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五章·4 ...
-
静海市方方正正,三面环水,经济因此发展地并不算差,不过静海的主要产业并不像周边城市,主要为工业或贸易业,而是更偏向于农业。其下属的海门市就大多是农村,农村里不务正业成天溜达的人比起城市更不算少,沈幕望就是其中一人。
自从初中毕业后,沈幕望就在村外镇上的台球厅里,跟着一个叫大丁哥的人混社会。大丁哥混得很开,管着这附近的一家台球厅和一个棋牌室,油水不少,自然就得找不少小弟撑撑场子。大丁哥刚遇见沈幕望时,全没想到他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沈幕望瘦瘦高高,生得白净,但脸上红痘却不少。他长得挺帅,看着也成熟,最关键是口齿伶俐,说话最讨大丁哥欢心,没过几年就成了大丁哥的心腹手下,充当“军师”一角。
沈幕望之所以被大丁哥称为军师,并不是他能在村口械斗里面指挥着小弟大获全胜,而是他捞钱的能力。台球厅和棋牌室确实能赚钱,但能赚到的数额早就固定,再过多少年也只少不多,沈幕望就让大丁哥再开两家按摩店——这附近尽是些干苦力的农民和工人,没啥文化,生理需求还大,比起打牌,按摩店更能刺激他们的欲望。大丁哥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女人认识得自然也多,不多时便找到了一个老鸨,让她纠集了四五个面色长得还算过得去的年轻女人,在棋牌室边上就开上了一家按摩店。来打牌的人出门就能按摩,享受一条龙服务。生意自然兴隆,虽说镇上按摩店并不算少,但里面大多是些年老色衰的货色,附近的嫖客早就腻了,现在见到年轻的技师自然是眼前一亮。
大丁哥高兴得很,又盘下了个门面,让沈幕望自己再去开一家按摩馆,赚的钱三七分成。大丁哥让沈幕望去打理按摩店,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本不是什么做生意的主,他白天也要打打牌,晚上也得按按摩——三家店已经是他管理的极限了。另一方面,也算是给沈幕望的奖励,自己又能躺着在家挣钱,岂不美哉?
沈幕望在17岁的时候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前暗红的灯光和几个抽烟纹身的小姐让他一个月就成了万元户。此时大丁哥已经快四十了,身边的小弟也都算是些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沈幕望偶尔去棋牌室看看他,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嘴里发酵的烟臭味。
看着沈幕望来了,大丁哥叼着根大苏斜眼瞟了瞟他,就点头让他坐下。
“嗯,小沈来了。”
“大丁哥好,来,都叫大丁哥。”
大丁哥看到沈幕望身旁站着两个痞里痞气的年轻人,不知是轻蔑还是高兴地笑了笑,对他说:
“哈哈,有能力了,你也有小弟了啊?”
“大丁哥抬举了,我都是你一手带起来的,我有今天的成就不都仰仗大丁哥。这不,我们两家按摩馆最近生意是好些,但想闹事的人也不少,有些心腹总比被砸店还得交个保护费好。”
其实大丁哥也知道沈幕望最近势力渐起,招得小弟十人有余,也不做些到处收保护费的勾当,反而是轮着在按摩店和棋牌室台球厅站岗。大丁哥身边的人退的退,走的走,剩下的这几个三四十来岁的人也都是些游手好闲之徒,每天在棋牌室赚点小钱也就是全部营生。大丁哥并不是什么斗狠好恶之徒,年轻时家里还剩点小钱,自己更不是读书的料,早早就出来买了几台台球桌和麻将桌就开始了小生意。他长得肥膘满身,又是一米八的大个,加上一脸凶神恶煞的神情,倒是轻松就召集了一批跟着自己的小弟。那是打架冲突的活都是大丁哥靠自己的手下林哥带着小弟去冲锋,自己也不出面。后来林哥在一次群架里被人削去半边胳膊,但也一榔头闷死了镇上对家混混的老大。林哥被枪毙后镇上便太平了许多,只有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混混还会逞能打架,掀不起什么大浪。大丁哥靠着几间店能赚的钱多了,养着几个“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其他边缘人物就慢慢淡出了他的身边。
大丁哥还是存得不少家底,他自觉等时机成熟了便可以把这些店铺都交给沈幕望管理,自己就享受退休生活去了。可最近他总感觉沈幕望所图愈加之大,心里倒有些惶惶不安。
不过眼前的少年倒依旧是和风善气,着一身白衣在旁为大丁哥和一同打牌的几人沏茶倒水。大丁哥让他上来也打上几轮,沈幕望就笑着推脱自己牌技不精,输钱给几个大哥不过权当是孝敬些许,就怕众人因此觉得无趣,扫了大家兴致。
大丁哥大笑道:“打牌还不简单,来,上来打几轮就会了,我们几个老大哥就当给你上上课,你现在赚得钱给我们交个学费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幕望学得倒是挺快,打了几日牌后也能和这几个牌场人精打得有来有回,什么斗地主、炸金花、德州、扬州麻将都掌握二三,沈幕望也发现,这打牌能赚得钱并不比按摩店少。
“大丁哥,这棋牌室能赚的钱也不少吧。”
“那肯定,你来我们这之前,我不就是靠棋牌室和桌球室起家的?我们这都还只是就赚个场地费,人家开赌馆的,赚的那才叫一个狠字!”
