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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打脸 ...

  •   柳水贞笑着摸出一块玉佩

      “你记得这块玉佩吗?”

      宋道淮的眼里破天荒地漾起一丝波澜。不过,只是一刻。转瞬即逝。

      但也未再阻她与他一起回府。

      至回到府邸,柳水贞方才开口。

      “这是宫中一名宫人在被处死前给我的。”

      前世,她在长乐宫中遇一宫人被处决,宫人临死前,将这半块玉佩交予她,要她物归原主。

      而那另半块,她在他身上也曾见过。正好吻合。

      之后她特意找人鉴定过,这块玉佩选用的玉料正是多年前已封矿的和田黄玉,专供皇室作为大婚器物使用。背面还有宫中御用玉匠「琳琅坊」特有的戳,所以,她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半块玉佩是你母亲的吧。你的生母其实是长乐宫的宫人,而你父亲,则是当今的陛下。”

      “你母亲身份低微,所以她生产之后,陛下将她赐死,不愿混淆皇室血脉。”

      “我说的对吗?”

      说罢,柳水贞轻笑。

      “继续。”他尤自若,不愠不怒。

      “会典明例,私生子不得入仕,这是欺君之罪,按律当诛。”

      “况且,我想那些宗室也容许不了你的存在。”

      “你想做什么。”他冷冷地看着她。

      她沉声∶“我要吴氏商行拨银,资助我囤粮。”

      “就这样?”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我还要你娶我。八抬大轿,三书六礼,一个也不能少。”

      她若抗婚,太子不会轻易放过柱国府,事到如今,只能与其他权贵联姻,共谋东宫,形成制衡。而宋道淮,便是最好人选。

      “换句话说,我助你认祖归宗,你助我一臂之力。两全之策。”

      “况且,之前大冢宰不是已经见识过我的能力了吗?我说过,我能带给你的,价值连城。”

      她的手指挟着那半块玉,顺着金丝纹络,在他胸膛游走,暧昧不明。

      他冷笑地擒住她作难的手指。下一刻,她已被抵在假山山石上。俯身时,依稀嗅得见他颈间若有似无的花香味。

      这当儿,他眼底仍有笑意,却猛烈的让人难以经受。好似骤雨暴风将临前兆。

      “柳水贞,你可知威胁我的下场。”

      “你是不是想杀了我灭口。”她凑上前,近得二人呼吸相连交织,“大冢宰,你大可以这样做。”

      她笑意更甚。

      “不过,我已提前命人备好书信。若我死了,昱日,你私生子的身份便会被人昭告天下。”

      “若你应我,我会让这个秘密永远消失,而且,我会助你登临东宫,成为天下之主,拿回你本该得到的一切。”

      “我死,你死。”

      “我活,你才能活。”

      “宇文珩身为东宫太子,却是德不配位,自是有能者取而代之,这叫应天受命。”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

      柳水贞踮起脚,为他理好衣襟。

      手指像无意擦过他喉结。

      “三日后,我想看到大人送来的婚书。”

      说罢,柳水贞转身离去,消失于晦暗不明的月色之中。

      待她走了,府中隐匿的暗卫自阴影里闪身而出,跪伏在地。

      “公子,是否要除掉她——”

      语气恭敬如常,却轻微的颤怵,似有惧意。难以觉察。

      “去吧。”宋道淮轻轻一笑。

      暗卫俯身领命,转身欲行,却觉头颈骤然一凉。

      低头一看,一只铁蒺藜,已贯穿他咽喉。没预兆,没声息。

      “会害怕,往往是因为知晓了不该知晓之事。”

      “可惜,知道得愈多,活得愈短。”

      暗卫仰面倒下,双眼惊惧凝固。血冉一地,没了声息。

      宋道淮擦去脸面沾染的血污,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嘴角却多了一分阴鸷笑意。

      “来人,备婚书,送去柱国府。”

      那边厢,柳水贞的心中却是惴惴不安。

      她并无太多把握。但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先假意服软回府。

      回到府中,先迎来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孔。那是一个梳着双髻的圆脸丫头。

      那丫头三步作两步,上前抱住她,泪淌了一脸。只她会为自己真心流泪。

      “水贞小姐,你没事就好了——”

      “阿香……”

      柳水贞一眼便认出那张脸,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这个丫头是自己的贴身婢女阿香,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早些时候被父亲派去为去世的老太爷守陵,已许久未回来了。

