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结缘，徒增寂寞》照花影

57、番外 神不在的星期天

　　没能成功复仇的少女，失去双臂，死在了与空空荡荡的家里相距遥遥的地段。

　　一段记忆播放完毕，齐木楠雄从记忆的漩涡里挣脱出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蛋，微微挣出了凝重的裂缝。

　　“什么声音？”

　　一道手电筒的光照过来，持枪的保安过来巡逻。

　　手电筒所扫之处，站在原地的只有两只猫。

　　一只白猫，一只黑猫。黑猫的腿好像受了伤，扭曲的姿势存在骨折的风险。

　　“两只野猫而已，估计是从哪里溜出过来的吧。”另一半同伴回他。

　　“唉——你看看，这只黑猫是不是浮起来了？”刚才提问的保安大喊。

　　另一人定睛一瞧，只觉得他大惊小怪。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寻常的小事搁那咋咋呼呼的。

　　“嘿！你看错啦。是白的那只叼住那黑的后脖梗，不知道要把它叼到哪里去。”

　　“可能是要治疗吧。猫都这样，习性问题。眼神不好就多看看，少动嘴，别成天有事没事，一惊一乍。”

　　顶着两人的争议，变身为白猫的齐木楠雄，叼着变成黑猫的女孩，三下五除二，跳离他们的视线。

　　他要使用时间回溯，恢复女孩身体，脑海里浮现起妈妈的嘱咐，“楠雄，不要在人前使用超能力哦。”

　　齐木楠雄想了想，手按在黑猫腿上，使用回溯。

　　新超能力心灵占卜，同时启动，零零散散的记忆片段，展现在眼前——

　　四处奔波的自动书记人偶，憎恶着掀动战争，致使生灵涂炭的杀人兵器，殊不知自己也是推动命运的一大环节。

　　越想阻止，越是亲手促成悲剧……

　　温馨的二人家庭，因狂热的信徒到访，戛然而止。

　　为保证皮囊的新鲜程度，在人活的时候剥下来。完整剔除了，只剩下里头包裹的肉块，跌落地面，品味着体内鲜血一点点流干的滋味。

　　“滴滴嗒嗒……”

　　“滴滴嗒嗒……”