“有什么区别吗?”
“赌局流水大,用筹码,赌场抽点成就是一大笔钱,再弄几台老虎机,钓鱼机,偶尔再宰几条大鱼,那钱哗哗地来。怎么,开始对棋牌室也感兴趣了?”
沈幕望笑笑,摇摇头道:“没有没有,我跟着大丁哥有口汤喝就行。”
大丁哥倒是毫无所谓,拍拍沈幕望的肩膀,说:“我也老了,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身边最聪明的就属你,过个几年我退了,这些店都是你的,到时就是我喝你沈幕望的汤了!哈哈,所以最近几年,你就跟着我好好学,之后你自己做大做强吧。”
沈幕望受宠若惊般地点头哈腰,连连感谢着大丁哥。大丁哥这才笑笑,继续打起了牌。
在棋牌室呆了几日,沈幕望回到按摩店时才发现出了大事。店里的小青哭哭啼啼地在老鸨身边哀求,沈幕望上前一问才知道小青在接客的时候染上了梅毒和艾滋。见沈哥一回来,小青扑通一下跪倒在沈幕望的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哭着让他给自己做主。一般情况,按摩店的小姐都会自备避孕套,人来人往的嫖客哪知会不会带着什么病毒?可沈幕望却不这么要求,反而让小姐们都主动提出可以无套□□。一些嫖客们就好这口,为此肯出两倍的嫖资,小姐们能赚得更多,倒也并不在意。只不过之前都还相安无事,直到现在才查出这小青因此感染了性病。
小青极瘦,让人分不清她是生病如此还是本身就骨干苗条。她的面容姣好,画着一抹淡妆,若不是带着病,此时泪眼婆娑的样子谁见皆怜。只不过现在她身上带着这两种病毒,身边的小姐和老鸨都避之不及,唯有沈幕望并不嫌弃,把小青搀扶起身,擦干泪珠,温柔道:“你是为我卖命的,我自不会辜负你,你现在接客是不行了,先去我家住几日再说。”身边的小姐们不禁咋舌,这小青虽说长得漂亮,但也不至于能让沈老板神魂颠倒,毫不嫌弃吧。小青也是不敢相信眼前男人所说的话,吓得愣住,但片刻便噙着泪连连点头。此时对方就是她的救命稻草,自己生病后需要用钱的地方比原先更多,她本花钱大手大脚,除了接客却无其他收入手段。现在能有人愿意收留支持她,她哪能管什么人品道义,只像落水的人死命攀住前来搭救人的身体,也不顾会不会把救她的拖入水中。
跟着沈幕望到了他的农民房后,小青发现自己老板不但平时不邋遢,家里的布置在农村也算考究。一楼摆放着的都是些木质家具,客厅放着接待客人用的大茶桌,对面则放着台彩电。楼上三间房也打扫得整洁,其中一个没关门的房间,里面还放着个梳妆台,看来那平时会住个女人。
小青跟在沈幕望后面,不敢说话,但她肯定是想住进刚看到的房间的。那房间的床很大,还放着席梦思和粉色的被子,她正准备悄悄猫过去瞧一眼时,却被沈幕望一把拦住。小青回头,被沈幕望脸上的怒气吓得一抖,但对方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妹妹来找我时住的房间,你不要乱进,今天是开着门给房间通通风,平时都是关上的,你的房间在这,跟我来吧。”
再往前走去,沈幕望打开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进去后房间很小,只放得一个1m2的双人床和一个小桌子,桌子上开了一扇小窗户。不过房间依旧整洁,小青也觉得这个房间很有安全感,并不失望。
沈幕望站在门口,看着小青收拾着里面的房间,对她说:“你跟着我也很久了,这次出事原因也在我,所以我肯定要对你负责。我给你介绍个大活,事成之后我给你十万块,你拿着这钱想治病也行,想去玩也行,随便你,我不过问。但这件事情,你只需要听我的,照做,不要问原因,不要问后果。事成之后,你拿钱走人,我们之间的事不许和任何人提起,你从此也不认识我。”小青回头,只看见沈幕望的表情十分严肃,两个眉毛拧成一条,和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她怯怯地问道:
“是什么事,怎么给我这么多钱。”
“放心,不是什么难事,还是你的老本行。过段时间我会去金陵门山,你过两日先过去,我先给你买好火车票,再给你点路费,你到了之后去门山初中附近,找一家“梅红足疗店”,进去和老板说你要做小姐。你生病的事自然要隐瞒。”
“沈哥,你去门山干嘛,在我们这,你已经是老大了。”
“人总想往大城市走走,对吧,我还年轻,去闯闯也正常。”
“也是…不过我就去当个小姐吗?这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钱?”