      “我也很思念你。”看着阿香,柳水贞无端地有些鼻酸。

      前世,阿香作为自己的陪嫁丫头一起去了东宫,岂知宇文珩在新婚当夜,便展露出真实面目。对她拳脚相向,是阿香站出来保护她。却为护她而被杖毙。

      昔日场景历历在目。

      ——她抱着满身是血的阿香,心如刀割,等不来的更多的话,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好友死在自己的怀里。

      只有呼啸的风声依旧。

      风过。

      扬起阿香的发丝。

      抱着她时,柳水贞有些恍惚。

      对方的鬓发触及她面庞,肌肤却不再冰冷,这一刻,她仍是个鲜活的人。会笑、会哭,不是自己怀里那具冰凉的尸体。

      “小姐,你抱得好紧……我有些喘不来气。”

      阿香窘迫地说。

      蓦地,又省得一事

      “对了,今日府中举行家宴,老爷催促你过去,勿要错过。”

      听见阿香这话,柳水贞怔了怔。

      很快明白。

      所谓家宴,想必,不过是家族施压的由头。要让她骑虎难下,不得不嫁给太子。

      温情之景未完,到底又要回到那无情的现实中去。

      外边儿很冷,柳水贞随手拿起母亲为她缝制的棉袖筒,将双手拢进去。随着阿香出门。

      惟有此物,还能予她些暖意。无论是身子,还是心头。

      路上,她与阿香闲谈。

      “娘总说我畏寒,前些日子又差人送来了这个。”

      说话时,她的手指摩挲过棉袖筒的羊绒里子,轻轻的,眼里有一抹笑意。

      可惜,却有一点美中不足,这袖筒分明簇新,里边儿却已绽出几缕棉絮。针脚松得能漏风。

      “娘她不擅长针线活,还老爱为我操持这些。”

      唯一可令她感觉到被爱着的时刻。

      即便前路艰难,她甘之如饴。

      岂知阿香愣了愣,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不擅长针线活?小姐,你是不是说错了?大夫人的女红,是全长安城出了名的好啊。”

      空气凝滞了一瞬。

      柳水贞脚步一顿,但很快省过神来,对着阿香笑了笑。

      “那…许是她手生了吧。”

      阿香未多想,只应了声“嗯”

      二人路经廊下,柳水贞听得两个丫鬟正在细声交谈,其中一人道“这护腕,昨夜夫人绣了一整夜,说是怕大公子骑马冻着手,待会儿,你赶紧给大公子送去。”

      适时,柳水贞回过头。

      丫鬟手里的那方护腕,针脚细密,锦缎平整,还特意绣了纹样。比成衣铺里的还要精致。

      做得当真漂亮,看得她双眼发涩。

      可是

      她却忽然笑了。

      低下头,悄悄地将棉袖筒边沿垂落的几根线头攮进去。藏深,不让人见着。

      风自廊下而来,吹凉了她的笑,乍喜还悲。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快走吧,宴会要开始了。”

      待她去时,父亲已和兄长等候许久,席间坐满了人,皆是族中长辈,连许久不见的远房亲戚都来了。

      红木桌案上搁着几盏龙井,尚还温热。茶烟化作朦胧惝恍的烟纱,不尽不实地笼着众人青白脸孔。

      直到那股热量用罄。茶烟消散,狰狞面目顿现——

      父亲抿口茶,“今日设宴,正是为你和殿下的婚事贺喜。”

      “明日,太子府来人相看,做嫁衣。”

      ——从来不必经过她同意。凡事如此。

      宗伯道∶“侄姑娘能得太子青睐,实为门楣生辉,若能成就此番姻缘,可算得上世间佳话。”

      柳水贞端坐席间,一语不发。只静听觥筹交错,众人欢颜笑语皆由此桩婚事展开,却与她无涉,好似她的命运,从来容不得她自己置喙。

      家宴上,母亲笑盈盈地为兄长柳莫布菜,细致入微,精挑细拣,碗碟里,尽是他爱吃的菜式。

      而她那只碗里,空无一物。

      本该如此。

      见她坐着不动,母亲为她夹了些膏煎紫菜。

      像是数十年的惯性,看来颇温情。

      不过,柳水贞却未动筷箸,只盯着碗里的紫菜愣神。

      她扮演一个好母亲扮演得这样好,做得这样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可她偏生忘了,自己对紫菜过敏。