　　在岁月洪流下冲洗到模糊的，是千疮百孔后渐渐破碎的情感，还是回忆起来对应不到姓名的脸。

　　齐木楠雄不忍再看，撤回了手。

　　女孩的身体恢复成受伤之前的情状。

　　看来他以后得戴个透明薄膜手套，才能避免一不小心窥探到旁人事物的过往。

　　齐木楠雄运用心理操纵，改变了夏令营群体人员的认知，使深残黑的实验基地转变为似模似样的正规营地。

　　在转换负责人和全部工作人员思想过程中，他进一步掌握到关于世初淳降临到这方时空的情报。

　　她作为被实验对象，加入基地。

　　本人在这世界上尚且处于黑户状态，没有详尽的身世背景。

　　失踪了，也没有人会搭理。

　　对园区而言，是个极其方便的实验素材。

　　类似齐木楠雄这类普通家庭塞进来的小孩，虽然到头来处理起来麻烦一点，但也不是那么的麻烦。

　　好比每个学校每年会固定跳上几十、上百个学生，公司里过劳死的职员们，死亡率只增不减，全是日常到让人觉得厌烦的事。

　　庞大的社会是架冷漠无情的机器，专注于向前滚动，全然无视被它碾压的、抛弃的对象，承担着何等苦痛。

　　它是永不停息的太阳车，一刻不停地运转。

　　直到承载的乘客们集体被泱泱热量融化，浓缩为恶心的流质，倾覆车轨，才会停止前进的车轮。

　　攻克语言障碍，是穿越首先要面临的重大关卡。

　　当然，这对齐木楠雄来说，没有丝毫的妨碍，他能直接通过心声传导，忽略掉语言相关的阻碍。

　　而世初淳每穿越一次，就得从头学习一遍语言。

　　因为她并不固定在同一个时空，来回穿梭，还会跨越时间、超越空间，每次好不容易在当地熟络，习得生存技巧，就会暴死。

　　然后赓续下一步，重新学习。

　　痛苦也好、悲哀也罢，穿越的进程没有源于个人的喜怒哀乐而延缓半分。

　　再铁打的人经历无数遍悲欢离合，也免不了肝肠寸断。

　　而纵然柔软的心肠断上一千次、一百次、一万次，看不到尽头的旅程依旧不会停止。

　　忘却了过去，在现在迷途，恐惧于未来……

　　长途跋涉至今，疲惫到顶点的旅人，终于放弃了思考。

　　终日作漂浮的幽灵活着，做个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什么都没有想，什么也不用想。

　　想与不想，于既定的命运而言，无伤大雅。

　　她在这个世界死了，会在下一个世界复活。绞尽脑汁活下去，也会因不知从哪里来的飞来横祸，瞬间丧亡。

　　结交的友人，珍惜的亲属，亲朋挚爱、故友至交，一个个离她而去，或反过来，她不得已离他们而去。

　　早就沉重不堪的身心，再撑不起希望的拖累。精密繁琐的仪器反复运作，会在光阴腐朽后故障失灵。

　　跨时空持续着永无止境的旅途的行者，脑子坏掉了，人也被逼疯了。

　　比起做一个身心健全的正常人，还不如当一无所知的傻子来得好过得多。

　　至少不用再直观的承受生离死别，也不用清晰地感受到皮肉之苦。

　　她不想当人，不想出生，唯一的念想就是永远的终结。

　　好也罢，坏也成，请降下永久的安宁。

　　再罪孽滔天的罪徒，犯下天下之大不韪，赎了那么久的罪，也应该赎完自己的罪孽。

　　为什么她的折罪之旅永无尽头，似乎永永远远都看不到终点。

　　而脉脉悲伤如涓如流，悄无声息地淹没她上千回。

　　现如今呈现在齐木楠雄面前的，就是一个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躯壳。

　　不堪重负的灵魂在浩瀚识海沉睡，放弃了冒出海面呼吸的打算。

　　作为旁观者的他，不能置喙。

　　显而易见，脱胎而生的傻子，对自己的新形象接受良好。他甚至没办法识别出她究竟有没有接受这个概念。

　　只是翻个身，接着沉睡。

　　没有撬出有用信息的世初淳，对基地的价值，是个可测试药物功能的培养皿。

　　在他们看来，呆呆傻傻的女孩，是喂的药多了的缘故。

　　好在她基本生存能力尚有，才没有颇费功夫，提前报废。

　　就是她时常会做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譬如，刚才的跳楼并不是为了寻死，而是按部就班地参加露天营地活动。

　　从三楼走到一楼，太疲惫。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索性兜头跳了下来。

　　看过世初淳经历的齐木楠雄，沉默不语。惩治基地人员的心，愈发浓重。默默无言地将惩戒提上日程。

　　他一边给基地的人进行大换血，让他们伏法的伏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一边细心地养育着自我封闭的女孩。

　　养育这个词，对还在上幼儿园的齐木楠雄来说比较朝前，但他是确确实实照着做的。

　　无尽的疲劳束缚住世初淳手脚，让她有时能保持正常人的行动，有时僵硬得无法动弹。

　　等闲的呼吸很累，张开口咀嚼饭菜很累，心脏压了块重石头，分分秒秒沉得她喘不过气来。

　　心放在胸口的位置，想要挖出这颗还在维持跳动的心脏，掏掉了，是不是就能卸下重担，由此好过得多？

　　或是永远不能。

　　听说晒太阳是能恢复精气神的有效方法之一，齐木楠雄就定时定点，使用变身技能，将他和世初淳双双变成猫。

　　叼脖子这件事，一回生，二回熟。

　　他已经能做到精准地咬住她后脖子的一块软肉，熟稔地抬起来，托起她整个身子，一路运送，将人叼到屋顶上晒太阳。

　　火燎燎的红日高悬，致力于给每一个辐射到的生物一巴掌。

　　在阳光的热情款待下直打盹的黑猫，懒洋洋的，没有精气神。浑身毛发打卷，乱蓬蓬的，分不出梳理的精力。

　　只是被火力全开的日光晒得久了，浑身爆发出电影院爆米花的香气。

　　齐木楠雄一只爪子压在她肩上，生怕把人给烤糊了。

　　有道是劳逸结合，日光也应当和月光协调而至。在普照众生上分一杯羹。

　　鸦默鹊静，群鸟归林。在大通铺假装睡着的齐木楠雄，会在熄灯过后，隐匿身形，潜入女生宿舍。

　　流畅地找到世初淳睡着的铺位，肉嘟嘟的爪垫拍一拍，把睡得七荤八素的女孩拍醒，变成猫。

　　在被打扰了睡眠的黑猫小小声的抱怨下，一爪子堵住她的嘴，叼着她悬空，熟能生巧地去淋浴月光。

　　沐浴寒光，踏月而行，并非齐木楠雄脑袋一拍想出来的馊主意。

　　桩桩件件，皆有据可循。

　　东方传说夜晚的月亮凝聚天地之精华，能够让花草树木幻化为人。西方则有狼人对着月亮长嚎，变回原形的传闻。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好心肠的正义使者，只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行径，凑巧有利于他人。

　　天上的满月硕大无朋，寥落的星辰为迷途者引路。

　　神气的白猫尾巴翘得高高，似一根直立的芦苇。嘴里叼着无精打彩的黑猫，灵敏地翻过墙壁，绕过众多障碍物，跳上屋顶。

　　变猫的时间长了，两人或多或少沾染一点猫咪习性。

　　齐木楠雄会不由自主地舔起爪子，用倒刺辣的舌头梳理周身毛发。

　　浑身懒洋洋的黑猫，趴在原地，全程没有动弹一下。

　　主导着在哪里被放下，就在哪里一动不动地趴着。

　　等齐木楠雄回过神来，他已经帮世初淳舔好了乱糟糟的毛发。舔了一嘴毛的男孩蓦然怔住，忙不迭后退三步。

　　还故作轻松地安慰自己，此时此景，当前发生的状况，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用来打发时间的无聊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