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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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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林瑜终于完成了毛格的稿子。
她在交易平台上将电子文件按程序提交,在点击确认发货的流程时,眼尖地看到毛格的IP地址从上海变成了北京。
毛格和林瑜都相互交换了彼此的背景,毛格刚大学毕业,在上海和他朋友一起创业,他家里的情况也和林瑜先前设想的大差不差——他家境很好。
毛格很礼貌,说话也有趣,他们的聊天互动也渐渐多了起来。
鱼飞飞:最近去北京玩儿了吗?
只过了几分钟,毛格那边便有了回复。
毛格:嗯,来找我朋友,在这边玩两天。
毛格:我刚刚浏览了一下稿子,做得很好。
毛格:细节放大也很能打,很适合做成大幕布挂出来宣传,辛苦你了。
下一秒,林瑜便收到了尾款到账的消息。
钱一到账,林瑜和这幅画的关系仿佛就被斩断了,就像当年那条被丢进缸里的蝴蝶鲤,提交参赛作品的那一刻,它就不属于她这个创作者了。
那在幅画也许被收纳到了学校某个用来存放画作的库房,不为人知。
但它遗失了,或是被损毁了呢?
林瑜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心里有些不痛快,可她毕竟无从得知。
林瑜在这条鲲鹏上花费了接近两个月,说到底,她还是有些舍不得。
她问毛格,他和他的朋友大概什么时候会用到这幅画,等它被挂出来了,能不能拍张照片给她看看。
毛格: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毛格:前段时间他那边的资金出了点小问题,原定时间是在今年六月,现在可能还得再往后推迟。
毛格:诶,我记得你说过你以前在北京工作过一段时间。
哪里是我自己说的,明明就是你套出来的,林瑜心想。
每次和毛格聊天,他的信息都像是狂轰乱炸的意大利炮,往往林瑜还没回复,那边就又发来了一连串的四五句,如果加上表情包,那就更多了。
林瑜再次理解了什么叫做视觉上的聒噪。
很多时候,林瑜不得不用语音输入。
毛格:你以前做的啥工作啊?
毛格:我能问问吗?
你问都问了……
鱼飞飞:在我朋友开的公司里做服装设计。
毛格:那很厉害了。
几个记忆片段又在脑海里闪现,佘引章的脸庞又在林瑜脑海里逐渐明晰。
看着毛格发来的信息,林瑜近乎自嘲地扯扯嘴角。
鱼飞飞:一般般吧,江郎才尽就回老家当老师了。
做设计这行最害怕的就是灵感枯竭,林瑜说的是实话,她是这样,丁羽也是这样,很多她了解的其他人,也是这样。
毛格:你……不喜欢你之前那份工作吗?
鱼飞飞:不好说。
鱼飞飞:能接受,但不是特别喜欢。
毛格:是因为太累了吗?
林瑜的手指从键盘上缩回去一点儿,大拇指摸索着剩余四根手指的指甲盖。
鱼飞飞:兴趣不在服装设计上吧。
鱼飞飞:我还是更喜欢一个人画画,或者是一个人独立能完成的工作。
鱼飞飞:团队合作、和太多人打交道的事情对我来说消耗太大了。
毛格:是这样啊……
毛格:那你为什么能坚持三年?
毛格:如果换我是你,我应该在最开始的几个月就会选择换工作了。
鱼飞飞:说起来我自己也觉得挺可笑的。
鱼飞飞:刚开始接触服装设计这一块的专业知识时,刚好是我家里要我去考教资的时候。
鱼飞飞:我应该,不是很喜欢被安排。
林瑜还没和人说过这些事,但和毛格的互不相识给了她一层能敞开心扉的安全感,更何况,毛格的大大咧咧总给林瑜一股隐约的熟悉感觉。
林瑜没有隐去她对佘引章曾经抱有的爱情幻想,大致讲了她在北京发生的事情——如何从学姐学妹的关系变成上下级,又如何变成无话不谈的亲密挚友,又如何因为她的自作主张毁掉了这段关系……
毛格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复林瑜的消息,林瑜发过去的消息却一条一条变成已读。
毛格大概就坐在电脑前看林瑜敲出来的大段文字。
林瑜有些紧张,她的眼睛停留在最后一条信息上。
她不知道毛格对此会评价什么,林瑜怕他觉得自己又轴又傻——至少她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一段好的友情和亲情、爱情一样弥足珍贵,我不觉得她会因为你的感情而讨厌你。
如果我是她,我会很遗憾失去一个好朋友。
看着毛格发来的信息,林瑜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听你说了这么多,你和她完全是不一样的人,因为性格互补所以能格外亲密,但是到最后,误会的产生也是因为性格的差距太过于大。
林瑜鼻子一酸。
可是到最后,能有什么误会呢……
林瑜深吸一口气,撇过头试图平复下汹涌的情绪。
话题被林瑜草草地结束。
林瑜说她得早睡,明天还得去学校监考,她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躺回了床上。
这晚,林瑜还是没被放过。
梦里,林瑜站在北京飘雪的借口,脸上很疼。
她好像忘记了所有在北京的人和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北京。她伸手,在胸口抓到了自己的工牌,上面有自己的照片和名字信息,其余的都看不清了。
对,我叫林瑜,然后呢?