“差不多就是做小姐,具体的事情,你走之前我告诉你。”
过了几日,是沈幕望的生日,他在江边的一家饭店摆了两桌,把自己的小弟和大丁哥几人都请了去。大丁哥奇怪,今年应该是小沈的19岁生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年份,怎么突然摆这么大谱。身边的兄弟笑呵呵地打趣道这是场鸿门宴,沈幕望要把大丁哥给“做了”。大丁哥怒骂那人,心里却也犯着嘀咕:这小沈打着什么主意。
宴会上,众人喝得尽兴。酒到浓处,大丁哥搂着沈幕望,哭诉着这数年的奋斗历程,说得自己就像沈幕望的父亲,把他从啥都不懂的小白脸拉扯到现在独当一面的大老板。沈幕望微笑着陪他喝了一杯又一杯,也任由大丁哥把泪水和鼻涕甩在身上。
到了快十点,大丁哥已经喝得醉意□□,快不行了,沈幕望见状,驮着大丁哥,招呼了几个小弟往外走,说是让大丁哥吹吹风醒醒酒。
等到走到江边时,刺骨的秋风把大丁哥吹得一个激灵,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倚着江边的护栏,周围只站着沈幕望和数个他的贴身兄弟。
大丁哥脸红着,瞪大眼睛问:“小沈,怎么了?”
“没事,我带你出来醒醒酒。”沈幕望站在对面笑着说道。大丁哥摇摇头,直呼外面实在太冷,快把自己送回去。
沈幕望面容淡淡,解释道:
“大丁哥,有些话,我想和你单独说一下。”
大丁哥不知是怕还是冷,浑身打了个冷颤,只觉得□□一股暖流,还好他用力憋住,不然他的裤子已经湿了。
“我们在海门这打拼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吃穿不愁,可是,我志不在此啊。”
大丁哥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害怕的表情,喃喃道:
“他妈的,真是没心没肺的狗日的,亏我还把你当干儿子看,都给你,都给你!”
“大丁哥,你说什么?”
大丁哥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说我把我的店都给你。”
沈幕望笑笑,说:“我想要的可不是这些。”
这笑容让大丁哥更加胆寒,背后冒出的冷汗让毛衣腻在身上,只觉得刺痛。不要店,那要什么?!这小子要把我全部榨干吗?我留给自己的养老钱都得要去?还是要直接把我灭口,要把我的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沈幕望朝大丁哥走来,大丁哥早就醉得不行,刚才被吓后更是站都站不稳,身边还全是沈幕望的人,自己想跑是肯定不可能的了。大丁哥索性闭上眼,只等着沈幕望过来,若他不仁,自己便抱着他一起跳江!
可是半天都没什么动静,大丁哥感觉到自己身上披上了一件外套,再睁眼,看到沈幕望把他的外套给自己披上。
“大丁哥,你理解错了,我不图你的店。今天这顿饭,是我和你,还有我的兄弟们的告别宴。我过两天就去门山了。”
大丁哥愣住了,半晌嘴巴才动了起来:“去门山干什么?”
“去做大事。”
“什么大事,我们这里的事情还不够大吗?”
“一件事对于不同人的重要程度是不一样的。”
“什么事情,你跟大丁哥说,我们什么关系,有什么难我们一起扛。”
“不说了,大丁哥,你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你于我就是我的再生父亲。来,这是小钱,我最信任的手下,很能干,我走了以后他绝对能胜任我的职位。我知道你累了,不想干了,这些兄弟都是我的好哥们,听我的,自然也听你的,你就‘躺着收钱’就好。”
“哎,你。”
“大丁哥,这一别,我们这辈子恐难相见,希望你来日保重。”
说完,沈幕望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大丁哥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沌。
从宴会离开后,沈幕望径直去了火车站,站在门口的小青笑着向他招招手。沈幕望笑着走了过去,把火车票递给对方。
“喝了这么多酒?”
“嗯,我跟你说过的事你都还记得吗?”
“记得,这几日我都在准备。”
“过去了,接客的时候都让客人戴好套,问题就不大,以后见到我了也绝不能和我打招呼。然后,你把这个人的样子记住,如果接到他的客,你就让他别戴套了。和他做完后你立刻回静海老家,去你爸那,然后我就托人把十万块钱给你。”说罢,沈幕望把一张照片递给小青。小青看了眼,上面是个胖男人。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沈哥,你真是我的大恩人,没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的!”
沈幕望点点头,没说话。
“所以,我就只要和这个人做一次就行了?然后就立刻回老家?”
“嗯。”
“他不来怎么办?”
“他会来的,你只要把他的样子记住,等着就行。”
“沈哥,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啊?有个名字我好认人。”
“陈鸿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