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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荒野少年 ...

  •   "招认什么身份?"秦知归一脸莫名,仆固隽珩却以为她在装傻,气极反笑,甩开她的手臂在屋中踱了两圈冷静,忽然又停在她面前道:"还不肯承认么?顾宁——长公主殿下。"

      "什么?"秦知归不知他又要闹哪出,迟疑地反问:"你...你叫我什么?长公主殿下?顾宁?"仆固隽珩言冷笑出声:"不然呢?"

      "顾宁...也姓顾啊..."脑中突然将九郎那张与顾成渊相似的面孔叠在了一处,秦知归这才恍然大悟,仆固隽珩口中的长公主应是九郎才对!却不知为何错认到她头上,于是试探的问:"你们...都知道了?"

      仆固隽珩都懒得回答她,秦知归心中又紧张又庆幸,好在他们尚未识破九郎的女儿身,怕正是如此才闹出误会。于是头一抬道:"没错!我就是长公主!你现在放我离开郾城,前尘旧账一笔勾销!"

      "呵,你是不是找死?"仆固隽珩五指骤然钳住秦知归下巴,力道大得仿佛要将骨头捏碎一般,警告秦知归道:"后日乖乖嫁我,日后这世上只有我仆固隽珩的妻子,没有什么长公主,更不许再骗我。"

      秦知归被他无理得发笑,反问道:"你讲不讲理?掳人的是你,动刑的也是你,你生什么气?换作是有人将你绑了,难不成会巴巴的自报家门?"话到末尾也觉火气不打一处来,可记着顾成渊的叮嘱,秦知归硬生生放了缓神色,话头软了下来。

      "方才是我多嘴了,少主莫怪。"她话锋陡转,佯装惊讶的问道:"方才外面闹腾的,可又是那达鲁仁?"仆固隽珩刚要发作的怒火被她截断,嗯了一声道:"他也知道了你的身份。"

      "什么!"想来达鲁仁与自己过不去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知晓了"长公主"这层身份,只怕更要生出歹意来。仆固隽珩见秦知归神色不安,以为她担心自己会将她交给达鲁仁,难得的温声安抚道:"待我们成婚后,达鲁仁必不敢再做纠缠。"

      第二日傍晚,眼底青乌的绣娘们终于捧着大红喜袍进了内院,此时房间已全然布置成喜房模样,仆固隽珩竟也学起中原习俗,将大红喜字贴满门窗,秦知归望着眼前红彤彤的床帐,恍惚回到了重生那日,入目也是这样的场景,如今想来竟觉得有些好笑。

      给秦知归试嫁衣时,几个喜娘说破了嘴皮才把仆固隽珩劝到院子里,这新娘子头一眼须得装扮齐整了瞧,才能叫人记一辈子。

      那大红喜袍虽是赶工制的,未绣繁复纹样,却极贴合秦知归的身段,衬得她纤腰楚楚,玲珑娇俏,加之她这身皮肉本就白嫩,此刻被红绸料子衬着,活像羊脂玉般细腻莹彻,惹得绣娘们连声赞叹:"难怪少主宁可做小也要娶姑娘过门。"

      屋里传出一阵笑声,仆固隽珩独自站在院中望着满院红绸,这般热闹喜庆的颜色于他实在陌生,盯着盯着竟有些恍惚了,他要娶亲了,虽没有族人见证,可今夜过后他就要有属于自己的妻子了,日后二人同行,总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孤单。

      想到此处,仆固隽珩仰头望向天空,乌云正慢慢吞着月轮,这世间仿佛从未有过真正属于他的东西。母亲原本也是父亲帐中的奴隶,诞下自己后就被乱棍打死,弃于荒野,而他这个奴隶之子,不过是挂着少主虚名的存在,是人人可欺的牲畜,是十岁就被丢进狼群只配得到畜牲怜悯的孽种。

      还记得那年冬猎,兄长们哄骗他进了狼窝,他永远也忘不了兄长们打马离开时混杂在风雪里那放肆的嘲笑声。深冬草原上饿红眼的狼群、呼啸不止的风雪,他们都等着看奴隶之子被啃成白骨,葬身狼腹。那只有十岁的少年,握刀的手都冻得失去了知觉,仍嘶吼着将刀刃捅进狼喉,任由利爪撕开皮肉,人血混着狼血在雪地里染红了一片,浑身是伤的少年终于力竭,把弯刀插进雪堆撑着残破的身躯,竟对着满地狼尸笑出了声来。

      生我之人被弃于荒野,我亦被弃于荒野,是命该如此么?