林瑜心里升腾起足以让她窒息的恐慌感。
我该往哪边走?
她迷茫地走在路上,梦里的天空灰蒙蒙的,不止是天空,一切都是黑白色调的。她左转右转,终于看到了一栋熟悉的建筑物,她本能地走进去,最后茫然地坐到了一中的教师办公室里。
办公桌上的电脑开着,上面自动播放着教学PPT,桌面上摊开的本子上是写到一半的教案,字迹是她自己的。
她麻木地拿起笔,要接着往下写,却在门口听到了一阵笑声。林瑜抬头看去,门口站着拿着茶杯的何龙琛,哈哈笑着看她。
林瑜放下笔,她想,她应该离开这里。
林瑜出了门,继续走啊走,脸渐渐不疼了,身上也暖和起来了——她终于看到了一栋散漫阳光的小房子。
她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里摆着一个木质画架,阳光从玻璃窗上洒落,把整个房间都照得透亮。
屋子里很暖,林瑜坐在画架前的小凳子上,出于肌肉记忆拾起了笔。
她没有作画,只是拿着蘸满颜料的笔刷,在雪白的纸上一下一下地戳……
林瑜的生物钟赶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刻把林瑜闹醒。
她吸了吸鼻子,起床给自己套上厚外套。
李丽红和林方诚已经坐在桌上吃上饭了,李丽红熬了粥,蒸了包子,还给林瑜额外准备了豆浆和一小碟咸菜。
林瑜是去北京之后才养成了喝豆浆的习惯。
“待会儿你爸开车送你去学校。”李丽红替嘴里塞着包子的林方诚说道。
一种她还是个学生的错觉向林瑜袭来。她的嘴巴机械的咀嚼着,昨晚那个梦做得太长,实在不是一个能让人安睡的梦,以至于她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
“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李丽红问。
“嗯?你怎么知道?”
“你妈半夜上厕所,顺便去你房间里看了一眼,你讲梦话就算了,被子都没盖好。”林方诚说。
“我说什么了?”林瑜望向李丽红,有些紧张。
“就‘去哪里’、‘往哪儿走’这些,梦到迷路了?”
见李丽红的语气平常,林瑜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不是学校那边压力太大了?等学生考完这两天,你好好休息两天,然后我带你去提车。”
车款已经付清了,林瑜本想着用自己的存款,林方诚却提前全款买下。
“到时候你再和人出去玩儿就别抢我车了,都五十多了我,还让我去挤公交上下班,一点儿不心疼自己爹。”
“嗯。”林瑜笑了一下。
八点开始考试,七点整,父女俩一起出了家门。
如果忽略掉林瑜身上那件成熟的羊毛大衣,李丽红也还以为还是林瑜上中学那会儿,林方诚开车送林瑜去上学的日子。
昨晚她起夜上厕所,快要回卧室时却听到林瑜房里有细碎的说话声。
林瑜不是会熬夜到凌晨三点还不睡的人。
李丽红觉得奇怪,先是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却没有得到林瑜的回应。
于是,李丽红便推开了门。
床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凸起的弧度,林瑜睡得很不安稳,半个肩膀一条腿都露在被子外面,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因为是梦话,李丽红听不清。
她给林瑜掖好被子,凑过去想听她做了什么噩梦。
“是哪里……”
“怎么走……”
“要去哪里啊……”
李丽红听了一会儿,只听到这模糊着重复的几句。
一时间,李丽红也猜不到她具体做了什么梦,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路灯,李丽红突然看到了林瑜紧闭的双眼下隐隐闪烁的莹光,从眼下到脸颊已经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泪痕。
李丽红吓了一跳,赶紧拿温毛巾给她擦了把脸,又把空调加了两度。
做完这一切,李丽红回到卧室,躺下后久久还是无法平静。
从小到大,林瑜只有在做了噩梦时才会害怕得说梦话,再就是她刚从北京回来那会儿,李丽红时常能听到些“设计”、“客户”、“改版”,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材料名字,都是和工作相关。
她在害怕些什么?
李丽红实在睡不着,思来想去还是把林方诚摇醒,和他说了刚刚的事情。
林方诚又爬起来去林瑜那儿看了一眼。
“怎么样?”李丽红看着举着微亮屏幕回来的林方诚,问。
“现在睡得挺好的,没说梦话了。”
林方诚盘腿坐回床上,静静地想。
“欸?你说,是不是老何带学生去集训没带小瑜,她就压力大了,就做了噩梦了?”
回想着林瑜零碎的梦话,李丽红摇摇头:“不像……”
“我明天送她的时候问问,看能不能套出来,先睡吧,要不明天谁都起不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