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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南下 ...

  •   "要你做那铺子的小掌柜,可好?"秦知归收住脚步,一双眼笑意盈盈地凝着周毅,面容恍如三月桃花般怡人,直把周毅瞧得怔了神道:"掌柜便是掌柜,东家何不将那小字抹去。"

      秦知归闻言秀眉一挑:"放眼这盛京城中,何来你这年岁的掌柜?莫要嘴硬。"

      "那便随你心意。"周毅掸了掸衣袖,转身将秦知归引入了新辟的茶点房,两个新雇的揉面婆子不知秦知归才是正主,只略略向周毅欠身,周毅刚要开口,却被秦知归一把捉住了手腕,拉出门道:"我如今羁绊颇多,行事不便,对外只说是你掌着铺面便好。"说罢,秦知归又将米面油糖的采买、后厨洒扫的章程一一分说清楚,末了轻叹一声对周毅道:"总归要劳你多替我周全着些。"

      唯有在这时,周毅才觉出秦知归没拿他当孩子糊弄,不觉将腰杆绷得笔直的点了点头,,他跟随寡母长大,深知女子立足不易,更别说如今茶楼酒肆里全是东家与那季大人的闲话,若是可以,何尝不想帮东家遮些风雨。

      "喏,这个送你。"秦知归从袖中抖出只两寸长的黑晶貔貅来,是给忘川楼掌柜备礼时,多买了一块料子刻的,拿墨线编了挂在腰间正好,她将坠子放进少年掌心笑道:"祝我们小周掌柜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周毅捧着坠子,这还是他头一遭得人正经相赠的礼物,暖意从掌心渗进心窝子里。

      待踏进南府门已到了晚膳时间,秦知归凝着倦意,草草拨了半碗便要回房歇下,偏生西厢房来了客,不知哪家小郎君跟个猴儿似的缠了上来,两个侍女左哄右劝也拨不走,秦知归被扰得头疼,只得将人留在房中匡他睡觉,可不想怀中这软糯的小团子,倒把她心里藏着的旧事勾了出来...

      那时她与顾成渊成婚三载,肚里仍揣着块冷清清的空当,想到这里,秦知归眼中泛起了酸涩,急急把脸埋进孩童发顶,那点子温软却化作了黄连汁,顺着喉咙往五脏六腑里钻。

      犹记那日乞巧节,为了赶上放花灯,顾成渊晨起办差前向秦知归许诺"酉时定归",还要定在长平街最热闹的落虹桥头。秦知归一番打扮,早早便去等着他了,想来在那之前,秦知归都从未想过顾成渊会隐瞒自己什么。

      长平大街十里灯火昭昭,画舫游船泛起无边风月,锦衣少年策马而过,惹得小娘子们纷纷踮脚张望。秦知归难得见这般热闹,遣散侍女任她们玩耍,独自往约好的落虹桥去。日头西坠时分,整座盛京城都浸在胭脂色的晚霞里,连桥柱都泛着暖光。

      顾成渊便在这时辰踏着霞光,腰系金丝玉带,头竖金冠,纵马而来。秦知归扶栏望见那道身影,嘴角便不自觉漾开笑意,这人身后跟着十二幽冥卫煞气森然,偏生手里晃着盏兔儿灯,琉璃眼珠在暮色里忽闪忽闪,倒把长街肃杀冲淡了三分。

      马蹄声渐近,幽冥卫已如雾霭隐入暮色之中,顾成渊左手控着缰绳,右手提着兔儿灯递向桥栏畔的秦知归。满城灯火落进他那对清冷的凤眸中,竟浮起三分春水,叫秦知归瞧得呆了,虽日日相见,仍觉喉间发紧,浑忘了这原是自家夫君。

      顾成渊见她此般,嘴角噙起抹宠溺的笑来,众目灼灼间朝她探出手掌。秦知归刚搭上指尖,便被拢进怀里一提,稳稳落在他的身前,后背紧紧贴着他泛着暖意的胸膛。

      最后一缕霞光湮入城墙时,轰鸣骤起,乞巧夜的第一朵烟火在夜空中绽开,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万千罗衫齐齐仰首,秦知归慌忙攥紧顾成渊的掌心,十指紧扣举至眉心:"恳请神明保佑,使我能早怀身孕,为府中添丁增喜。" 而后突然仰起脸,发间珠串扫过顾成渊喉结问道:"你可同许了愿?"

      顾成渊眸光却滞在漫天烟火里,唇峰擦过秦知归耳畔道:"皎皎这般...渴盼孩子么?"

      "自然!我们已经成婚三年了!"秦知归捏着那兔儿灯转头去瞧顾成渊道:"且等咱们有了孩子,定是要多像你一些才好!"