      美满的谎言一戳就破。如此脆弱不堪。

      棉袖筒还漏着风,整个人从头冷到脚。

      柳水贞只觉周遭一阵凉意。

      分明屋内炭火烧得够热。热气却飘不到她头脸边,暖不了她手足。

      腕子上的玛瑙玉镯生出酸心刺人的寒气儿往骨头里钻。屋子里一室的暖意,她却冷得紧。一个人的体温不够用。

      柳莫先开口∶“前些时日,我陪太子殿下饮宴,殿下提及朝堂事,语气颇有深意。”

      “臣下知殿下圣明,素来知人善任,异日若登高位,必能使天下才俊各得其所,尽其所长。”

      说罢,他又瞥了她一眼。

      “可惜有些人,竟尔不知身处福中,遇此良机,反而畏缩。实是可惜,做人,应要懂得审时度势。”

      柳水贞不回话,只是拿起茶杯,一口饮尽。

      兄长这番话的意思,已说得相当明白。

      无非是敲打她,暗示他已被太子看重,若她嫁给太子,方能圆满他仕途。他是要她「作美」

      怪不得,他那么心急,让她嫁给太子。

      柳水贞转过脸,看了母亲一眼。像垂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母亲的话打碎她最后期冀∶“好了,你妹妹心性怯懦,怎有你这般胸怀大志?”

      “此事自有长辈安排,她能有什么主意?你跟她计较什么?”

      柳莫低头,嗤笑几声,漫不经心道∶“是啊,她一向没什么主意。”

      “不说了,不如咱们先敬未来的太子妃一杯。”

      柳水贞的语气很冷,“我几时说过要嫁了。”

      有个堂兄讥笑,“你不会以为自己还能嫁给陛下罢?怎么还是白日,便开始发梦了?”

      此话一出,席上众人皆笑。笑声刺耳,她的反抗,犹如蜉蝣撼树一般无力。

      堂妹窃笑,“姊姊呀,你一旦拒婚,高门大户之中谁敢要你?怕是给人做妾,都未够资格。”

      “就是,还真当自己貌比西施貂蝉了?离了太子,这天底下还有谁要她。”堂兄小声嘀咕。

      那句话却刻薄地钻入她耳中,避无可避。

      柳水贞仍是沉默。

      半晌才道∶“但可惜,太子想要的,我偏偏不给。”

      这时,母亲拉过她。将她护在身后。

      那只握住自己的手,充满暖意,似安慰,似维护。她的心里无端地又生出些念想。

      母亲柔声叹息,“水贞,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希望你好的,哪有做母亲的,害自己女儿的道理。”

      下一刻,母亲却话锋一转,语气中明显的责怪意味。

      “你毕竟是柱国府嫡女,怎能如此在人前失态?这桩婚事乃圣上恩赐,你若推拒,便是令你兄长难做,更令柱国府蒙羞——”

      “况且,女子嫁的好,才是正道。”

      柳水贞苦笑。

      不过是怕她坏了兄长仕途。

      父亲驳斥∶“若是老太爷还在,哪容得你这样胡闹,也就是你娘心软,才养出你这么个不识大体的东西。”

      未等她开口,她那兄长却先开口,武断地替她做了决定。

      “妹妹向来听话,哪会不愿?不过是闹些小孩子脾气。”柳莫道

      然后,他举起酒盏,给众长辈敬酒,“殿下许诺,待大婚后,便许我为秋官府上大夫。”

      其间眼神,皆是对于未来的憧憬。

      堂兄眼睛一亮,“当真?秋官府上大夫可是朝中要职。”

      “我能诓你吗?”柳莫得意洋洋。

      “何止。”母亲慈爱地为柳莫拭去嘴角饭渣,“殿下正值用人之际,你此去亦是为殿下稳固根基,殿下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你总比你妹妹有出息。”

      从始至终,他们好像当她做空气。侃侃而谈着她能为宗族带来的利益,却绝口不提她本人的意愿。

      柳莫笑∶“这桩婚事,当真是锦上添花,待水贞入了宫,咱们家也就顺风顺水了。不如早些筹备嫁妆。”

      母亲点点头,罔顾柳水贞意见,又道∶“依我看,明个儿再顺便让她提前去东宫请安,熟悉夫家规矩,免得粗手笨脚,讨得夫家不悦。”

      “若被退婚,可成笑话了。”

      母亲说笑话似的。以揭发女儿短处博得众人一笑。

      “你们晓得,她做事一贯粗笨,只有太子那种心性能受得了她,若被太子退婚,可没人能娶她了。”

