言柔舌,听着要人肝肠寸断。
齐木楠雄勉力捉着世初淳尾指,处于一种想牢牢抓紧,又唯恐伤了她的尺度里。
那些翻腾的情绪一下奔涌上来,在她似重情重义,又薄情寡义的篇幅里,捣鼓出阴暗的情绪。
或许,定然要将她弄伤、弄疼比较好。
她才能吸取到教训,而并非一次次假装驯服,暗地里强自忤逆。
然而不管他如何不愿,如何挣扎,那番话依然是完完整整地讲述而出。
超能力者的思想操纵,顷刻覆盖了世界。稍微动念,便是彻头彻尾的改变,混乱的地方会有新的记忆补全。
比如,力挽狂澜的不是某位少女,而是飘摇的向日葵种子。
“齐木家养育的女孩的相关记忆,全部抹掉。”
话音刚落,世界性的认知就此扭转。
从家里床铺坐起身的粉发少年,迷茫地左右张望,眼角残留一滴水渍,滑落脸颊,悄无声息地掉进被褥包裹的棉絮。
似乎是打哈欠分泌的生理盐水。
眼泪和生理盐水有什么区别,难道真的有人能搞清楚它们之间的差别。
在距离齐木家相距遥遥的地界,一座超能力者实验基地连片崩塌,大批建筑群沉入地底。
多少年后经由地壳运动,翻出来一具无人拾捡的骸骨。每个关节四处散落,七零八落地被鸟兽叼食。
连一座孤坟也没能享有。
要是拥有记忆的齐木楠雄在这,一定能够认出来。
毕竟他看了她那么多次,那么多次的那么多次。
尽管因着透视的缘故,任何人凝视久了,人体结构在他眼里会变成一具光秃秃的骨架。
比起外边那层浮华无用的皮囊,更像是一具古怪的骸骨,顶着由满身血肉框架构建而出的衣服行走。
饶是如此,也看得有滋有味。
怎么看也看不厌,如何瞧也瞧不烦。
就这样一辈子看下去,也会心情良好。
然而,辛苦熬制的糖霜会过期,缺乏联结的纽带会断裂。
在那些他已尽数遗忘的日子里,齐木楠雄打着瞌睡,世初淳在他脸上画圈,突然停下动作。
脸上墨渍乌黑一大片,他眯着眼,牵着世初淳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握,柔声地询问她在看什么。
“在看你。”
金色沙滩上堆垒的堡垒,被海浪冲没。
游玩时的愉快如被冲上海滩的盐巴,一粒一粒暴露在阳光下,晒得洁白如雪,撒进心里,激出了酸涩。
神与无神论者,神于无神论者。
双方均遗忘了的往事,在神明创世的星期天,于修整待业的安息日里,再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