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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敞开心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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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连呼吸都凝在唇边。
"不是。"顾成渊一瞬不瞬地望进秦知归眼底,像要看清她的每一丝情绪:"我说不是,皎皎可愿信我?"
"我信!"秦知归猛然将脸埋入他襟前,一双手将人抓得死死的,只要从他口中说出的,她便信。
颈侧传来温热的吐息,顾成渊收拢臂弯将人箍在胸口,两具身躯间毫无空隙的贴在一处,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他下颌抵着秦知归发顶轻轻摩挲。回想起来,自年幼时自己便无人依靠,渐渐学会将算计与危险都独自吞进肚里,不愿与她商量,总以为能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可没想到,正因此叫心性单纯的秦知归落得个被人挑唆,残忍杀害的下场,哪怕转世重生,都不愿与自己相认...
"对不起。"顾成渊收拢手臂箍紧怀中之人,东宫那具被隔断喉咙、没了生机的残败躯体突然撞进脑中。他眼角酸涩,平头一遭落下了泪来。
"殿下..."湿热的液体落在秦知归颈窝,她猛地仰起脸,风沙吹得她面上濡湿一片:"殿下。"秦知归挣开了顾成渊的手臂,掌心托住男人的脸颊,足尖踮起,在那泪痕上细细啄吻了起来。舌尖化开的咸涩漫到心尖,她退后几步,再认真不过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绽出还带了泪的笑来...
"殿下,我们重新来过可好?"
"好。"顾成渊赤红眼眶,在塞北的风沙中一步步走向她:"漫天星辰为证,鉴我真心,永世不谕。"他倾身吻住了那哭得洇红的唇瓣,用舌尖细细吻舐,将咸涩水痕都抿进唇间:"谢谢你回到我的身边。"他呢喃着,待秦知归双臂揽上他肩膀时,他们才辗转着,慢慢加深了这个吻,秦知归仰着头回应着他,好像只有这般热烈的纠缠在一起,她才能坚定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再是梦,他们重新拥有了真实的彼此,天地骤然褪去声音,只余下纠缠的呼吸熨烫着塞北的寒夜。
"皎皎,若我并非你心中那高悬九天的星辰呢...可会失望?"两人十指交扣在长街游荡,秦知归想都没想就摇头:"这般说来,殿下还不够懂我。"借着余下的那一分酒气,她将真心话说了出口:"天上地下再找不出比殿下待我更好之人,纵是黄粱梦,我也甘愿沉溺其中。"
"那为何又会疑我?"顾成渊手指在秦知归手上缓缓揉搓着,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只听她脱口道:"因为我也怕你对我的好,都是镜花水月,酣梦一场。"秦知归突然上前一步挡住顾成渊去路,直勾勾盯着他道:"我怕殿下从未真正动过心,更怕自己毫无值得图谋之处,怕捅破这层窗户纸,殿下便连这点虚情都不肯施舍,倒不如稀里糊涂的过下去..."
"傻子。"顾成渊将人揽入怀中,一刻也不愿放手。他不禁在想,人这一生,到底该拥有瞬间还是永恒,夜风中没有答案,他只知道此刻二人心意相通,那此刻便是永恒。
两人穿行在喧闹夜集,走在熙攘的人群里,没有华盖香车,无人屈膝叩拜,唯有十指紧扣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皎皎,返京前...我有个故事要说与你听。"
"那我自当洗耳恭听。"秦知归仰头看他,月光下男人的模样好似与年少时交叠了起来,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但他眼中噙着是从未有过的坦荡。
"要说回二十五年前了...那时皇后连怀两胎遭人暗害,头胎在腹中刚刚成形便因中毒小产。接着就是顾宁,眼见足月待产,皇后又遭人毒害,诞下时已然是个死胎。"顾成渊语气平和的讲述着那些连他都还未出生时便发生的故事:"但是何人下毒,当年查遍了整个后宫,斩了上千宫人也没查出来。皇后身子也因此调理了数年,才冒险诞下当今太子。"