      眼角下被狼爪抓出的伤痕撕裂到了嘴角,血液汩汩流出,明明是生命在流逝,却带来了最后一片温暖。仆固隽珩将血拭去,竟起身冲着围猎的狼群嘶吼:"来啊!咬死我!来啊!"他双目赤红如血,浑身血气激得狼群躁动不安,头狼在雪地里转了两圈突然暴起,直扑命门而来。

      那时仆固隽珩也是这般仰头望着天空,脖颈暴露于獠牙之下,雪花飘进他微张的嘴里,刚沾到舌尖就化了。许是老天怜悯,预想的痛苦没有抵达,另一道灰影突然腾空跃起,狠狠将头狼撞了出去。

      "嗷呜——"母狼低吼着横亘在狼群与仆固隽珩之间,半尺长的獠牙泛着寒光,威慑着狼群中的其他灰狼。或许因为刚诞下幼崽未褪的母性,这头巨狼竟对蜷缩在雪堆里的瘦弱少年生出怜惜,突然叼住他染血的衣领,将他拖入了山崖下的洞穴。

      "呜..."三只银灰色的小狼崽以为是母亲带回的猎物,围在仆固隽珩身边不停嗅着味道,舌头试探的去舔舐少年身上的血液,却被母狼一个个的衔开。夜晚的风雪呼啸,少年蜷在母狼温热的肚腹上,不止一次梦见了那从未见过的母亲,母亲...您的魂魄消散于荒原,是否真的在冥冥中庇佑自己的孩子?

      "少主!"管家急促的呼喊打断了仆固隽珩的思绪,他敛了神,一双眼中恢复了素来的锐利,正撞上管家焦灼目光:"上京出事了!"

      "说清楚。"仆固隽珩接过管家递来的信筒,听他道:"信使传话来,说族长快不行了!"闻言仆固隽珩皱眉,送到上京的药足以吊他性命,怎会说不行就不行了?拇指拨开蜡封将密信取出,逐字看去,目光却愈发凌冽。

      "是仆固隽翊。"他喉咙里碾出四个字冷声道:"他伙同达鲁氏,要逼迫父亲交出银甲卫的兵权。"

      "是大少主?眼下该如何行事?"管家急声追问。

      "传令,即刻拔营回上京!"仆固隽珩面如寒铁,目光沉沉的看向了屋中人的身影,一手按上了腰间弯刀。

      "少主?"管家见他握着刀柄,会意道:"屋里那位姑娘,少主还要留着吗?"

      "留着吧。"在决断她生死的一瞬间,仆固隽珩像是想通了一般,忽地松开刀柄道:"活人总比死物有趣,把人看牢了。"

      绣娘们被逐出府邸,手腕粗的铁链紧锁门窗,桌上烛芯燃至尽头,红色蜡油漫过烛台滴在了案上。秦知归换回素色衣服又重新点燃一支,丑时将过,院外嘈杂声从鼎沸滑向沉寂,她都始终紧盯着那扇门,直到天边泛起了日出前的第一缕亮光,仆固隽珩仍未归来,秦知归将那烛火吹灭,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与他相见了。

      天光渐明,锁链断裂的声音划破寂静,房门被人拉开,顾成渊披着身锦澜色长袍与朝阳一同蹋至昏暗的房中,秦知归便站在门口等他。男子这身装扮倒真像个豪商公子,富贵风流。

      "皎皎,我来接你了。"顾成渊逆光伸出手掌,秦知归含笑将指尖落进他掌心,十指相扣时,他带着她穿过幽暗重新踏入了灼目的阳光之下。

      秦知归回望榻上那两套摆得齐整的赤金喜服,心底暗道:"仆固隽珩,再也不见。"

      "快把这里的红绸布都撤下来,拿去烧了。"顾成渊与秦知归前脚踏出院门,白墨便对幽冥卫下了令。他望着两人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这女人差点又成了别人的新娘!

      马车载着二人前往城北的周氏点心铺驶去,秦知归好奇问道:"殿下使了什么法子将仆固隽珩诱回上京的?"顾成渊闻言低笑一声,指尖在秦知归掌心轻轻摩挲,他的皎皎果然还不了解仆固隽珩的秉性,脱口道:"权利。"

      那是世间唯一能拴住草原苍狼的锁链,是那人宁可剜心剔骨也绝不会松手的命脉,只有得到权利,仆固隽珩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其他东西与之相比,皆不可一提。

      顾成渊觉得仆固隽珩与自己很像,都是在泥沼中挣扎成长起来的人,瞧向秦知归问道:"皎皎想知道他的过往么?"

      "嗯!"秦知归坦然的点了点头,与仆固隽珩相识数月,的确不甚了解,只知他喜怒无常,但为何会如此,秦知归却是不知的,也不知他为何会莫名对自己生出一份执念来,可正因为如此,才让她保全了性命。

      顾成渊开口缓缓讲道:"他是仆固氏的三少主,本应是尊贵之人,却因为其母是奴籍,从小受尽冷遇...十岁那年深冬,随兄长进山围猎时失踪了。"讲到此处顾成渊话音顿了顿:"仆固氏没有一人想到他能从雪原里活着出来,连寻也未寻。可仆固隽珩不但没死,两年后还顶着假名投进了银甲兵部,驯服了一群只听命于他的灰狼,这狼群列阵冲锋如铁甲精兵,令他声名大噪,从此银甲卫都传他是狼王转世,这才让仆固族长注意到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荒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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