      顾成渊心绪乱了,秦知归却已枕着他胸膛数起河灯来,打马沿河缓缓走着,满河祈愿的莲灯,秦知归指尖覆住他揽在腰间的手呢喃道:"若是年年今日,都能同你一起过便好了。"

      "会的,皎皎。"顾成渊声音低沉,仿佛在许下诺言一般。

      这便是记忆中最后的温情时刻,秦知归垂眼看向怀中已经熟睡的小团子,神色哀伤,将她递与了来寻的侍女。

      那天夜里,她随顾成渊上了一艘画舫游玩,也正是在那里,秦知归无意知晓了自己嫁入王府后日日喝的补药,竟是顾成渊借调养之名,在宫中带回的避子秘方...思及此,秦知归困意全无。

      刘掌柜动作利索,两日便择定长平街一处二进四合院,青石码头枕着长平河,朱漆门楣正对市集,与忘川楼隔街相望。秦知归亲自去瞧了,这般临河又临街的旺铺,竟真叫刘掌柜给租了下来,当即便唤周毅搬了过来,待黄历翻到"开市大吉"周记饽饽铺的匾额便高悬了起来。

      小周掌柜愣是把铺面盘得算珠脆响昼夜不绝,不出半月,盛京城中谁不知长平街的梅花酥要赶早排队?甚至候着采买太监女官。周毅只得又添了三个揉面师傅,往忘川楼送的点心匣子摞得比账本还高,秦知归索性斜倚贵妃榻数银票,连算盘珠子都懒得拨弄了。

      又过月余,季青临仍然不同意和离,而陈郡的疫病之势却愈发严重了起来,到邻县地界时,还催出了流寇之祸。南逸尘这个挂名兄长讨了道剿匪军令,过几日便要押粮开拔,而前世在盛京城困了一辈子,到死都未踏出过城门一步的秦知归,此番也要随兄长一同南下。

      南逸尘只撂下一条铁令:"过了泗水关,半步不许离我帐前。"秦知归得了这句准话,转头就放出风声说犯了癔症,要在南府闭门修养,次日鸡刚打鸣,便带雪雁换了男装,充作南逸尘的文书小吏,跟着队伍出发了。

      秦知归扒着车窗,望着盛京城的城门越来越远,心中竟然多了份雀跃,攥紧了雪雁的手道:"这头一遭出城,倒像离了笼的鸟雀,终于得了自由!"

      雪雁闻言亦是直乐,重重点了点头道:"我定好好习武,保护您去踏遍大好河山!"

      可是兵贵神速,沿途歇脚的时间少之又少,刚行了半日,两人便被颠得头晕脑涨,失了早晨的活泼,好在南逸尘早有预料,遣亲兵送来了两粒薄荷丸给二人提神。

      "仗剑天涯竟也是磋磨人的。"秦知归窝在自己那处软垫上叹气,雪雁却扒在窗框上,生怕错过哪一处景色,也不管冷风将脸颊刮得刺疼,嘟囔着道:"身体虽是辛苦,心中却觉得欢喜,您瞧西头山尖的雪让夕阳照着,跟金子似的。"秦知归抬头看去,不由得惊呼出声:"还真像座金山!"

      行军队伍里也惊起一片低呼来,铁甲齐齐转向向西边山头,南逸尘勒住缰绳回首,赤红的披风卷着霞光:"本官途径此路十有八趟,倒头遭见着这山神也披金甲的奇观。"他鞭梢虚点秦知归探出马车的半张脸,声震林樾道:"诸君且看这吉兆,此去定当荡平贼寇,衣锦还乡!"

      前方是难得一见的奇景,耳畔战吼裂云,一时士气大作,兵戈齐刷刷擎起喊道:"荡平贼寇!衣锦还乡!"声浪震得秦知归胸腔发烫,拽着雪雁跃下马车,一同高高举起了手臂,雪雁嘶喊到颈侧青筋暴起,直到南逸尘扬鞭遏住声潮,他控了缰绳踱步到秦知归面前,居高临下的问二人道:"为何流泪?"

      秦知归还怔怔瞧着泪流满面的雪雁,指尖触到自己腮边才发现也是冰冷一片。她仰头望进了南逸尘眼底,哽咽道:"将士们千里护苍生太平,这般千军振甲的场面...实在叫我心中震撼!"

      南逸尘闻言也为之动容,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你性格机敏,心胸开阔,却是不该囿于深宅之中,当出来瞧瞧这广阔天地,厉雪飞霜。"

      回到马车后,二人心绪久久不能平歇,雪雁叹道:"虽只行了小半程,倒与城中的日子恍如隔世一般。"秦知归反扣住雪雁颤动的指尖:"何止...头一遭觉得天地广阔,你瞧那天上的大鵟,它翅膀一振便过千山,我们倒做了许久的笼中之雀!"主仆二人浑不觉车驾颠簸了,在其中滔滔不绝,再无一丝倦意,此时不过窥见天光一隅,却坚定了二人向远而行之绝心。

      三日后陈郡官驿,顾成渊支着额角看那封盛京来的密信,末了处用蝇头小楷写着:"季夫人和离未成,假扮文书同其兄南下剿匪"。

      "胆子愈发大了。"信纸被拎到红烛上烧尽,顾成渊凝着那黑烟勾了勾唇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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