就是这桩多年前的宫闱辛密,冥冥中牵引了无数人的命运。
秦知归还是头一回听顾成渊提起此事,这才知晓原来当年他的母妃竟与皇后同年有孕。
顾成渊的母妃姓刘,出身文官世家,是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那时皇宫子嗣凋零,她有孕后便立即被晋封为四妃之一的淑妃,哪知祸根就此埋下。讲到这里,顾成渊攥着秦知归的掌心骤然收紧。"母亲"二字于他来说何其陌生,乃是一生之憾。
当年封妃后,本在宫中静养的淑妃不得不往皇后处谢恩,偏就这一趟,正撞见皇后日日都要喝的养胎药里被人动了手脚,那药性发作得快,皇后喝下不久便抽搐不止,汩汩鲜血从腿间漫开。她宫里突然窜出个宫女,死证是淑妃所为,硬说淑妃觊觎太子之位谋害国母,将这盆脏水扣在了她身上,皇帝由此震怒,而皇后腹中那孩子,正是长公主顾宁。
说到此处,顾成渊面上笼了层阴云。单是谋害皇后这桩罪名就当株连九族,栽赃之人用心何等阴狠,宫闱争斗如此惨烈,听得秦知归后颈发凉。
至此刘氏一脉惨遭牵连,近亲灭族,远亲流放。淑妃因怀着龙种,被褫夺封号扔进冷宫。她苦撑到顾成渊两岁便油尽灯枯,可怜那个只有两岁孩童,在阴暗破败的冷宫里唯一能依偎的,竟然只有母亲早已失去温度的身体。直到尸首腐肉生蛆,才被当值宫人察觉。
皇后诞下太子那年,若非冷宫突传死讯,皇帝早忘了里头还关着亲生血脉。可听闻这孩子竟靠尸蛆果腹,又生出十二分的嫌恶来,虽把顾成渊接出了冷宫,可并未拨云见日,等待他的只是更多宫奴的轻视和苛待。
说到此处,顾成渊垂眼望进秦知归眸中,他不知说了这些以后,她是否会像"父皇"那般厌恶自己,觉着他是秽浊之人。
可顾成渊眼睫将将垂落,秦知归却直直扎进了他怀里,闷声道:"这些苦处,殿下怎不早说?偏要独自闷在心里?"
秦知归眼底泛红,顾成渊细细看去,那眸光里浸着疼惜与酸楚,却独独没有嫌恶。她不敢细想在这腐泥般的深宫里,失了母族庇佑又不得父皇垂怜的年幼皇子,究竟捱过了多少痛楚。
重生不过一瞬,落在顾成渊身上却是实实在在五载春秋,近两千个日夜,一切苦痛他仍是独自承受。思及自己因误解而迟迟不敢相认,秦知归心头翻腾的愧疚达到了极致。
"对不起,殿下!"
"无妨,都过去了。"顾成渊轻拍她颤抖的脊背:"都已经过去了,香花露一事未征得你的同意,我亦有过。那时朝局动荡,若添个孩儿反倒多出个被牵制的软肋,于你我而言都不是最好的时机。"他指尖掠过秦知归散落的鬓发:"皎皎,我何尝不愿与你育有子嗣?那香花露有三年之期,我亦给自己定下过期限。"
秦知归在顾成渊怀里闷声应着,听他低叹:"原以为不过是权宜之计,倒成了你我心结。"
"那殿下答应我,往后凡事有商有量,一起担着可好?"她仰起一双朦着泪的桃花眼,正撞进顾成渊垂落的视线里,颔首应道:"好,再不瞒你。"
西北门户安定,半月后返京队伍终是启程。男子御马,霍堃岐要带杜若回京,秦知归便与她同乘马车。待至要出发时,车帘忽地被人掀开,原是葡萄背着个灰布包袱探头进来,雀跃着唤了声:"小姐!"
秦知归怔怔望着这张朝气蓬勃的脸,恍惚间又忆起雪雁也曾这般鲜活。离京不过一年,许诺要陪她看遍大好河山的笑语犹在耳边,却已物是人非。她伸手将葡萄拉了进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少女犹带稚气的脸颊,喉间哽着化不开的涩意。
之路格外安定,不过七日便抵达了都城盛京。顾成渊与霍堃岐当即入宫面圣,秦知归则被悄然送回南府,杜若亦是同她一并在南家暂住。
老两口天刚亮便在庭前等候,喜鹊踮着脚张望。秦知归刚探出马车,管家已疾步上前将人引进了府中,待府门紧闭,南夫人这才上前抱住她,揪心道:"皎皎...你这孩子,终于回家了。"秦知归觉出她环抱自己的手臂发颤,轻轻抚在她背上安慰道:"让母亲忧心了,女儿一切安好。"
"回来就好!"南夫人不舍的放开了女儿,将人往丈夫跟前轻推。父爱总无言,南老爷上下将女儿打量了一番,只点了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喜鹊忙不迭朝秦知归行礼,一年未见,小丫头蹿高不少,身量也抽条了。左盼右盼终于盼到小姐和姐姐回家,只是那一双眼看来看去,却怎么也没瞧见自家姐姐,又见小姐身边跟了个眼生的侍女,这才开口问道:"小姐,我姐怎的没跟您一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