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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环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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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勉跟着穆枫转过了一个墙角,便瞧见两匹马正拴在不远处的树桩上,穆枫则对叶勉抱歉说道:“皇上,臣准备不周,只能委屈皇上骑马回京了。”
此处离京城三十里,时间仓促,骑马的确是最佳的选择,只是……
叶勉他不会骑马啊!!!
原来的皇帝虽是个昏君,可这君子六艺自然是精通的,自己不会骑马,定然会引起穆枫的怀疑,这可如何是好?
叶勉紧张的绞紧衣袖,迟疑地盯着面前的两匹高头大马,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对穆枫嗫嚅道:“那个……穆枫,我能和你同乘一匹吗?”
向来波澜不惊的穆枫此时也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问道:“皇上您可是龙体不适?”
“不不不。”叶勉连连摆手解释道:“我久不骑马,况且之前手心的伤口刚好,不能磨损……”
穆枫垂眸看着叶勉抿住的下唇和不断绞弄的手指,眸中闪过一丝异样,而后,他果断答应道:“皇上不嫌弃臣就好。”
说罢,他上前解开马匹的缰绳,将马牵到叶勉身前,紧接着他轻轻摸了摸马的脊背,马便乖顺地低下头,半跪在地。
穆枫指了指低下来的马背,对叶勉耐心道:“皇上请。”
叶勉不好意思地迈开腿,别别扭扭地翻身上马,待他摆正姿势握紧缰绳后,穆枫又一次拍了拍马背,马利落的起身,亲昵地蹭着穆枫的手臂。
穆枫抬眸看了看四周,而后动作轻快地翻身而上,稳稳坐在了叶勉的身后,他双臂环住叶勉,将他整个人包裹在自己身前,温和道:“皇上坐稳。”
紧接着他轻挥马鞭,马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前冲去,叶勉第一次骑马,虽然知道没有任何危险,却还是不经意地攥紧了缰绳,他紧张地摸索着缰绳,手指却逐渐感受到一片温热。
叶勉地手心贴上来地刹那,穆枫察觉到了叶勉的紧张,他安慰地拍了拍叶勉地手背,小声道:“皇上莫怕。”
穆枫的话给叶勉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的内心忽然安定下来,仿佛马背之上、穆枫的手臂之间的这一方小小空间,便是安宁。
二人一路骑马驶向京城,一个时辰后,停在了京郊的一处小小院落。
叶勉不解地看着这处破败的小院落,问道:“这是哪?”
“回皇上,这便是涉案之一的学生住居之所。”穆枫说罢,翻身下马,自然地冲叶勉伸出了手,叶勉的目光则盯着破败的院落,未注意到穆枫伸出的手,自己双手一撑跳下了马。
而后,他细细打探了一番面前的小院,疑惑道:“参加春闱的学子进京,一般有国子监安排住处,这个学生为何住在此处?”
叶勉拴好马,走到叶勉面前,轻轻推开了小院的门,苦笑道:“正是因为国子监没有给他安排住所,他家境贫寒,住不起京中的客栈,便只能在此处落脚。”
“没有给他分配住所?”叶勉顿时发觉问题所在,问道:“住在这里的可是王兰?”
穆枫点点头答道:“正是王兰,而且今日御前……”
叶勉的心顿时揪成一团,他克制不住地沙哑道:“今日那两位老人,是王兰的双亲?”
穆枫的沉默作为了最好的回答,叶勉只觉得胸口像堵住什么一般,痛的他难以呼吸。他快步走上前,猛地推开了屋门,瞧见了月光下被风吹落满地的纸张。
纸张上写满了文章和诗句,字字珠玉,妙笔生花。
叶勉弯腰捡起其中一张纸,接着月光仔细读着王兰所作的文章,颤抖道:“虽然我多年未亲临殿试,但也觉得王兰的文采和见地足以获得进士。”
穆枫弯腰将满地的纸张捡起,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对叶勉道:“臣这几日随父亲一起调查此事,除了之前禀告给皇上的,还有一些隐瞒,因为臣想带您亲自来看看,看看这些本该是社稷栋梁之才的学子,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叶勉抚平手中纸张上的褶皱,将这几日穆枫禀告给他的信息在脑海中梳理清晰。
叶勉将调查案件一事交给丞相,穆枫则协助他暗中查探,而后再由穆枫将消息带回皇宫,向叶勉禀告。
到目前为止,穆枫已经查清,那日聚集在街市的十七名学子,皆是因为种种不公待遇无处伸冤,这才出此下册,奈何他们言语过激,惹恼了京城防务的锦衣卫,锦衣卫欲捉他们入狱,学子们不从,同锦衣卫起了冲突,这才丢了性命。
而王兰便是不幸学子中的一员,王兰乃是河南许都人,十年寒窗以求来日考取功名。他文采斐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却在乡试之时险些落第。
原因竟然是河南衙门失火,烧毁了部分试卷,其中便有王兰的文章。后来是河南将此事上报礼部,才重新给了王兰等人重考的机会。
叶勉看了王兰的文章,在河南乡试中足以拔得头筹,中解元之名,却因意外与其失之交臂。
叶勉听了穆枫的话,问道:“所以,你有所隐瞒之事,与王兰有关?”