      而后,众人便都笑开了。

      笑声涌动在席间。

      兄长正与长辈阔谈未来,畅谈那条以她的人生铺设的康庄大道,惟她像个局外人,狼狈又不堪。

      忽而,堂外传来一声通报,接着,冢宰府护卫手持婚书进入堂中。

      “奉大冢宰之命,送婚书入府。”

      声音甫一落下,笑声刹那间戛然而止。

      母亲脸上的笑意,登时凝固。兄长手中的酒盏「哐当」一声跌翻在地。

      “怎么…”柳莫不可置信。嘴角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敛,方才意气风发的眼神已变得黯淡。

      然后,他拉住那送婚书的护卫,一脸急切。

      “大冢宰可知舍妹已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在先?”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柳水贞只是轻笑。

      她好哥哥的仕途,已经完了,他怎能不着急。

      而方才嘲弄她「无人问津」的那些人,如今一个个脸色精彩之至。

      堂兄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为之前那番话做补救。最终还是噤声。

      柳水贞不急着接过那封婚书,只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

      笑靥轻浅。

      “方才诸位所言极是。”

      “不过可惜,这世上有人弃我如敝履,却有人求之不得。”

      说罢她取过婚书,走到母亲跟前。轻轻一展,红纸墨字煞是显眼。

      “阿娘不是说,女子嫁的好才是正道。如今,你可还满意?”

      母亲瞬时变了脸色,惊怒交加。

      但还是软了语气,“水贞,嫁入东宫是天大的福分,多少女子寤寐求之皆不得其所,你不要闹意气了,好不好?”

      堂妹也跟着帮腔∶“是呀,阿姊,这可是全天下女子梦寐以求之事。”

      柳水贞轻笑,“既然这门婚事是天大的福分,那不如让给最应受用之人。”

      又看向堂妹

      “妹妹,不若,我将这福分让给你,如何?”

      众人愣了。无人作答。堂妹更是哑口无言。

      原来他们也知道,这是个火坑。

      觑得空档,柳莫不死心,想要劝说她嫁给太子,眼神不再轻蔑,变得小心翼翼。

      “妹妹,太子对你一心一意,你嫁给太子亦是水到渠成之事。有何不好?”

      一心一意?

      她哑然失笑。

      若非前世亲眼见到宇文珩抛下她去喝花酒,大抵,她是会相信这番说辞的。

      见她无动于衷,母亲又为了她添了些菜,语气温柔,“我们是一家人,阿娘怎么会害你。”

      “听话,嫁给太子,你不会受苦的。”

      柳水贞低下头,看了看盘中的紫菜,只是冷笑。

      她放下筷箸,站起身,语气平静

      “其实,我对紫菜过敏。”

      母亲愣了愣。

      拿着筷箸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

      柳水贞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扬长而去。在场宾客们也都跟着散去。

      方走到院外,却听得兄长柳莫和母亲爆发争执。

      柳莫的声音听来有几分愠怒。

      “阿娘,你不是承诺过我,水贞会应你的意嫁去东宫,何以横生变故?坏我大事!”

      母亲低声道∶“她自幼温顺,不敢忤逆,我以为……”

      “女儿生来本就是为了成全长子,阿娘,这是你告诉我的,你明明应承过我,她会老老实实嫁给宇文珩,为我仕途铺路,你说会万无一失的——”

      “结果她反掌翻局,倒叫我们皆成了笑话!”

      “这就是你口中的万无一失?”

      母亲不可置信地发问∶“你…你这是怪我?”

      柳莫冷言冷语∶“今日之事,莫非不该由你负责?”

      “我如此疼惜你,你怎能这样指责我?”

      “若不是你没稳住柳水贞,我早已平步青云。”

      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理所当然。

      “走开,莫再碍事——”柳莫恶狠狠的怒斥。

      母亲继而追上。

      随后,又听得一阵脚步声接踵而至,你方唱罢我登场。原来是父亲与仆人在商榷粮行之事。

      “粮行的事情,安排下去没有。”

      “老爷,安排好了,再过几日,便有着落。”仆人应声,又道,“但小姐…您不挽留一下?”

      父亲满不在乎。

      “她还能翻天不成?到时准会回来。”

      “眼下最重要是把粮行的事情处理好。”

      柳水贞轻轻地笑了笑。

      可惜,她和吴大贵已经提前掌控了本地主要粮行的存粮。

      只待他们发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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