“皇上圣明。”穆枫在衣袋内拿出火折子凑近叶勉,说道:“臣也参加过科举,才疏学浅,也还未取得什么功名,但臣看得出,他的文章中有大智慧。臣与父亲特意调查了去岁河南的乡试,将当时考生们所作的文章一一看阅,在其中发现了这个。”
穆枫说着,将一张折叠地整整齐齐的试卷递给了叶勉,说道:“皇上请看。”
叶勉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仔细一看,便心头一惊。
这张试卷上的文章与王兰的文风如出一辙,笔迹却大相径庭。
叶勉试探道:“这文章像是王兰作的,可笔迹却不是他。”
穆枫叹了口气道:“这文章正是河南乡试的解元所写,在乡试张榜之日曾在衙门口展览,王兰看见之后却一口咬定这文章乃是他所写,奈何他的文章在大火中烧毁,一切无从考证,虽然王兰最后还是得了举人称号,奈何此事在他心中成了放不下的梦魇。”
“所以河南乡试时有人假意称火烧毁了王兰的试卷,让别人窃取了他的文章。”叶勉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试卷,心头火起道:“那王兰为何不上报朝廷?”
穆枫难得的沉默了,叶勉却瞬间读懂了他眼中的悲凉,叶勉无力地垂下双手,自嘲道:“因为申冤无门。”
穆枫忙解释道:“皇上,这不是……”
“这就是朝廷的错,是朕的错。”叶勉将手中的纸张轻轻放在桌上,长舒了口气道:“穆枫,你还有什么没来得及说的,一并告知于我吧。”
穆枫看着火光下叶勉带着伤感的目光,不知怎得,心头忽然针扎一般,让他呼吸不畅。
穆枫久违的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回皇上,王兰进京之后,首先便去了国子监报道,但因为他家境贫寒,交不起束脩,便被国子监赶了出来。况且现今大多学子进京之后都会寻一位官员作为引荐,但拜见官员也需要财物,这些学子没有银子去拜见官员,交不起束脩,不光会被国子监赶出,就连……”
穆枫的话,一点一点在叶勉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激动的攥住了穆枫的衣袖,质问道:“还会怎样?”
穆枫苦笑一下道:“不光会被国子监赶出,还会因为没有官员引荐,而在春闱时遭到不公正的待遇。”
叶勉顿时明白了穆枫的言下之意,如今的科举早已违背了最初选拔人才的初衷,有的官员想在朝中扶持自己的党羽,有的官员则将科举当成了自己敛财谋利的捷径。
“想不到科举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叶勉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禁想到了他中考时被人抢占保送名额的往事,原来不论何时,这样的事都屡见不鲜。
怪不得人人说皇帝是昏君,怪不得原本的皇帝会成为反派,成为男主上位的垫脚石,这样的帝王,人人得而诛之。
但叶勉不想了,无论男主会不会救天下读书人于水火,叶勉都不想看见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不想看见寒窗多年的读书人报国无门、申冤无处,不想让读书人的满腔热血最后因为吃人的世道而变得寒凉。
这一刻,他不只是皇帝,他还是他自己,时那个想给所有像自己一样饱受欺凌的人鸣一声不公的叶勉。
叶勉抬头对上穆枫的眼睛,鉴定道:“这次无论代价如何,我都会查到底,还科举一个清明。”
穆枫回看叶勉的眸子,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说不出来,但就是感觉,此时此刻他所见的,才是真正的叶勉。
如果这才是真正的叶勉,那天下学子就能迎来属于他们的光明,那自己埋藏多年的冤屈,是否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可以的。
穆枫心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穆枫弯腰拱手道:“臣陪皇上一起。”